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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见苏秦说得真切,心中感动,苦笑一声,朝嘴巴上猛掌几嘴,恨道:“都怪在下这张臭嘴,这——这——这真是活该呀我!”
苏秦沉思一时,缓缓吟道:“贤弟稍候一时,容在下再去求求先生。”
“只怕苏兄求也没用!”
苏秦吟道:“贤弟何说此话?”
张仪叹道:“唉,在下原以为先生是得道之人,或有雅量,谁想他竟如此小气!显而易见,先生必是记恨在下在洛阳犯下的狂妄旧事,不肯容我!”
苏秦也不回话,径自走出草舍,来到鬼谷草堂,见过玉蝉儿,说明来意。玉蝉儿走进洞中,不一会儿,出来对苏秦道:“苏士子,先生愿意见你,请进!”
鬼谷草堂顺山势而建,堂中有条甬道,直通一个山洞,草堂、山洞连成一块,浑然一体。苏秦跟在玉蝉儿后面,七拐八转,走至一处,上面挂着布帘。
玉蝉儿候立帘外,小声禀道:“先生,苏士子来了。”
“让他进来。”
玉蝉儿掀开布帘,对苏秦让道:“苏士子,请。”
苏秦进去,叩于地上,吟道:“晚辈叩见先生。”
鬼谷子开门见山:“你是来替张士子求情的吧!”
“正是。”
“说吧!”
“晚辈与张士子在洛阳义结金兰,情如手足,约定同来鬼谷,求拜先生为师。今先生不留张仪,唯留晚辈。晚辈若是独留鬼谷,有违结义盟誓。晚辈是以斗胆恳求先生,一并留下张士子,乞请先生恩准!”
“在此谷中,唯有天道,没有忠义。老朽留你,一是老朽与你有约在先,二是观你天性纯朴,颇有心力,若是苦修勤练,或可成为道器。如果你无法忘却世间忠义,就同张士子一道下山去吧!”
苏秦思忖有顷,叩首再吟:“恳请先生再容晚辈一言。晚辈先天不足,资质愚钝,才华学识远不及张士子。晚辈心虽有余,力却不足,若是留此修炼,恐怕有辱师门,是以愿代张士子下山,乞请先生容留张士子践约修学!”
鬼谷子摇摇头,轻叹一声:“唉,你好糊涂,这修身悟道,难道也是可以随便拿来转让的?”转对玉蝉儿,“蝉儿,这位客官说他先天不足,资质愚钝,已无信心在此修炼。他若愿走,就让他一并走吧!”
玉蝉儿走过来,朝苏秦揖道:“苏士子,请!”
苏秦耷拉了脑袋,没精打采地走回草舍。
天色昏黑,张仪看不清苏秦的表情,只见一个黑影远远走来,知是苏秦,赶忙迎上:“苏兄——”
苏秦走到近前,轻轻摇头。
张仪仰天爆出一声长笑。
苏秦大是惊异,吟道:“贤弟——”
张仪笑过一气,径回屋中,将早已打好的包袱斜挂在肩上,朝苏秦揖道:“在下早就料到是此结局!哼,张仪我一生历师无数,服谁来着?此番好歹寻到一个先生,我这里虔心敬意,拜他为师,他却支起琴弦,摆起谱儿来!苏兄,毋须待到明日,你我就此分手,张仪这就下山去也!”
苏秦拦住他,吟道:“贤弟,山道难走,又黑灯瞎火的,再急也不在此一时。且待明日,在下与贤弟一道上路就是!”
张仪惊道:“怎么,苏兄也走?”
苏秦吟道:“在下主意已定,方才已经别过先生了!”
“苏兄,”张仪大惊,急道,“这——这如何能成?方才小弟所言,不过是些气话,苏兄何能当真?小弟看得出来,老夫子肚里确有真货,苏兄能够留下学艺,当是上天造化。张仪不是不想拜师,而是没有这个福分!苏兄,张仪求你了,你我兄弟一场,好歹也要听仪一言,万不可意气用事,为在下误去一生机遇啊!”
苏秦黯然神伤,缓缓吟道:“贤弟毋需多言。明日鸡鸣时分,你我一道上路就是!”
张仪见他说得真切,知道不是虚话,沉思有顷,点头说道:“贤弟就依苏兄!时辰不早了,你我早些歇息,晨起也好早些赶路!”
两人各回草舍,闷头睡下。苏秦躺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闹到子夜方才困去。待他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苏秦翻身起床,出门一看,莫说是鸡鸣,纵使辰时,也早过了。
苏秦心头一沉,急急走至张仪门口,见房门大开,心里咯噔一响,急进屋看,早已是人去室空,只在案头摆一竹简,上面写道:“苏兄厚义,仪弟心领。俗云,种瓜得瓜,仪弟有此遭遇,皆是应得。仪弟先一步下山,望苏兄在此好好修炼,成就卿相大业。张仪。”
苏秦二话不说,赶忙背上行囊,不及向先生、玉蝉儿辞别,即沿溪边小路急追出去。
云梦山中,秋雾蒸腾,云锁雾绕,不见天日。
庞涓、孙宾正沿山道赶路,前面现出一块巨石。他们来到巨石旁,见有一条小径,不及细审即走下去。走有半晌,不知不觉中,二人竟是转了回来,再次来到巨石边。
庞涓走近石头,左看右看,挠挠头皮道:“不对呀,孙兄,好像又转回来了!”
孙宾仔细审过,点头道:“嗯,好像是方才那块石头!”
两人一时愣在那儿。有顷,庞涓眉头一动,噌噌几下爬上一棵大树,望有一时,溜下来,指着一个方向道:“孙兄,那面影影绰绰的像是个人,在朝这里赶呢,我们不妨迎上去,问问他看!”
孙宾与庞涓沿路急步迎去,不多一时,果然望见一个人勾头慢慢地走在山路上。
来人正是张仪。
张仪的脸上写满沮丧,一路闷着头,两条腿越走越重,走走停停,正自彷徨,前面传来脚步声。
张仪扬头一看,见庞涓、孙宾越走越近,在他前面驻足,各自弯腰揖礼。
张仪正苦闷着,哪来闲心理会二人,遂冷冷地扫他们一眼,将头别向一侧,迈腿继续走去。
庞涓见他这般态度,有点急了,上前拦道:“仁兄留步,在下求问一事!”
张仪扫他一眼:“求问何事?”
“请问鬼谷如何走?”
张仪心里一动,细细打量二人,问道:“鬼谷?你们去鬼谷何干?”
庞涓见他应声,赶忙说道:“拜访鬼谷先生!”
张仪看了二人装束,陡地明白过来,顺口问道:“你们可是前去求拜鬼谷先生学艺的?”
听他一语道破,庞涓甚是激动:“正是!”
“你们可曾与他有约?”
庞涓摇头。
“那——你们可曾见过先生?”
庞涓再次摇头。
张仪沉思一时,进而再问:“你们是何人?来自何地?为何进山求拜鬼谷先生为师?”
“这——”庞涓面色不悦了,“我们只是向你问个路,你不说也就罢了,却又问出这许多来,是何道理?”
张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站起身来,作势欲去,孙宾跨前一步,揖道:“在下孙宾见过仁兄!”
张仪看他一眼,回一礼道:“在下张仪见过孙兄!”
孙宾再揖,照实说道:“在下从帝丘来,这位是安邑人庞涓,是在下义弟。我们兄弟二人受墨家巨子随巢子前辈指点,特来云梦山,欲拜鬼谷先生为师,不想在此迷路,请张兄帮忙!”
听过孙宾如此自报家门,张仪全然有数了,两只眼珠子连转几转,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拱手笑道:“果然是你们二位,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孙宾惊异道:“张兄这是——”
张仪呵呵笑道:“不瞒二位,在下奉先生之命,特此迎候二位光临鬼谷。”
庞涓瞠目结舌:“先生他——他如何知道我们会来?”
张仪白他一眼,朗声笑道:“先生乃得道之人,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似此小事,何能不知?告诉你吧,先生不但算出你们欲来,且还算准你们必会迷路,因而昨晚就已吩咐在下,要在下今日辰时前来此处导引你们入谷。在下乃性急之人,听说二位仁兄前来,心中高兴,竟是迎得早了。前面已有二人打此经过,在下以为是两位学友,上前问过,却是进山打柴的。在下正自气恼,刚巧见到二位。在下唯恐再次错认他人,多费口舌,有负先生重托,这才刻意多问几句,不想却遭庞兄猜忌。”
庞涓赶忙揖礼:“庞涓愚钝,多有得罪,望张兄海涵。”
张仪呵呵笑出两声:“庞兄不必客气,进得谷来,就是自家兄弟。”伸手做出邀请状,“二位仁兄,请请请,先生正在谷中恭候二位呢!”
庞涓、孙宾二人兴冲冲地跟着张仪,直往鬼谷走去。刚至谷口,望见苏秦挎了包囊,正迈大步沿小溪而来。张仪紧走几步,迎上苏秦,远远就打招呼:“苏兄!”
苏秦正闷头疾走,听到喊声,猛然抬头,见张仪领了二人走来,不觉一愣,继而惊喜交加,放声吟道:“贤弟,你——你回来了!”
张仪兴高采烈:“回来了!回来了!”转对孙宾、庞涓,手指正在走近的苏秦,“这就是在下师兄苏秦,也必是奉了先生之命,前来迎接二位呢!”
庞涓看一眼苏秦的包囊,皱起眉头,不无疑惑地问:“迎接我们,为何还要背上包裹?”
张仪一怔,旋即笑道:“两位有所不知,在下这位苏兄,也算是个怪人,张口说话,非吟即唱,出门行走,必挎包裹!”
想到苏秦方才说话时真还就是吟唱,庞涓亦笑起来:“嗬,看来世上,真还是什么人都有啊!”
话音落处,苏秦已到跟前。
孙宾、庞涓躬身揖道:“在下见过苏师兄!”
一下子成了苏师兄,苏秦一时怔了,回过礼,拖着声音吟道:“苏秦见过两位仁兄!”转对张仪,“贤弟,两位是——”
张仪呵呵笑道:“不出先生所料,两位仁兄真还就是在那处地方迷路的!”
苏秦越发不解,未及发问,张仪已手指孙宾、庞涓,呵呵笑道:“苏兄,在下引见一下,这位是卫人孙宾,从帝丘来;这位是魏人庞涓,从安邑来。跟我俩一样,二人也是结义兄弟,听从墨家巨子指点,此来求拜先生为师,不想却在前山口子迷路了,围着那个小山包转呀转的,哈哈哈,若不是在下及时赶到,只怕现在,他们还在那儿兜圈圈呢!”
苏秦越听越糊涂,又见张仪挤眉弄眼,只好揖道:“两位仁兄,请!”
鬼谷子正在洞里闭目养神,玉蝉儿直走进来,小声禀道:“先生,又有二人求师来了!”
鬼谷子眉头微皱:“来者何人?”
“一个名唤孙宾,卫国帝丘人;另一个名唤庞涓,魏国安邑人。”
“苏秦、张仪二人,可都下山了?”
“张仪鸡鸣下山,苏秦睡过头了,半个时辰前方才起来,见张仪不在,急急慌慌地也追下去。不过,方才二人又折回来。孙宾、庞涓正是他们引入谷中来的!”
“唉,”鬼谷子长叹一声,“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鬼谷子在玉蝉儿陪伴下走出山洞,在草堂里坐下。
玉蝉儿开门,对候在外面草地上的孙宾、庞涓揖道:“两位士子,先生有请!”
孙宾、庞涓急步趋进,叩首于地:“晚生叩见鬼谷先生!”
鬼谷子抬眼扫过二人,缓缓说道:“听说你们是来求师的?”
因有张仪的介绍,庞涓胆子大了许多,朗声说道:“晚生庞涓久慕先生盛名,与义兄孙宾特来鬼谷,求拜先生为师,乞请先生容留!”
鬼谷子扫他一眼:“老朽向来与山外无涉,不知你说的盛名从何而来?”
“这——”庞涓无法应对,心头一怔,目光瞟向孙宾。
孙宾再次叩首,接上话头:“回禀先生,晚辈孙宾有幸得遇墨家巨子,是巨子推荐晚辈前来拜师!”
听他提到随巢子,鬼谷子一下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