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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爷嘻嘻笑道:“白公子,今儿怎么了?钱堆儿小了,手指儿颤了。若是赌不起的话——”
白虎横他一眼,喝道:“谁的手颤了?开赌!”
林掌柜“咚”地敲响铜锣,朗声宣布:“元亨楼赌场申场开赌,首轮参赌人是——白少爷、戚老爷、梁少爷和吴少爷!四位赌爷,请选择赌具!”
小桃红旋即拿出两种赌具,骰子和竹牌,并列摆在台上。
梁少爷扫一眼白虎:“白少爷,老规矩,任由你选!”
白虎迟疑一下:“骰子!”
吴少爷爽朗笑道:“好样的,白少爷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有种!白少爷,今儿以几金开赌呢?”
白虎也不说话,从码好的钱堆上摸过一金,推到前面。
吴少爷哈哈大笑:“在下真没想到白少爷竟然会有赌一金的时候!好好好,一金就一金,反正今儿也没大事,就算陪白少爷耍耍!”摸出一金,推到前面,目视白虎,“白少爷,你是庄家,押大还是押小?”
白虎略一迟疑:“小!”
戚光亦推一金:“跟小!”
吴少爷朗声说道:“在下押大!”
梁少爷接道:“跟大!”
小桃红开始摇骰子,接着开牌,小!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小桃红将吴少爷、梁少爷前面的一块金子分别移至白虎、戚光跟前。
白虎面呈喜色,将二金推至前面:“押二金!”
白虎继续押小,戚光押大,其他两人一人跟小,一人跟大。小桃红再摇,开盘仍然是小。白虎兴奋得跳起来,将赢来的三金及自己的一个本金一并押上,共是四金。白虎再赢,押八金,再赢,押十六金。
公孙衍碰下朱威,悄声问道:“看见鬼没?”
朱威点头。
“它在哪儿?”
“就在押注中。他们三人,总有一人押的是白少爷所押的,另外两人所押完全相反。如果三人串通一气,白少爷永远是输家,除非他每一次都能押对!”
庞涓心中一动,迅速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公孙衍几乎是耳语:“那不是鬼。看到那只骰子了吗?鬼就在骰子里面!无论如何摇荡,关键是最后一下,向上顶,是大,向下是小,向左是大,向右是小,向前是大,向后是小!”
庞涓听得真切,两眼急急睁开,死死盯住小桃红及她手中的骰子。
白家偏院里,绮漪听到门响,以为是公孙衍来了,急急迎出,不想只看到老家宰一人。
老家宰神色沮丧,当院跪下,涕泪交流:“少夫人——”
毋须再问了。绮漪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直流下来,轻声啜泣:“奴家知道,再——再没人愿——愿——愿意要他了!”
老家宰泣不成声:“少夫人,是——是老奴无能啊——”
绮漪哭有一时,陡地起身,拿衣袖抿了把泪水,抬脚就朝门外走去。
老家宰大惊,追在后面:“少夫人——少夫人——”
绮漪腆了个大肚子,跌跌撞撞地急步走在大街上。老家宰紧紧跟在身后,带着哭腔道:“少夫人,您慢一点,您——您不能快呀,少夫人——”
二人急急慌慌,不知走有多久,总算看到了元亨楼的楼门。老家宰一边喘息,一边指着楼门:“少——少夫人,就——就是那个!”
绮漪放慢步子,一步一步地挪到那个装饰华丽的楼门前面,倚在一个拴马桩上,手捧大肚子喘了会儿粗气,抬起两眼,目光直射“元亨楼”三个铜字,哀怨的目光似要穿透这个夺走他夫君魂魄的匾额。
二人歇有一时,老家宰搀起绮漪,正要进门,却被门人拦住。
门人望着绮漪:“你是何人?”
绮漪杏目圆睁:“闪开,让我进去!”
门人亦将眼睛瞪大:“嗬,到这儿还敢耍横?我告诉你,这个楼里,女人不能进去!”
绮漪急了,就要硬闯,老家宰拦住她,拱手道:“她是白少爷夫人,让她进去吧!”
听到是白少爷夫人,门人顿时愣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有顷,一人回揖道:“你是家老吧!”
老家宰点头。
那门人小声说道:“掌柜立有规矩,凡是外面的女人,不得走进此楼!何况白夫人这还——”指指绮漪的肚子,“这会冲去财气,掌柜忌讳!”
绮漪本就有气,心里又着急,听说进去还能冲去财气,越发狠了心,死活不顾,硬是闯了进去。因是女人,又腆了肚子,两个门人急得干瞪眼,却也不敢硬拉,只是紧紧地跟在后面,跺着脚道:“白夫人,进不得,进不得啊!”
眼见绮漪就要撞进楼里,两个门人真正急了,噌噌几步窜到前面,伸开两臂横在道上,死死拦住去路。
早有人报进楼里,林掌柜急急走出,见是白夫人,眉头一动,黑脸对两个门人冷冷说道:“白夫人比不得其他女人,请她进来吧!”
两个门人一怔,赶忙让路。老家宰赶前一步,扶起绮漪,缓缓走进楼里。
这边赌厅里,白虎已将赢来的三十二金全部押上,小桃红开牌,在一片唏嘘声中将白虎连赢数盘得来的金子全部划走。
白虎心中一揪,继而牙关一咬,将面前三十金全部推至前面:“押大!”
美女再摇,揭牌,小。
白虎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在椅子上。
吴少爷嘻嘻笑道:“白少爷,您——还要押吗?”
白虎的面孔涨得通红,憋了半晌,大声道:“押!”
“押多少?”
“我还有个偏院,能值多少?”
吴少爷将头转向梁少爷:“白少爷眼下住的那个偏院,能值几金?”
梁少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那个小破院子,白送我也不要!”
吴少爷想了想道:“看在白公子面上,在下愿出五金!”
白虎脖子一横:“什么五金?少说也值二十金!”
“好好好,”吴少爷赶忙赔笑,“白少爷发话,一个字儿一金,方才白少爷说出十一个字,在下再加十一金,一总儿十六金!再多一金,在下就不要了!”
白虎沉思有顷,咬牙道:“十六金就十六金!”
吴少爷从自己前面的一堆金子里拨出十六金,放在白虎前面,白虎出字画押。小桃红再摇,再开牌,将一十六金再次划到别人前面。
白虎此番死了心,瘫坐于地。
就在此时,绮漪在老家宰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厅中。看到白虎跌坐于地的样子,绮漪什么都明白了。她非但不伤心,反倒长出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慢慢走过去,扶起瘫在地上的白虎,轻声说道:“夫君,我——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白虎看她一眼,绝望地说:“家?什么家?完了,完了!所有的,全都完了!”
绮漪安慰道:“夫君,你——你没有完!你还有奴家,还有——还有奴家身子里的小白起——走吧,哦!我们离开这儿,只要离开这儿,一切都会有的!”
白虎低下头去,有顷,抬起头来,脸色紫涨,自言自语:“不,我要赌,我要赌!”陡然间两眼发直,吼叫一声,“我还要赌——”
坐在那儿一直没有说话的戚光仰天长笑:“哈——白少爷真是血性男儿!好,既然你还想赌,在下问你,现在还押什么?”
吴少爷扫一眼站在旁边的绮漪,嬉皮笑脸地挖苦道:“白少爷,你不是还有夫人吗?就押她如何?”
“对呀!”梁少爷一下子来了劲儿,阴阳怪气地接道,“小娘子非但是个美人儿,肚子里还有现货呢,谁要是买去,能省不少力气!”
吴少爷、梁少爷相视一眼,爆出数声淫笑。话到这个份上,周围的看客尽皆看不下去了,竟是无人起哄。
绮漪气结,面上血色全无,身子微微晃动一下,斜靠在白虎身上。
白虎将绮漪扶起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两眼血红地直盯吴少爷和梁少爷,似乎要将二人一口吞掉。两个泼皮一下子收住笑容。吴少爷面现惊恐:“白——白少爷,你——你——你想咋的?”
白虎的血红眼睛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转向怀中的夫人,然后转向三人面前的三堆金子,再转向三个赌徒。
白虎的眼珠不停地在三者之间转动,越转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绮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无惊恐地望着他,颤声泣道:“夫君——”
白虎陡地起身,将她一把拉过,推到台前,大吼一声:“押就押!”
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嘘声四起,有人倒吹口哨。吴少爷与梁少爷对视一眼,松下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由惊惧迅速变为莫名的兴奋。
林掌柜见事儿闹大了,赶忙望向戚光。戚光思忖有顷,微微点头。林掌柜看得分明,敲声响锣,朗声唱道:“白少爷押妻,现场拍卖,底价一金,有意竞购者,请举手!”
吴少爷第一个举手:“十金!”
梁少爷不甘示弱,举手叫道:“二十金!”
吴少爷再举手:“四十金!”
戚光咳嗽一声,慢悠悠地举起手来:“这是买一送一,在下愿出百金!”
“老天哪——”绮漪惨叫一声,两眼一黑,昏绝于地。
老家宰急奔过来,声泪俱下:“少夫人——白相爷,白相爷,您睁眼看看哪,天哪——”陡然扭身,怒目而视三个赌徒,吼叫道,“你——你们这群畜——畜生——”话音落处,陡然起身,一头撞向吴少爷。
说时迟,那时快,庞涓看得真切,一个箭步冲上,将老家宰一把抱住,拖回人堆里。
人群一阵忙乱。观众里响起唾弃声,有人朝白虎直吐唾沫。
直到此时,白虎方才如梦初醒,长跪于地,将不省人事的绮漪抱在怀中,声泪俱下:“绮漪!绮漪,绮——漪——夫——人——”
已是人命关天,林掌柜依旧视而不见,扯着嗓门大叫:“诸位静一静,静一静,有人出至百金,还有高过此数的吗?没有,好,一百金一次!一百金两次!一百金三——”
林掌柜手中的锣槌正欲敲下,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冷冷的声音:“三百金!”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竟是方才拦下老家宰的庞涓。
四周一片静寂。白虎不无惊异地抬眼望向他。
戚光不无震惊地盯视庞涓一阵,轻轻点头:“好哇,有人出头了,好哇,好哇!你的三百金呢?”
庞涓走到台前,指着戚光三人前面的三堆金子:“不就摆在这儿吗?”
众人更是惊异。
梁少爷、吴少爷暴跳如雷:“哪儿来的野小子,找死啊你!”
庞涓爆出一声长笑。
戚光沉思有顷,冷冷问道:“请问壮士如何称呼?”
“在下姓龙,叫我龙爷就是。”
戚光眼珠一转,探询的目光望向林掌柜,见他也是轻轻摇头,抱拳问道:“在下请问,龙爷何方人氏,做何营生?”
庞涓亦回一揖:“在下卫国人氏,至于做何营生,需要在赌场里说吗?”
戚光略略一愣,继而呵呵笑道:“卫国富甲天下,龙爷想必是个玩家了。说吧,你想怎么个玩法?”
“刚才怎么玩,依旧怎么玩。”
又是一阵沉思后,戚光点头说道:“好,既然龙爷愿意赏脸,在下奉陪。龙爷,拿出你的本金来!”
庞涓慢悠悠地从袋中摸出仅有的三金,呈品字形摆在台面上。
众人又是一惊。
戚光的脸色黑沉下去:“龙爷,你——你是成心耍我们?”
庞涓神清气定,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戚光声色俱厉:“既然不是,就请亮出你的本金来!”
庞涓朝桌前一指:“这不是吗?”
戚光气结:“你——”
庞涓冷笑一声:“怎么,三金不是金子吗?方才白少爷还赌一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