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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孟津之会,然后是伐秦,再后是公孙鞅来使,白圭死谏,再后是什么?对,是称王!称王错了吗?千年王业是他儿时之梦,而他已届五旬,此时若不为,此生岂不白活了吗?再后——对,再后是伐卫!卫公难道不该伐吗?此人阴一套,阳一套,早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再说,出兵也不单单是为伐卫,而是——再后是什么?是随巢子,对,随巢子。还甭说,老夫子确有先见之明,现在看来,老夫子所说的黄雀,指的并不是三只猴子,而是这头黑雕!可当时自己为何偏就看不出呢?所谓当局者迷,他是真的迷了……
魏惠侯就这样坐着,想着,一直想到天色傍黑。因惠侯有言在先,晚膳早已到了,竟也无人敢吱一声。
天色已经黑定,惠侯因是两眼闭合,竟是丝毫不觉。毗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几处地方点上烛光,魏惠侯猛觉眼前一亮,方知天色黑了。毗人见惠侯仍在苦思,点完蜡烛后急急离开,候于门外。
惠侯的眼睛重又闭合,耳边响起朱威的声音:“陛下,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其抗衡的,我们再无别人,只有公孙衍了!白相国临终之际,一再叮嘱龙将军和微臣,‘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白相国口中,从无虚言哪,陛下!”
“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魏惠侯陡地站起身子,在厅中来回走动,口中喃喃道,“公孙鞅——公孙衍——同是公孙,同是相国门人,同受老相国器重——”猛然间打个激灵,停住步子,大喊一声,“来人!”
毗人急急走进:“老奴在!”
魏惠侯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朗声说道:“派人快马前往河西,召公孙衍、龙贾两位将军速回安邑!”
第一次从魏惠侯口中听到“公孙衍”三字,且排序竟在龙贾之前,毗人心领神会,朗声回道:“老奴遵旨!”
毗人转身拟旨,刚至门口,瞥见执事太监引领陈轸急急走来,眉头微微一皱。陈轸远远望见毗人,赶忙揖礼。毗人见状,只好停住步子,朝陈轸回一礼道:“上卿大人,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陈轸急道:“在下有事求见陛下,万望禀报!”
“陛下后晌吩咐过了,任他何人,一概不见!”
陈轸不无焦急地说:“这——在下——此事火急,您老看——”
毗人横下心来,两手一摊,逐客了:“上卿大人,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陈轸正欲再求,里面传出魏惠侯的声音:“谁在说话?”
毗人无奈,只好禀道:“回禀陛下,是陈上卿,他说是有事求见陛下,被老奴拦下了!”
听到陈轸,魏惠侯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思忖有顷,冷冷说道:“此人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陈轸进门,趋前叩道:“微臣叩见陛下!”
魏惠侯白他一眼:“这么晚了,你欲奏何事?”
陈轸再拜,小声禀道:“微臣得到密报,事关重大,是以连夜叩见!”
魏惠侯颇觉诧异:“哦,是何密报?”
陈轸忙从袖中摸出戚光所写的羊皮密折,毗人接过,呈予惠侯。惠侯仔细读过,皱眉沉思,有顷,抬头望向陈轸:“爱卿意下如何?”
“陛下,”陈轸奏道,“微臣以为此情属实。秦人与龙将军前后打过十余年交道,对他定是了如指掌,也必期盼他做主将!”
魏惠侯将密折扔在案上,哈哈大笑起来。惠侯如此发笑,不仅是陈轸,即使毗人,也是一愣。
魏惠侯瞧一眼密报,又笑数声,敛神说道:“陈爱卿,此密报甚好,寡人要的就是这个!”
陈轸迟疑有顷,小声问道:“陛下已——已经定下主将了?”
魏惠侯郑重点头:“寡人想定了,此番起用公孙衍为主将,龙贾为副将,杀秦人个出其不意!”
陈轸大是震惊,沉思有顷,似是豁出去了,朗声奏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魏惠侯斜他一眼,面色不悦:“有何不妥?”
陈轸略顿一下,理清思路,缓缓说道:“微臣以为,不妥有三。一是公孙衍曾为相府门人,身贱人轻,如果拜为主将,必不服众。将不服众,何能驾驭三军?”
魏惠侯点头说道:“嗯,这算一条,其二呢?”
“二是秦人如果知道我方主将是一门人,士气必振。我方军心不稳,敌方士气大振,两军相较,只此一起一落,胜负不战已判!还有这三,公孙衍是否有才,微臣实在怀疑。龙贾东征之时,曾使公孙衍为河西代守丞,留予他两万河西甲士,自己带走两万新兵!两万甲士,外加各城邑守备武卒,河西兵员数量虽不富足,也相当可观。可结果呢?长城一夜失守,除少梁、阴晋、临晋关三座孤城之外,短短三日,公孙衍就让河西整个沦陷!”
陈轸一急,竟是接连说出三套歪理,尤其是前面两条,实质就是一条,根本不值一驳,偏偏惠侯鬼迷心窍,分辨不出。毗人心中就跟明镜似的,但朝臣奏事,内臣不能干预,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听到陈轸奏完,惠侯的眉头再次皱起,沉思有顷,抬头问道:“那——依爱卿之意,可使何人为将?”
陈轸朗声奏道:“微臣以为,可使上将军为主将。原因也是三个,其一,上将军年富力强,智勇双全,熟知兵法,且在上将军之位职任多年,三军咸服。其二,上将军威名远播列国,秦人闻之已先丧胆,对其如何用兵更是猜度不透。密报也说,公孙鞅真正惧怕的只有上将军一人。其三,上将军是陛下骨血,若做主将,就如陛下亲征,三军士气必是高昂!”
陈轸所讲条理清楚,头头是道,魏惠侯听毕,不免心头一动,轻轻点头,追问一句:“那——依爱卿之见,何人可做副将?”
“龙贾可做副将!龙贾熟知河西,也熟知秦人,可谓知己知彼。上将军有活力,龙贾沉稳。上将军有奇谋,龙贾善战。二人搭配,必是所向无敌!此为天作之合,望陛下圣断!”
魏惠侯沉思良久,缓缓点头:“知道了!”转对毗人,“公孙衍、龙贾二位将军,暂缓召回!”
毗人打个惊愣,方才稳住心神:“老奴遵旨!”
魏惠侯经过一夜长考,于次日作出决定,听从陈轸,拜上将军公子卬为主将,龙贾为副将,起倾国之军,前往河西与秦决战。
当公子卬意气风发地率领大魏三军踏上通往河西的官道时,远在咸阳的秦宫人人欢欣鼓舞,如同前线传回捷报一样。
望着众臣弹冠相庆的场景,秦孝公长出一气,笑对公孙鞅道:“爱卿啊,你可真是魏罃肚皮里的蛔虫,连他想动哪根肠子,你都看得透透的呀!”
公孙鞅微微笑道:“是天助君上,与鞅何干?”
秦孝公笑道:“天助寡人,也要借用你公孙鞅的脑瓜子啊!”
景监嘿嘿一笑,顺口接道:“公子卬在卫血洗平阳,屠人数万,可谓是人神共怒,臭名远播,魏王用他做主将,不战已是输了!”
车英恨恨地说:“此人色厉内荏,耀武扬威,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秦孝公突然想起什么,转问景监:“景爱卿,说起列国,我们在河西大动干戈,山东诸国是何反应?”
景监应道:“回禀君上,陈轸已赴帝丘,与齐、赵、韩、卫议和,与诸国签了睦邻盟约,齐、赵、韩三国均已撤兵!楚左司马昭阳趁魏人无暇南顾,引大军五万伐宋,听说已兵邻睢阳、彭城,宋公向齐求救;右司马屈武引兵数万征伐黔中,得地千里!”
秦孝公沉思有顷,转向公孙鞅,微微点头:“齐、赵、韩三国撤兵,无非是坐山观虎斗,待寡人与魏罃两败俱伤,他们好捞便宜。比较起来,倒是南蛮子的算盘打得最精,趁此机会大捞实惠!”
“君上,”公孙鞅缓缓说道,“依微臣之意,此棋大势已定,下一步,我该伺机挑战了!”
“哦,爱卿欲在何处落子?”
“周室!”
“周室?”秦孝公似乎未听明白,凝视公孙鞅,“两军大战河西,我落子于河西方为上策,爱卿为何偏要落子于周室?”
公孙鞅微微一笑:“君上,此子依然是定势棋子。周室好比天元,眼下落子虽无大用,然而,一旦占住此位,将是大赢!”
秦孝公是何等样人,还能听不明白?公孙鞅的话音刚落,孝公立即应道:“好,就依爱卿,寡人先落此子,占住天元!”
“君上圣明!”
“只是——此子如何落法,还请爱卿详解?”
公孙鞅缓缓说道:“结亲!”
众人皆吃一惊,秦孝公更感意外:“结亲?紫云嫁予那个草包,寡人今日想起,仍在心疼!再说,寡人膝下,眼下也就紫云一人,无女可嫁了!”
公孙鞅微微一笑:“前番君上嫁走紫云公主,此番微臣再为君上娶回一个,算作补偿,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秦孝公不无诧异:“娶回一个?是哪家公主?”
公孙鞅微微一笑:“此子落于天元,当然是周天子的公主!”
秦孝公眉头微皱:“公孙爱卿,眼下千头万绪,百务缠身,寡人哪有闲心去娶一个并无实用的周室公主,爱卿你——你这唱的哪一出戏?”
公孙鞅又是爽朗一笑:“君上,据微臣所知,天下绝色少女仅有二人,一个是紫云公主,另一个是周室的姬雪公主!”
秦孝公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微涨,打断他道:“公孙爱卿——”
公孙鞅忖知孝公误解了,赶忙敛住笑容,详细解释:“君上,微臣之意是,若将姬雪公主聘为秦国太子妃,君上就是大周天子的亲家。周室虽然没落,可天下人心依然向周,强梁夺势不夺心哪。前番魏侯戏弄天子,今又自立为王,天下诸侯无不心寒。君上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必能收到奇效,陷魏罃于失道寡助之境!”
秦孝公终于明白公孙鞅之意,尴尬顿释,连连点头:“嗯,好计,好计!周虽行尸,其名可用。”转对景监,“景爱卿,你马上安排此事,使人至周室聘亲!”略顿一下,“就让五大夫樗里疾去吧!”
景监应道:“微臣遵旨!”
公孙鞅叮嘱一句:“景兄,告诉樗里疾,场面要大,聘礼要丰。同时传檄列国,要让天下皆知秦室与周室结亲之事!”
“下官明白!”
陈轸得到秦国传檄,急至宫中。
惠侯看过檄文,大吃一惊:“什么?秦公他要攀亲周室?”
“陛下,”陈轸趋前奏道,“据函谷关来报,秦国聘亲车马已过函谷,长约数里,仅是运送聘礼的彩车就达二十余辆,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诸侯聘亲,如此规模甚是少见,微臣以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魏惠侯冷笑一声:“哼,这个秦公,这边拥戴寡人称王,那边却在结亲周室,他这算盘打得精哟!”
“陛下圣明!”
魏惠侯沉思有顷,抬头问道:“嗯,周王共有几个公主?”
“回禀陛下,周王共有七个公主,其中五女为嫔妃所生,年纪皆幼,正宫蔡后所生二女,长女姬雪,年方二八,待字闺中;次女姬雨,尚未及笄!”
“如此说来,秦公此番聘娶的当是长公主了!”
“正是!”陈轸奏道,“据说此女国色天香,娴淑聪慧,是天下传闻的绝色少女!”
魏惠侯伸手捋须,有顷,微微一笑:“寡人正要诏告天下,为太子选妃。此女既然娴淑聪慧,才貌俱佳,倒也合适!陈爱卿,你走周室一趟,诏告周室,就说大魏陛下看中他的长女,有意聘为太子妃,让他择日送女出嫁!”
“微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