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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粮草,他如何去拿,真也是个难题。
“大将军,您看这样可否?”季青似乎早有主意,“边邑重镇浊鹿是主公地界,主公在邑中设有粮库,有库粮万石,马草五百车。近日我们再往此处送粮五千石,马草五百车,凑足所说之数,然后禀报大将军,大将军派兵袭占此邑,此事即成。守邑兵士皆是主公人马,只要大将军兵至,就会弃城而走,大将军一可唾手而得边邑重镇,捷报军功,二可得到上述粮草,岂不是好?”
公子范连连点头,转向武成君:“公子意下如何?”
“这——”武成君迟疑一下,目视季青,见他神态笃定,只好点头,“就依季子所言。”
公子范转对季青:“军马之事,又如何交接?”
“大将军将军马备好之后,会有一个名叫头刺子的马贩前来接收,大将军只需将军马交与此人就是。”
“好!”公子范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一出关门,武成君憋不住,将季青叫到一边,责备他道:“这么多粮草,你怎能一口应承下来?还有,浊鹿是我边邑重镇,人口不下万户,就这么拱手送与赵人,你……你叫本公如何向燕人解释?”
“做大事者,不记小失。”季青低声答道,“季青这么做,为的是主公大谋。主公也都看到了,子之将军的六万大军屯于龙兑,距武阳不足百里。有子之大军在侧,主公如何大图?赵军虽然陈兵边境,名义上却是威逼中山,不是征伐燕国。子之按兵不动,赵军自也无理出击。主公若是主动舍弃浊鹿,公子范贪功贪饷,必出兵攻取,主公此时再向子之将军求救,子之必来救援,燕、赵亦必开战。燕、赵开战,蓟城必虚,主公若是趁机起兵——”
不消季青再说,武成君已是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翻身上马,扬鞭狂飙而去。
翌日晚亥时,年过六旬、一身疲惫的燕文公在老内臣的搀扶下缓步走进甘棠宫。
甘棠宫是燕宫里的正宫,燕国夫人姬雪听到声音,急与贴身侍女春梅迎出宫门,紧趋几步替下内臣,一边一个,扶文公步入正寝,动作轻柔地为文公宽衣。
在老态龙钟的燕文公面前,虚年二十三岁的姬雪显得青春靓丽,充满活力。七年岁月仍然无法修改一个事实——姬雪是这个宫城中最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眼睛仍然像在洛阳时那样又大又亮,她的弯眉仍然时时凝起,眉宇间仍然挂着丝丝道道的哀愁。
然而,细心之人仍会发现一些改变:她眼神里的真情不见了,她眉宇间的天真无存了,她俏脸上的笑容失踪了。姬雪似是换了个人,温柔中透出冰冷,善意里现出机敏,就像一只流离失所、在荒野里独步的流浪猫。
文公的衣服尚未宽毕,老内臣趋进,小声禀道:“君上,殿下求见。”
燕文公眉头略皱,面色不悦,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么晚了,他来何事?”
老内臣迟疑一下,声音更低:“老奴观殿下神色,似有要事。”
燕文公沉思有顷,自己动手,重又穿戴衣冠,转对老内臣道:“好吧,让他前厅觐见。”
老内臣急急出去。
燕文公朝姬雪苦笑一声,轻轻摇头。姬雪也不说话,轻轻扶他走向寝宫外面的前厅。将近门口时,姬雪松开手,退后一步,揖道:“君上,臣妾守在此处了。”
燕文公回揖一礼:“有劳夫人了。”走出寝门,在厅中主位坐下。
太子姬苏在老内臣的陪同下急步趋入,跪地叩道:“儿臣叩拜公父!”
燕文公缓缓问道:“苏儿,夜已深了,何事这么急切?”
太子苏见旁边站着老内臣和两个侍寝的宫女,迟疑一下,欲言又止。老内臣正欲退出,燕文公摆摆手,对太子道:“说吧,这儿没有外人。”
太子苏再次迟疑一下,起身趋前一步,在文公耳边低语几句。
燕文公脸色渐变,开始喘气,两眼紧盯子苏,一字一顿:“此事当真?”
太子苏从袖中摸出一只令牌和一道密折,双手呈与文公,小声禀道:“这是逆贼出入赵军大营的令牌,其中备细,儿臣尽已写在密折里了。”
燕文公拆开密折,细细读过,面色越来越差,许久方才抬起头来:“你……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太子苏面呈得意之色,扫视左右一眼,小声禀道:“回禀公父,子鱼的贴身侍卫里有儿臣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尽在儿臣掌握之中。据儿臣所知,子鱼近年在武阳等地招兵买马,集结甲士万余,良马数千匹,欲谋大事。此番暗结赵人,资助赵人军粮一万五千石……”
太子苏尚未说完,文公已是手捂胸口,大口喘气,不一会儿,两眼一黑,口吐鲜血,惨叫一声,歪倒于地。太子苏万未料到有此变故,大惊失色,哭叫道:“公——公父——”
老内臣也是傻了,正自惊愕,姬雪已从内寝冲出,几步扑到燕文公身前,将他抱在怀里,捏住人中,急叫:“君上——”转对老内臣,“快,召太医!”
老内臣这也反应过来,冲脸色煞白的宫女道:“快,召太医!”
当两名宫女领着在宫中当值的太医急赶过来时,燕文公已经缓过气来,睁眼一看,见眼中盈泪的姬雪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泪水亦出。
太医跪在地上,按住文公脉搏,把握一阵,长吁一气,正欲说话,文公摆手,对仍旧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太子苏道:“你……去吧!”
太子苏见文公的目光盯着他,知是对他说的,打个惊怔,再拜起身,悻悻退出。
回到东宫,太子苏显得十分烦躁,在厅中来回踱步。
踱有一会儿,太子苏眉头一横,伏案疾书一封,加上玺印,大声叫道:“来人!”
东宫内宰应声走进:“臣在!”
“召姬哙来!”
不一会儿,长公孙姬哙走进,叩道:“儿臣叩见!”
姬哙刚过冠年,生性敦厚,甚得宫人及朝臣喜爱,包括老燕公也对他颇为赞许。太子苏扫他一眼,缓缓问道:“听说你与子之将军相处甚笃,可有此事?”
“是啊。”姬哙应道,“子之与儿臣颇能相处,时常教习儿臣骑射之术和用兵方略。”
“如此甚好。”太子苏将密函交予姬哙,“你连夜出发,绕过武阳,务于明日傍黑之前将此信交付子之将军!记住,事关重大,万不可为外人所知!”
“儿臣谨听吩咐!”
姬哙收好信,别过父亲,领上几名仆从,叫开蓟城南门,星夜驰往龙兑。
蓟城距龙兑走大道六百里,因要绕过武阳,又需多走五十里。姬哙等人快马加鞭,于翌日申时终于赶至龙兑,被子之迎入中军大帐。
子之是燕文公五弟姬历的第三子,自幼聪敏,文功武略无所不爱,尤喜兵法战阵,是燕室旁支庶子中最有出息也最有心计的一个,深得文公器重。由于子苏、子鱼兄弟不和,子鱼虽通兵法,文公却不敢将兵权擅交予他,因而于三年前封子之为上将军,统制三军。
子之年过三十,与太子同辈,从辈分上讲是姬哙叔父,因而平素一直将他作晚辈看待,甚是关爱。双方见过礼,分别落席,子之知姬哙有事,先开口道:“看公孙面色,此番不像是为骑射而来。有何大事,能否告知末将?”
姬哙从袖中摸出子苏密函,递予子之:“家父要在下将此书亲手呈予将军。”
“哦,是殿下的密函。”子之赶忙接过,拆看一时,神色大惊,眉头冷凝,有顷,合上书信,闭目冥思。
看到子之的表情,姬哙急问:“将军,可有大事?”
子之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惊讶地望着姬哙:“信中所写之事,公孙难道一丝儿不知?”
姬哙摇头。
“唉,”子之长叹一声,“不瞒公孙,国难当头了!”
姬哙惊问:“将军快说,是何国难?”
“武成君在武阳招兵买马,已募勇士万余,良马数千匹,勾结赵人,图谋犯上!赵人以中山国为由,大兵压境,欲助武成君谋逆!”
“武成君?”姬哙惊道,“你说伯父欲谋逆?”
子之点头。
“伯父为何谋逆?”
“与殿下争太子之位!”
姬哙沉默一阵,抬头问道:“家父要将军做什么?”
子之将信递给姬哙:“公孙自己看吧!”
姬哙接过信,匆匆看过,惊道:“家父要将军调头围攻武阳?”
“唉!”子之长叹一声,“大敌压境,自己人倒先打起来了!”
姬哙急问:“将军做何打算?”
“唉,”子之复叹一声,“一个是殿下,一个是长公子,哪一个都是末将主公,末将又能怎么办?”沉思有顷,抬头望向姬哙,“公孙这就回去,转呈殿下,就说殿下所请,末将实难从命!末将受命于君上,唯听君上旨意。莫说是赵人在侧,即使没有赵人,若无君上虎符,末将也不敢擅动一兵一卒!至于前方情势,你可转呈殿下,有末将在,浊鹿断不会失,武成君的一万五千石军粮,赵人连一粒儿也拿不去!”
子之先国后家,又以君上为大,安排得滴水不漏,姬哙点头称善,歇过一宿,于翌日晨起动身返回蓟城。
子之使探马暗访浊鹿,果有车马由武阳源源不断地朝那里运粮。子之令副将引右军两万在浊鹿西侧四十里开外的咽喉之地扎下营帐,严密布防,同时传令中军大帐朝浊鹿方向移动三十里,与右军遥相呼应,形成掎角。
姬哙回宫,将子之所言一五一十详细禀过,谏道:“君父,大敌当前,燕人怎能自己先打起来呢?”
太子苏白他一眼:“你个娃娃家,懂个什么?”
姬哙正欲再谏,太子苏没好气地冲他摆摆手:“哙儿,你走这一来回,想也累了,回房歇息去吧!”
见话头已被截死,姬哙只好告退。
姬哙前脚刚走,太子苏就冲内宰怒道:“哼,子之甚是可恶,公父让他治兵,他却抓小放大,本末倒置!什么浊鹿不浊鹿,武阳之乱才是根本!”
“殿下,”内宰趋前一步,“臣以为,要让子之平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虎符,他不肯出兵。”
内宰话中有话:“殿下何不前去为他讨来虎符呢?”
太子苏白他一眼:“你也真是!本宫若能拿到虎符,何须求他?用虎符诛杀子鱼,公父断不肯做。子鱼也正是看准这一点,方才有恃无恐。”
“在臣看来,”内宰压低声音,“殿下若要得到虎符,却也不难。”
太子苏眼睛大睁:“有何良策,快说!”
“殿下,燕宫内外,君上最听谁的话呢?”
“你是说——”太子苏愣怔半晌,一下子醒悟过来,将拳击在案上,不无懊悔地说,“咦,本宫怎就忘了她呢?”
离宫城不远的偏僻处有一家小客栈,门楣上的三个墨字“老燕人”吸引了正在沿街寻求宿处的苏秦。他停住车子,走上前去。
一位老丈听到响声,迎出来,躬身揖道:“老朽见过客官。”
苏秦拱手还礼:“晚生苏秦见过掌柜。”朝店中望几眼,“请问掌柜的,您这客栈可有空房?”
“有有有,”老丈连声说道,“我这是老店,陈设破旧,方位偏僻,前几年生意还行,近两年生意不好,从年头到年尾,从未客满过。苏子若不嫌弃,可以进来看看。”
听到老丈如此自曝家丑,苏秦甚是感喟,将缰绳递予老丈:“不用看了,晚生就住老丈这儿。”
老丈扭头喊来小二,让他将轺车赶至后院,转对苏秦道:“苏子,店中请。”
苏秦点点头,随老丈走进客栈。
老丈领他走至一处小院,推开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