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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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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宝从袖中再次摸出一只锦盒,双手呈上。

申孙接过,打开锦盒,见是一只工艺考究的玉碗,望着申宝笑道:“嗯,是个宝物!哪儿来的?”

申宝低声道:“此为下官祖传之物,特意孝敬家老大人。”

“呵呵呵,”申孙脸上浮出浅笑,将锦盒合上,递还过去,“既为申大人镇宅之宝,在下不敢夺爱。”

申宝急了,两腿一弯,跪地又叩:“家老若是不受,下官就不起了!”

“唉,”申孙收起锦盒,出一叹道,“申大人如此相逼,在下就不好驳面了。不过——”将锦盒纳入袖中,弯腰扶起申宝,“大人所求之事,在下虽可尽力,但成与不成,还要看大人造化。”

申宝连连拱手:“是是是,这个自然。下官谢家老栽培!”

申宝走后,申孙又候一时,看到再无客人,吩咐仆从清点礼品和礼金,安排入库,亲手整出一个清单,纳入袖中,抬腿走向后花园。

后花园的东北角有片竹林,竹林里隐着一处密宅,宅边是个荷花池,只是眼下时令不到,荷叶尚未露头,水面上冷冷清清,一眼望去,多少有些落寞。门楣上是奉阳君亲笔题写的三个大字——听雨阁。

这儿安静、空畅,既是奉阳君的书斋,也是他私会友人之所。

厅堂正中,奉阳君闭目端坐,公子范、左师、司徒、赵宫内史等七八个朝中重臣侍坐于侧,皆在垂听御史讲述朝堂之事。

御史讲得绘声绘色,众人无不喜形于色。待御史收住话头,公子范情不自禁,对奉阳君笑道:“哈哈哈哈,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只要君兄不去上朝,朝堂上就没人了!”

众臣皆笑起来。

司徒附和道:“公子所言极是,朝中百官,没有不听主公的。”

见众人止住笑,奉阳君轻轻咳嗽一声,扫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御史身上:“安阳君没说什么?”

“回禀主公,”御史拱手道,“殿下询问主公为何不来上朝,安阳君说,”略顿一下,轻咳一声,学舌安阳君,“‘回禀殿下,微臣不知。’”

因他学得极像,众人复笑起来。

奉阳君再次摆手,探身急问:“后来呢?”

御史摇头:“后来就不再吱声了。微臣见朝堂冷场,这才禀报主公偶感风寒,贵体欠安之事,殿下当即吩咐肥义前去安排,说要亲来探视主公。”

“哦?”奉阳君怔了下,探身问道,“殿下何时前来探视?”

“微臣不知,想是后晌吧。”

奉阳君略一思忖,微微笑道:“嗯,他来看看更好。”转对公子范,“八弟,我威逼中山,引起燕人不满,燕公已派大将子之引三军六万阻我,我想再调晋阳守军两万协防代郡,镇住燕人。待会儿殿下前来,我就向他讨要虎符,八弟亲走一趟晋阳,不知意下如何?”

“舍弟谨听三兄。”

“还有,”奉阳君从袖中摸出一道谕旨,递给公子范,“到代郡之后,你可传我口谕,暂摄主将之位,节制三军。待大事成日,赵国大将军之职就由八弟继任!”

听到奉阳君委此重任,公子范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沙哑,跪地叩道:“微臣领旨!”

奉阳君亲手将他扶起:“八弟快起!”转向旁侧的一个寺人,“君上近日如何?”

那寺人显然是特意从洪波台赶来的,见奉阳君问他,忙拱手道:“回主公的话,君上高烧未愈,这又患上痨症,听太医说,至少还要静养三月。痨症甚是娇气,看那样子,下官在想,君上怕是走不下洪波台了。”

“三个月?”奉阳君捋须有顷,点头道,“嗯,能有这点时间,也就够了。”转对众人,“诸位爱卿,尔等各回府中,自今日起,务要谨小慎微,静候本公旨意,不可擅发议论,不许捅出乱子。待大事定日,本公自有厚报。”

众臣叩道:“微臣领旨!”

众人退出,奉阳君又坐一时,缓步走出户外,对着荷花池里零星散布的残枝败叶凝视有顷,开始活动拳脚。

申孙打远处走来。

奉阳君见他走到跟前,收住拳脚,问道:“客人都来齐了?”

申孙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个账簿,双手呈上:“回禀主公,下大夫不说,中大夫以上大人计二十四员,这是礼单。”

奉阳君接过礼单,一边翻阅,一边说道:“你去拟个条陈,凡上此单之人,可视原职大小,晋爵一级。没有实职的,补他实缺。”

“老奴已拟好了。”申孙从袖中又摸一块丝帛,双手呈上。

奉阳君接过,看也未看,顺手纳入袖中,仍旧翻那账簿。

翻至最后,奉阳君的目光突然凝住,转向申孙:“金三十六镒?这个申宝是谁?为何送此大礼?”

“回主公的话,此人原系肥义手下参将,见主公势盛,于去年托司徒门路投在主公麾下。今见主公有恙,借机再表忠诚而已。”

“嗯,”奉阳君点下头,“我想起来了。好像已经升他什么令了?”

“河间令。”

“对对对,是河间令。他干得如何?”

“老奴探过了。河间原本盗匪丛生,仅此一年,听说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哦?”奉阳君大是惊叹,“果真如此,此人倒是奇才,可堪一用。”

“主公圣明。”申孙忙道,“此人不但是个人才,对主公更是忠诚不贰。依奴才之见,可否让他驻守晋阳?”

“晋阳?”奉阳君微微皱眉,“河间不过一个县邑,晋阳却是边疆大郡,统辖四县八邑。若用此人,总得有个说法。再说,万一有失,岂不误了本公大事?”

申孙眼珠儿一转:“正是因为晋阳是大郡,主公更须倚重可靠之人。”凑近一步,声音压低,“晋阳守丞赵豹向来不服主公,申宝若去——”

“好吧,”奉阳君约略一想,点头允道,“先使他到晋阳做一年都尉,俟有功绩,再行升拔。你可吩咐申宝,要他多睁只眼,不可与赵豹硬争,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行。”

“老奴遵命。”

申孙的话音刚落,前堂主事飞也似的跑来,跪地禀道:“报,殿……殿下来了!”

奉阳君一怔,急对申孙道:“去,迎殿下入堂,一刻过后,带他前去寝宫!”

申孙领命而去。

一刻过后,在申孙引领下,廷尉肥义陪太子雍径去奉阳君寝宫,进门就见奉阳君斜躺在床榻上,头上缠一白巾,榻前放着一只药碗,碗中是半碗汤药。

申孙唱道:“殿下驾到!”

太子雍、肥义走进,房中众仆跪地迎候。奉阳君吃力地撑起一只胳膊,看那样子是要下榻行礼。

太子雍急步上前,扶他躺下。

奉阳君欠身拱手,苦笑一声:“雍儿,三叔公这——”

太子雍坐在榻沿,望奉阳君道:“听闻三叔公贵体欠安,雍儿急坏了,下朝即来探看。三叔公,这阵儿您好些了吧?”

奉阳君再次苦笑一声:“谢殿下惦念。些微风寒,不碍大事。”

太子雍泣泪道:“君父卧榻不起,雍儿少不更事,朝中大事唯倚三叔公和四叔公,谁想三叔公您也——”

奉阳君神色微凛,故作不知:“听殿下语气,朝中有事了?”

太子雍拿袖拭去泪水,点头道:“秦使樗里疾来朝,欲与我结盟伐魏。结盟伐国,均是大事,雍儿不知如何应对,还望三叔公定夺。”

“哦?”奉阳君佯作不知,惊讶道,“秦人又来结盟伐魏了,安阳君可有应策?”

太子雍摇头道:“雍儿询问四叔公,四叔公说,典章礼仪、宫中诸事、柴米油盐可以问他,邦交伐国、外邑吏员任免,当问三叔公。”

奉阳君心中不禁一颤,因为太子雍此话,无疑是在向他申明权限。他虽为相国,却只掌管赵国外政,赵国内政,尤其是三司府,即司徒、司空、司马三府,由安阳君直接辖制,赵肃侯始终不让他插手。近年来司徒虽说投在他的门下,然而,若无安阳君封印,他连一车粮米也不敢动用,否则,就是谋逆之罪。

奉阳君迅速镇定下来,轻叹一声:“唉,君兄让我与你四叔公共辅殿下,不想一遇棘手之事,你的四叔公竟然推个一干二净,自己去图清闲。”

太子雍长揖至地:“国中大事,有劳三叔公了。”

“唉,”奉阳君又叹一声,“如此看来,也只有三叔公勉为其难了。”伸手摸碗,太子雍顺手端起,捧至奉阳君手中。

奉阳君轻啜几口,拿袖子抿下嘴唇:“殿下,要叫三叔公说,秦人最不可信。眼下大敌,不是魏人,而是中山。近几年来,中山招兵买马,屯粮积草,暗结魏、齐,扰我边民,如果任其坐大,我将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啊!”

太子雍面呈忧虑:“三叔公意下如何?”

“魏、齐扶持中山,欲借中山之力挤对赵、燕。三叔公以为,殿下可许秦人睦邻,暂解西北边患,而后调晋阳守军入代,威服中山!”

肥义又是咳嗽,又是踩太子雍脚尖。太子雍假作不知,当即允道:“就依三叔公。”

“只是,”奉阳君迟疑一下,“调防边地守军必验虎符,虎符又是君上亲掌。眼下军情紧急,君上却——”

太子雍点头道:“三叔公勿忧。既然军情紧急,雍儿回去即奏请君父,讨来虎符,交与三叔公就是。”

“如此甚好。”奉阳君长出一气,从枕下摸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还有,这是一些吏员的职缺调防,也请殿下准允。”

太子雍接过名单,细细审看一阵,微微一笑,将单子放下:“此为三叔公职内之事,不必奏请,自去办理就是。若需雍儿印鉴,三叔公可使人至信宫加盖。”

奉阳君没有料到太子雍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的所有请求,稍稍一怔,欠身谢道:“老臣谨听殿下!”

太子雍亦起身道:“三叔公身体不适,雍儿就不多扰了。”

奉阳君再欠一下身子:“殿下慢走。”

返宫途中,肥义两腿夹马,紧赶几步,与太子车乘并齐,大声问道:“殿下,晋阳守军怎能擅自调离呢?”

赵雍扫一眼肥义:“为何不能调离?”

“殿下!”肥义急道,“晋阳为河东重镇,赵国根基,断不可失啊!”

“岂有此理!”赵雍瞪他一眼,“三叔公久治国事,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知吗?”

“哼,什么久治国事!”肥义不服,强自辩道,“相国此举根本就是包藏祸心!殿下看出来没,奉阳君他……压根儿就是装病!”

赵雍似是没有听见,反问肥义:“你认识一个叫申宝的人吗?”

“认识。”肥义应道,“三年前,此人就在末将手下做参军!”

“哦?”赵雍似是对他大感兴趣,“讲讲此人。”

“十足小人一个!”肥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只要给他金子,连亲娘老子他都敢卖!不过,此人真也是个精怪,见在微臣身边没有奔头,暗中去舔奉阳君家宰申孙的屁股,居然真就升了官,当上河间令了。怎么,殿下问他何事?”

赵雍心中咯噔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此人又升官了,晋阳都尉。”

肥义一下子呆了,大睁两眼望向赵雍,正欲询问,赵雍淡淡一笑,吩咐他道:“廷尉大人,你若是不放心此人,可以安排几个人,看看他都干些什么。”

回宫时天色已暗。肥义召来手下军尉,要他领人乔装改扮,暗中盯住申宝。

申宝在邯郸有处宅院。军尉几人扮作闲散人等,将那宅院四处守定。没过多久,宅门洞开,一辆轺车驶出院门,一溜烟而去。因在城中,马车走得不快,军尉留下一人守住宅院,与另外两人紧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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