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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卬跨前一步:“儿臣请缨伐卫,十日之内定将姬速生擒过来,交父王治罪!”
魏惠侯斜他一眼,微微闭上眼睛。正在此时,毗人走进:“陛下,秦国太子嬴驷、大良造公孙鞅辕门外候见!”
魏惠侯眼睛睁开,精神微振:“宣!”
“宣”字刚一出口,魏惠侯急忙摆手:“慢!”
毗人怔在那儿。
魏惠侯望向陈轸:“怎么不见秦公?”
陈轸也怔了:“这——微臣不知!”
魏惠侯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眉头略皱一下,缓缓站起身子,低沉地说:“大开辕门,随寡人迎接秦国太子!”言毕,正了正头上的王冠,率先走向辕门。
当脸上挂着微笑的魏惠侯突然站在辕门口时,嬴驷、公孙鞅着实大吃一惊,但也几乎是在同时,二人扑地跪下,连拜三拜。
拜毕,嬴驷朗声禀道:“大魏公国秦国太子嬴驷叩见大魏天子陛下,恭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公孙鞅跟着唱道:“大魏公国秦国大良造公孙鞅叩见大魏天子陛下,恭祝陛下威服四海,江山永固!”
魏惠侯健步走过来,一手拉起一个:“两位爱卿,快快请起!”
嬴驷、公孙鞅一齐揖道:“谢陛下!”
魏惠侯伸手礼让道:“两位请!”
嬴驷、公孙鞅卑恭地说:“陛下先请!”
迎宾雅乐声中,魏惠侯头前走去,嬴驷、公孙鞅一边一个,后面跟着太子申、公子卬、陈轸三人。
回到行辕,众人分宾主坐定,魏惠侯的目光慢慢转向嬴驷,话中有话:“秦公可好?”
嬴驷起身,走至惠侯前面,叩道:“嬴驷谢陛下垂询!公父一意朝王,不想临行之际偶感风寒,卧榻数日,高热不退,难以起行。公父深以为憾,特嘱嬴驷向陛下请罪!”
魏惠侯微微点头:“秦公贵体欠安,自然不宜劳动。你回去后转告秦公,他的心意,寡人领了!”
嬴驷再拜:“嬴驷代公父叩谢陛下不罪之恩!”
魏惠侯摆手:“爱卿免礼,看座!”
嬴驷起身,坐下。看到公子卬的眼睛一直盯向自己,公孙鞅心中有数,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转向魏惠侯,拱手道:“启奏陛下,秦公闻知陛下答应结亲,欣喜异常,当即嫁女。秦公亲为紫云公主选择嫁妆,因不胜劳累,方才受风着凉,病卧于榻。临行之时,秦公不顾病弱之体,勉强走出宫门,挥泪送公主上车。眼下公主已被五大夫樗里疾护送至安邑,只待大典过后,就可与上将军完婚!”
听到此话,魏惠侯方才长出一口气,环视左右,不无感慨地说:“今日看来,实意拥戴我魏罃的,唯有秦公啊!”
公子卬立即接道:“父王,只要魏秦结盟,还怕天下列国不成?”
“上将军所言极是!”公孙鞅连连点头,朗声应道,“临行之际,秦公亲执鞅手,对鞅言道,‘公孙爱卿,请你务必转告陛下,秦、魏既已结亲,当是生死盟友,陛下若兴征伐,无论要兵要粮,尽可吩咐,秦国君臣甘当马前走卒!’”
魏惠侯愈加感慨:“好好好,秦公有此忠心,寡人甚慰!”
“陛下,”公孙鞅别有深意地问道,“明日即行大典,列国公侯似乎仍未到齐,别是没有接到传檄吧?”
魏惠侯微微一笑:“公孙爱卿,他们会到齐的!”
公孙鞅故作惊讶:“哦?”
魏惠侯的声音陡然严厉,似从牙缝里挤出:“一请不来,可以二请嘛!方今天下,相信还没有寡人请不到的客人!”略顿一下,放缓声音,转向公子卬,“上将军?”
公子卬跨前一步:“儿臣在!”
“就依陈爱卿方才所奏,发大军五万,征伐卫公!”
公子卬精神抖擞:“末将遵命!”
“嗯,”魏惠侯微微点头,似是自语,“杀鸡儆猴!这个譬喻不错,就宰这只小鸡,寡人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只猴子再敢蹦跶出来!”
公孙鞅、嬴驷会意一笑,起身叩拜:“陛下神武!”
逢泽称王大典因诸侯多未赴会而草草结束。大梁郡首精心准备的民间歌舞和陈轸刻意筹划的开闸赶潮,被伐卫大军的滚滚车轮取代。
逢泽会后的第三日黎明,随公子卬赴会的五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开至魏、卫边境。
时下正值麦收,这一年又恰是丰年,卫国田野里一片金黄,无数农人趁着早上天气凉爽,喜气洋洋地忙着收割。远远望去,在朝霞的辉映下,随处可见人影晃动,割倒的麦子一捆一捆地竖在田里。
大魏武卒却列队挺立,一张张渴望杀戮和鲜血、急于建功立业的武卒面孔辉映在黎明时分的晨曦里。
全身披挂的主将公子卬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辆战车上,冷酷的目光越过眼前的麦田,一直望向远在数十里开外的平阳城方向,眉毛渐渐拧起,右手伸向腰中,按在魏惠侯亲赐的宝剑的剑柄上。
左军先锋裴英昂首挺立在另一辆战车上,目光一刻不离公子卬按剑的右手。
有顷,公子卬缓缓抽出宝剑,扬向空中。公子卬的面孔渐趋凶狠,猛然挥剑,一字一顿:“将士们,向卫境进军!”
裴英猛抖缰绳,长枪一挥,扯着嗓子吼道:“冲啊!”
数百辆战车、一万人马立即跟在他后面,风驰电掣般卷向卫境。一时间,卫境内外狼烟四起,哭声连天,大魏武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横扫卫国边邑顿丘、林丘,直逼重镇平阳。
平阳城墙上,五千卫国将士严阵以待。西城楼上,守丞孙操目光冷峻地望着渐渐滚近的烟尘,浓眉紧锁,有顷,转对孙安:“孙将军,这儿有本将在,你去东门,那儿地势利攻不利守,甚是紧要!”
孙安略一点头,快步走下楼梯,策马飞向东门。
早已换上一身戎装的孙宾手持长枪,静静地站在父亲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战阵,心情甚是激动,握枪之手微微颤动。
孙操看一眼孙宾,从袖中摸出一封告急战报,缓缓说道:“宾儿,魏人入侵,你速去帝丘,将军报呈予君上!”
孙宾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孙宾手拿急报,急奔下楼,跳上战马,径驰东门,叫开城门后,箭一般驰向帝丘。卫宫接到战报,顿时一片慌乱,众臣皆呈惊惧之态,目光纷纷射向卫成公。
卫成公甚是镇静,抬眼逐一扫过众臣,轻咳一声,缓缓问道:“诸位爱卿,大敌当前,可有御敌之计?”
众臣面面相觑,有顷,当朝太师,也即卫成公的异母弟,跨前一步朗声奏道:“启奏君兄,微臣以为,魏人势大,我不宜硬抗!”
“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太师应道:“兵法云,不可战,则降!今敌强我弱,我当洞开城门,纳表请降!”
众臣附和:“君上,我等赞同太师所言,为今之计,纳表请降方为上策!”
太师再次奏道:“君上,我势单力孤,不能以卵击石啊!”
卫成公神色凝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沉思有顷,成公将目光缓缓转向太庙令:“爱卿以为如何?”
太庙令跨前一步:“回禀君上,旬日之前,臣夜观天象,有彗星西挂,彗尾横扫长庚,直冲西南。彗星扫庚为不祥之兆。臣使大巫祝设坛作法,观以心眼,果见西南戾气上冲,平阳、楚丘杀机伏藏。臣诚惶诚恐,已于数日前表奏君上!”
卫成公点头道:“爱卿的表奏,寡人看过了。看来魏寇犯境,或是天意。方才太师要寡人纳表请降,爱卿以为如何?”
太庙令应道:“天降杀机,不可硬抗,微臣赞同太师大人所言!”
卫成公低下头去,陷入沉思,脸色渐转阴沉。朝堂静寂得可怕,所有目光全都落在卫成公身上。
成公缓缓抬头,转向相国孙机:“老爱卿,你为何不说话?”
“回禀君上,”孙机拱手奏道,“微臣的话早已说过了!”
“唉!”卫成公长叹一声,“情势果如老爱卿所言,魏罃真打算杀鸡儆猴了!眼下魏人已是兵临城下,老爱卿可有应策?”
“君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臣以为君上只可战,不可降!”
卫成公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老爱卿,你且说说,为何不可降?”
“既然是天降杀机,我们如何能躲?老臣听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魏人恃强凌弱,无故兴伐,杀我边民,欺我妇孺,毁我田宅,掠我粟米。我等不去御敌,反而在此奴颜婢膝,不战请降,老臣请问,天理何在?”
老相国一席话掷地有声,锋芒直指请降的太师及众臣。大家面面相觑,大殿里鸦雀无声。卫成公身子趋前,不无赞赏地凝视孙机。站在孙机旁边的孙宾不无激动,跨前奏道:“启奏君上,末将孙宾愿领敢死之士与魏人决一死战!”
卫成公的脸色渐趋刚毅,连声赞道:“好哇,好哇,两位爱卿说得好!”将目光扫过群臣,缓缓落在太师身上,挥动大手,慷慨激昂,“卫室系大周姬氏血脉,始祖康叔是武王胞弟,卫国更是武王亲封公国,迄今已历七百春秋,二十三世,三十三君!而他魏氏,二百年前不过是晋室家奴,后因忤逆犯上,篡得侯位。方今魏罃再现猖獗,前次孟津欺主,今又逢泽称王,沦为大周国贼,我卫室君臣不行征讨,反来纳表请降,百年之后,你们叫寡人以何颜面叩见列祖列宗?”
太师闻言,将头缓缓低下。
卫成公声音低沉,却是字字如锤:“卫国虽弱,志不可屈!寡人意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今日始,卫室上下绝不言降!诸位中有谁心存二志,寡人决不勉强。愿意出城者,现在可以出城,我们自此君臣义绝,各奔东西!”说罢,朝门外摆了摆手,做出请的动作。
包括太师、太庙令及言降诸臣等,所有朝臣无不感动,一齐跪拜:“我等誓死追随君上,与卫国共存亡!”
“好!”卫成公再扫众臣一眼,目光落在御史身上,朗声宣道,“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跨前一步,朗声道:“微臣在!”
“诏告全国臣民,人在城在,誓与魏寇血战到底!”
御史大夫应诺之后,立即赶到一边,起草诏书。卫成公眼望孙宾,再次宣道:“孙将军!”
孙宾应声而出:“末将在!”
“你引兵三千,驰援平阳!”
“末将遵旨!”
孙宾的话音刚落,御史大夫已将诏书拟好,卫成公看过,删去赘话,只留下“人在城在,誓与魏寇血战到底”十二个字,亲自盖上玺印,交予孙宾。
孙宾引兵三千,急朝平阳驰去。
孙宾赶到时,已是傍黑,平阳已被大魏武卒团团围住,连攻两次,均被守军击退。裴英折兵逾千,刚刚鸣金收兵,孙宾领一彪军陡然杀到。魏人只听杀声震天,尘土滚滚,慌乱中不知到来多少人马,纷纷避让,不多一时,竟被孙宾杀至东城门下。孙安见到援军杀来,急令大开城门。待魏军反应过来,孙宾等人俱已撤入城中。
孙宾赶到郡守府,孙操急迎上来。孙宾拿出诏书,朗声宣道:“君上有旨,人在城在,誓与魏寇血战到底!”
孙操拜过诏书,使孙安分头传谕守城将士,再使令史晓谕全城臣民。令使迅速召来巡更老人,将君上的旨意说予他听。巡更老人听明白旨意,拿起铜锣,走上街头,一边敲锣,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全城百姓听好了,魏人仗势欺人,打上门来!君上有旨,人在城在,誓与魏寇血战到底!孙将军说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孙操闻听老人渐喊渐远,思索有顷,转对孙宾道:“宾儿,你来得正好!魏人已经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