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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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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树,可称天下大贤。名山大川之中更有隐士、高人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单是终南山的寒泉子,云梦山的鬼谷子,皆有扭转乾坤之才,比惠施不知高出多少!”

听淳于髡讲出这些,魏惠王在心头冷冷一笑,暗自忖道:“哼,天下之才,若论学问,胜过惠子者,自有许多。可这老滑稽有所不知的是,公孙龙之流,只会夸夸其谈,孟轲、随巢子学问虽大,志向却远,所论也过于空泛,于寡人并无实用。庄子潇洒飘逸,好高骛远,养生也许用得着,治国却是无益。至于高人、隐士,无不以修仙炼道为毕生追求,纵有才识,也只想付诸山林,不肯予我。唯有眼前这个惠子,既能讲学问,又能切中时弊,颇称我心。也罢,此话且不点破,看这秃头还有何语?”想到此处,抬头再问,“天下善战过庞子者,又有几人?”

淳于髡再爆一声长笑,身子前趋:“草民敢问陛下,庞涓师从何人?”

“云梦山鬼谷子!”

“陛下可知鬼谷子身边尚有多少学生?”

这倒是魏惠王未曾想过的,当即摇头:“寡人不知。”

“这就是了。”淳于髡笑道,“别的不说,单是修习兵学的亦非庞涓一人。据草民所知,庞涓师从鬼谷子仅只三年,所学不过皮毛而已。”

魏惠王倒吸一口凉气:“听淳于子之言,云梦山中难道还有胜过庞爱卿的?”

“这个自然。别的不说,天下兵圣孙武子的六世玄孙孙宾,此时就在山中,与那庞涓一道修习兵学。据草民所知,谷中诸人,唯有孙宾得到鬼谷子绝学,当为横扫千军之才。”

魏惠王朝淳于髡拱手揖道:“闻先生之言,魏罃眼界大开。魏罃孤陋寡闻,适才冒犯先生之处,望先生海涵!”

淳于髡还一揖道:“是草民妄言犯上,陛下不加责罚,草民已知足了。”

“先生也是大贤,如蒙不弃,魏罃愿拜先生为国师,早晚聆听教诲!”

“草民身贱,只爱游玩,不习衣冠,还望陛下成全!”

魏惠王略想一下:“来人!”

毗人走进:“老奴在。”

“赏淳于子黄金一百,锦缎二十匹,轺车一辆。”

淳于髡起身叩道:“草民谢陛下重赏。”

自淳于髡来过之后,魏惠王像是换了个人,一连几日,茶饭不思不说,连正常的上朝日也免了。

膳食房中,几案上摆着一荤一素两个菜肴,是毗人在传旨节俭时特意吩咐厨师定做的。一荤是熊掌、豹心,作一盘,一素是百菇山珍,亦作一盘。旁边摆着一碗羹汤,是燕窝炖山参。

魏惠王在几前端坐,拿起箸子,夹起一块熊掌,放进口中,咬嚼几下,吐出来,转夹一块豹心,放到唇边,既不吃进去,也不弃掉,而是僵在那儿,心底里仍在回荡淳于髡的声音:“据草民所知,庞涓师从鬼谷子仅只三年,所学不过皮毛……谷中诸人,唯孙宾得鬼谷子绝学,当为横扫千军之才。”

魏惠王暗自忖道:“淳于髡名噪列国,所言一定不虚,想必孙宾之才,真在庞涓之上。我有庞涓,已是天下无敌,若是再得孙宾——”

想到这里,魏惠王“啪”地扔掉箸子,吓得在一侧侍奉进膳的几个宫人扑扑通通地全都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毗人早已看出端倪,走上前来,轻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召武安君!”

“老奴领旨!”

张猛从三军之中挑选出三千虎贲之士,将名单呈报庞涓。庞涓正在审看,毗人使人宣他入宫。庞涓见宫人催得甚急,不知发生何事,急急赶往宫中。毗人正在门外守望,看到庞涓,急迎上去,揖礼道:“在下见过武安君!”

庞涓压低声音:“请问内宰,这么晚了,陛下急召在下,所为何事?”

“在下不知。武安君请,陛下正在书房候您呢!”

庞涓懵懵懂懂地跟着毗人径至书房,叩道:“儿臣庞涓叩见父王!”

“贤婿平身。”

“谢父王!”

见魏惠王态度和蔼,言语可亲,庞涓略略放下心来,起身席地坐下,抬头问道:“父王急召儿臣,可有要事?”

“听说孙武子后人孙宾与爱卿同在鬼谷修习兵学,可有此事?”

庞涓未曾料到魏惠王问出此事,略怔一下,点头禀道:“回父王的话,确有此事。孙宾与儿臣于同一天进谷,同随鬼谷先生修习兵学。”

顿了一时,魏惠王又问:“爱卿出山,孙宾为何仍在谷中?”

庞涓心头又是一怔,眼珠儿一转,顺口答道:“孙宾年长于庞涓,虽肯用功,记忆却差,在学业上稍逊儿臣一筹。同一篇文章,儿臣咏读三遍即可熟记,孙宾却要咏读十遍,是以先生准允儿臣下山,独将他留于谷中。”

庞涓此说与淳于髡所言相去甚远,魏惠王眉头微皱,略顿一下,直言道:“可寡人听说,孙宾已得鬼谷子绝学,是横扫千军之才。”

庞涓心头收紧,眼睛一眨,从容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儿臣下山已满一年,孙宾是否长进神速,儿臣委实不知。”

魏惠王脸色稍缓,点头道:“嗯,爱卿所言也是。”又顿一时,抬头望着庞涓,“寡人欲得孙宾,爱卿意下如何?”

“儿臣与孙宾早有八拜之交,亲如兄弟;儿臣下山之时,曾与孙宾有约,如果儿臣得意,即去邀请孙宾下山,共事陛下。”

魏惠王面色大悦,急问:“既有此说,爱卿为何没有奏报?”

庞涓缓缓回道:“儿臣迄今未奏,原因有二,一是儿臣刚刚用事,贸然举荐,恐人议论儿臣是在结党营私;二是孙宾本为齐人,家庙皆立于齐。在鬼谷之时,孙宾曾多次对儿臣提及此事,说他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当回齐国效力。如今齐、魏交恶,儿臣担心他身在魏地,心念齐国,于国家或有不利……”本欲再说孙门与魏有血仇之事,话至口边,又吞回去,“儿臣是以未敢进言。”

“嗯,”惠王点头道,“爱卿所虑甚是。只是——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如果孙宾能助爱卿一臂之力,当是国家大幸。至于孙宾心念齐国,也是常情。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孙宾若来,寡人待以诚心,想必他也不负寡人。”

“父王宽仁纳贤之心,儿臣今日始知。儿臣明日即别大梁,赶赴鬼谷,邀请孙宾共谋大业。”

惠王沉思有顷,摇头道:“眼下国事繁多,朝中不可没有爱卿。再说,爱卿与莲儿新婚燕尔,尚有许多俗礼不可省却,眼下不宜远行。这样吧,爱卿可以修书一封,由寡人使申儿前去鬼谷,一是迎聘孙宾,二是代寡人答谢鬼谷先生!他为寡人培育两位贤才,寡人当以国师之礼待之。”

庞涓起身叩道:“儿臣代恩师鬼谷先生、师兄孙宾叩谢父王隆恩!”

惠王摆摆手,呵呵笑道:“去吧。若有空闲,叫莲儿回宫看看。几日不见,寡人甚是念她!”

庞涓再拜道:“儿臣代内子叩谢父王记挂!”

庞涓辞别惠王,回至府中,也如魏王一般茶饭不思,独坐于书房,思虑甚久,越想越是烦闷,干脆起身,在厅中踱来踱去,自语道:“真是蹊跷!鬼谷子择徒授艺之事,天下鲜有人知。我虽说过师从于鬼谷子,可从未提及另外三人,陛下如何知道孙宾?这且不说,陛下非但知道,且十分肯定孙宾已得鬼谷子绝学,是横扫千军之才。细听话音,陛下深信孙宾之才优秀于我。这就怪了,孙宾所学,比我庞涓相差甚远,料定他再学三年,也不及我。难道先生另有绝学,只在我走之后独传孙宾,使他顿悟……”

庞涓沉浸于思虑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悄悄走来的瑞莲公主。公主新婚燕尔,蜜月初度,一时也离不开夫君。前面见他突然被召,这又见他心情郁闷,眉头不展,以为发生大事,急走上来,不无关切地望着庞涓:“夫君?”

庞涓打个惊愣:“夫人!”

瑞莲公主将纤手搭在庞涓身上,柔声问道:“夫君在此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有何心事,能否说予臣妾?”

庞涓微微笑道:“涓谢夫人挂记。其实也无大事。适才父王召涓,问及鬼谷之事,涓向父王推荐师兄孙宾。父王爱才心切,要涓礼聘孙宾下山,共创大业。此为涓之心愿,涓内心激动,是以自语。”

听闻此事,瑞莲放下心来,顺口说道:“这是喜事,值得庆贺。”

庞涓心不在焉,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是件喜事,值得大贺。”

瑞莲像个淘气的孩子,缠住这个话题不放:“你们师兄弟,也有一年没有见面了吧?”

庞涓随口应道:“是啊是啊,是有一年了。”话一出口,陡然意识到他所面对的是大魏公主,旋即轻叹一声,“唉,不瞒夫人,涓自离鬼谷,便如一个迷途的稚子。所幸得遇父王和夫人,才算有所依傍。”

瑞莲听得感动,将头轻埋于庞涓怀中:“夫君——”

庞涓又叹一声:“唉,若得孙兄在此,涓就多了一个手足兄弟。不瞒夫人,得此佳音,庞涓真是喜不自禁哪!”

瑞莲抬起头来,扑哧笑道:“夫君跟旁人就是不一样!”

庞涓一愣:“哦,有何不一样?”

瑞莲笑道:“别人遇到喜事,总是眉开眼笑;夫君遇此喜事,却是眉头紧皱,连声叹气,似有浩茫心事。”

庞涓也笑起来:“夫人真会说笑。常言道,物极必反,涓是喜极而叹了。”

二人又笑一阵,瑞莲转换话题:“方才夫君叩见父王,父王没说别的?”

“父王说,他和母后甚是念你,要你得空回宫一趟。”

瑞莲当即泣下:“几日不见父王和母后,臣妾也是挂念。明日臣妾回宫,夫君意下如何?”

“好好好!涓与夫人同去。涓早就想去后宫探望母后,叩谢她的大恩大德呢!”

瑞莲不无诧异:“咦,母后有何恩德于你?”

庞涓眼望瑞莲,微微笑道:“母后为涓生出如此贤惠、娇美的夫人,恩德当比天大,比海深!”

瑞莲将头埋进庞涓胸上,娇羞道:“夫君——”

庞涓轻轻将她搂紧。

二人正欲缠绵,庞涓忽然想起一事,推开瑞莲:“夫人,有点小事,涓去去就来。”

瑞莲点点头,从他身边移开,微抬一双妙目:“夫君只管忙去,臣妾候你回来就是。”

庞涓走出书房,急步来到前堂客厅,召来庞葱,小声问道:“葱弟,方才想起一事,大婚那日,说是有人上门闹事,似听白虎说是淳于髡。那日大哥喝多了,不及细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庞葱回道:“此事小弟早想告诉大哥,总也找不到合适机会。是这样,那日下午,小弟得门人急报,说有人在门口闹事。小弟急急赶去,果见一个光头,后来才知道他是淳于子。小弟观他相貌,知他断非寻常人士,邀他赴宴,他却不肯,只说有人托他捎话给大哥。那日是大哥的大喜之日,小弟不能扫兴,就把此话压下了。”

庞涓心头一沉:“是何人捎话?所捎何话?”

“是我们的仇家陈轸,他捎话说,‘早晚若打喷嚏,便是陈轸惦念着你呢。’”

庞涓牙关咬起,拳头捏成一团,然后又慢慢地松开,陡然爆出一声冷笑:“嗯,这个奸贼敢说此话,还算一个男人!”

“大哥,让这个奸贼溜掉,是个大祸害,我们早晚得防他一些!”

庞涓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溜掉也好!人生在世,若无对手,活着也甚是无趣。只是与他相斗,脏了大哥的拳头,却是可惜!”略顿一下,话锋一转,“那个秃头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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