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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是他棋差一步,朕谋高一筹!不,绝不!
没有回答。
不必回答。
※
衍。
沉默,许久的沉默后突然听到这一声,不自觉地又是一震。
留下来——这一次,留下来。
抬头,凝视。
五年,朝局虽然稳定,却因当日之事生出无数大小势力派系,旧政恶弊无不急待革新,我需要你……辅助和约束。
风胥然……你想我做什么?
太傅,太子太傅,当朝唯一的太子太傅。
心中陡然一阵大痛,眼前摇动出一片血光:风雪之夜的火海、石梁下女子的残肢、还有无数只在最深的噩梦中见过的枉死的无辜冤魂……
抬眼,却见满面的期待。
按住隐隐刺痛的胸口,口中忍不住地冷笑:风胥然,我不认为自己坚忍到可以每天面对你的孩子。
衍!
冷笑,抑制不住地冷笑:风胥然,我更不认为自己坚忍到可以那样教导你的孩子。
帝王之术,从来就不是柳青阳的专长;无情计算,冷血权谋,威严统御……以仁心仁术立足大陆的道门,身为掌教怎会允许自己的弟子沾染无边的鲜血?
衍!
※
沉默。
风过林动,花影扶疏。
轻轻细细的脚步——是青梵!
霍然站起,却见那孩子怀中一角袍衫。
脸上流露出纯然的怜惜和喜爱,不曾失礼却异常急切的诉说,心中所思所想顿时毕露无遗。
……师父,可以吗?
面前孩子纯粹喜欢的童稚面庞上一双黑眸满是期盼,暼向身边帝王的目光深处却是冷冽幽寒,窒息一般的顿悟和了然瞬间布满心头——青梵,青梵,你何苦为了我!
努力挥去揪心的剧痛,露出一个极淡极浅然而真切的笑容。
只要梵儿喜欢。
※
四家纵论。
异国史录。
璇玑谱。
千金书。
……
不愧用尽心思争取而来的三载光阴,望着身长玉立的少年不由微笑感叹。
但随即敛起笑容。
怀璧其罪,更何况天赋奇才。巍巍擎云深宫,能否真的保存下这君氏一族流传仅剩的血脉?
然而此刻,已是不容抽身、不能后退。
※
清心苑。
满目的烟柳。
恭敬周到的和苏。
便服素袍无拘,或品茗,或对弈,或只是闲坐静看日落、月升、星浮,半语不关朝堂,一如当年。
国事、政务、朝野动静闲闻流言,不交一言而彼此心照,各行其是而相互呼应,亦未曾改变。
衍。
抬头,凝目。
沉默良久,才有轻轻一声:无事。
微笑,心中一丝凄凉,一丝感伤——
往事……不可追。
※
他叫什么?
无痕。
无痕……今年绾礼?
是。
他与君念安……
一生辰,一死祭。
相对默然。
长久,一声轻轻叹息:若君念安尚在,今日擎云宫,必是另一番景象。顿了一顿,然而,君念安其实不及其父,无痕……或青出于蓝。
心中一惊,急急转身扣住他手腕,甚至顾不得惊动院中对月誓愿的少年:他是你亲封的太子太傅!
却得帝王一个淡淡微笑:你衍,莫忘了,君雾臣也是朕的太傅。
※
若你最重要之人,会给你带来灾难,会如何?
保护他,伸出双手,尽我所能地保护他——至关重要之人,青梵甘愿性命相代,所有灾难,由我一身承担。
不假思索,毫不迟疑,一双眼平静幽深,却是满满的执着坚定。
心中震撼,“为什么”三个字在唇边,却终于未出得了口。
忡怔间,少年已在身前跪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青梵不愿再见近身之人遭受任何危险。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青梵,记住,这也是我的选择……
※
又是一轮……漫天的血色。
只是这一次,血色由我开端。
青梵,青梵,青衣潇洒,指点江山,但你终究不是君雾臣。
天生朝堂众人之上的宰相首辅,天生掌控人心主宰一切的上位者,不该有你眼中被牢笼枷锁束缚的不甘,不该有你言语举止间不经意的迷茫自嘲。
一着着一步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安排计算,分明是未开场便已经考虑谢幕的过客旅人。
风过无痕。
如果这就是你的心愿。
如果这就是他的心愿。
那么,柳长宁当为你与他达成。
※
也许,这一次……是我错了。
请允许月影前往劝服少主。
不,不用。
望着忠心耿耿的影卫,我微笑。
青梵……已经再不是山谷中与白虎玄鹰嬉闹的少年。玉螭宫的血色褪去了内心最后一丝童稚天真,从此再不掩饰性格中真实的冷血严峻;从此纵然是在自己的面前,也绝不刻意收敛那一身凌厉气势,以及老辣狠烈的铁腕无情。
那是从君氏山庄的残垣前,一直积累到此刻的阴谲狠绝。
便让他一次发泄。
※
奈何天。
看着月影传来的三个字,忍不住一阵阵苦笑。
本是为着他疏解多年压抑,却不料到头来又令他生生折磨了自己。
然而一点点无奈,一点点叹息,一点点欢喜,一点点怜惜,汇合到一处便是满心的暖意。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十八年师徒,果然情深亲浓。
纵然柳衍这一生无伴无偶,绝不会孤寂无依。
※
长宁,长宁,长生太平,喜乐安宁。
一袭青衫磊落,温雅沉静的青年好奇似的拿起随手放在案角的玉佩,口里轻轻念了两声,随即凝目微笑。
是师父的字?最好的祝福——那位大人对师父真是用心喜爱。
幽深黑眸笑意盈然,眸光流转间,烟柳摇曳、风絮漫天。
……司冥的身体应该已经经得起清华池的冷泉了,我想明天——师父?师父?!
被高声唤醒的一刻兀自微微忡怔,抬头对上青年关心的眸,骤然回神,然后,微笑。
青梵。
是。
你的决定,我很放心。
※
我很放心。
无论你是否回去那纷乱的朝堂。
无论你是否选择那至情的孩子。
无论你是否承担天命者的命运。
所知所识倾囊相授,道门印信交付你手,二十年成长磨砺……我早已无不放心。
放心,而且安宁。
※
修道修心。
——遇第三人,改全部心情。远离得失忧患,苦乐随心。
于是,长宁。
长生太平,喜乐安宁。
番外:《烟柳长宁》完
外卷:如梦令(番外篇) 番外六:水天凝雪
(起6B点6B中6B文6B网更新时间:2007531 18:45:00本章字数:13944)
水行天上。
凝雪无声。
※
你注定要来到这里,我的孩子,你注定不凡。
一步一叩拜上摩阳山西蒙伊斯大神殿,强忍晕眩地抬起头,我听见声音从神殿深处传来。
陌生的声音,说着自记事以来最为熟悉的话语,却包含着最不熟悉的情感。
温柔、慈爱、抚慰、叹息。
一只枯槁然而有力的手将我扶起。
抬眼,对上的是一双深邃然而温暖的深蓝眼眸。
伊万沙大人……
直觉地喊出不该直呼的名字,嘴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吐出多年的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是西斯大神的旨意,是神选择了你。
年长睿智的老人静静微笑。
从你出生的那一日起。
※
景文三十一年四月八日清晨。
在一夜的紧张、期待和不安后,我出生在北洛承安京西南的一所大宅。
与我一齐紧随着第一道晨曦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整个承安京的全部白色牡丹。
牡丹,是母亲最爱的植物。
大宅花园里花树遍植。葛巾、姚黄、魏紫、朝红、胭粉、玉版、云黛,绣球、千张、丝雨、承盘、飞瀑、月眠……各色各类,天下珍品尽汇其间,从四月到五月的花期,太学学士徐湟府中牡丹,世人称绝。
那一日,园中杂花落尽。
惟有玉版一夕全数盛放。
玉版,白色牡丹中最孤傲也最清贵的一品,花不同枝,树不同时,一时一地只放一树玉雪,冰霜皎洁绝不争艳。
然而这一日,百树千花如练如绵,错乱了所有人的视线。
从学士府到擎云宫,从太阿神宫到祈年殿……无尽的凝霜流云,与火一般热烈的红萝锦交织成一片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繁华绚烂的风景。
而最高神殿前那一树十年迟迟等待的玉雪,则以最庄严盛大的形式,昭示玉版牡丹尊贵的存在。
惊动天听。
随后,清浅澄澈的色彩,流水行云的声音,刻下生命最初的印记。
原来……你当真不凡呢,玉版。
※
玉版,是我的乳名。
为纪念那场令世人震惊乃至敬慕的牡丹盛事。
奶娘指着满目白色的牡丹花朵说,小姐,那就是你。
母亲指着园中一株最高大的玉版牡丹说,孩儿,那就是你。
父亲指着巍峨禁城中最高神殿前浓墨重荫的花树说,那是你与生俱来的护佑,你的神明在人间的化身。
服色、配饰、妆扮、仪态,从记事起,玉版牡丹便是我的标记,是所有人见到我时决不能忘的唯一的话语主题。
纵是年幼,也看得出那些充满笑容的脸上的羡慕、敬畏,以及父母家人无法抑制的骄傲。
然而心中却始终不解,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将被所有夫子师傅夸奖聪颖灵巧、伶俐活泼的我,比作那不言不语、不跑不动的牡丹。
※
因为你跟玉版牡丹一样漂亮。
五岁的男孩负着手,一本正经地说。
司廷是姑母家的哥哥,父亲口中最好的皇帝的孙子。虽然只大了我一岁,举动说话却都像大人一样。姑母姑父在屋子里跟父亲母亲说话,他便主动带了我出来玩耍。明明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对花园却比我还要熟悉;一口一个命令指挥仆人婢女,倒像他才是主人一样。
因为我是哥哥,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他笑得很漂亮。玉版是女孩子,又是妹妹,当然要让我来照顾啊。
高大、漂亮、对下人威风、待我好的哥哥,这么一想,心里就信服了。
玩累了在亭子里歇下,吃着他叫人带出来的点心,我问出那个问题——第一次到家里来玩的姑父也像每个看见我的人都会说的一样,说,玉版越长越大了,真是承安京里最漂亮的牡丹花。
我根本就不是牡丹,我是徐玉版!
红萝锦很漂亮,玉槿凌霄也很漂亮,其他不同颜色的牡丹开起来都很漂亮,红的黄的粉的……为什么偏偏要把我比作白色的牡丹呢?
玉版的漂亮是不一样的。玉版牡丹很少,开起来也都是一树一树的……玉版开放的时候,就算周围有其他再漂亮的花树,人们也只会看着她。
哥哥说得认真,我却只想要大哭。
才不是!上次伯父到家里来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就转向其他牡丹花去了!我指着那株开得正盛的玉版牡丹。
哥哥漂亮的眉毛顿时皱起来。他很笨。
可他还是没有只看着玉版啊!所有的人都将我比作牡丹,想到别人是这样看待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那就把园子里面其他花都铲掉,这样他就只能看着玉版了。
哥哥说得又快又干脆。见我收泪点头,他立刻站起来,叫花匠过来按照命令做事,还叫管家去找更多的下人一起来做。
管家没有带来更多的花匠,却是急急带着父亲母亲姑父姑母过来花园。
问清楚了经过,父亲母亲脸色变得古怪又难看,姑母瞪大了眼睛盯住哥哥,只有姑父一个人笑得开心。
笑完之后,他蹲下来,用我从来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过的认真的语气说:玉版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我想了很久,然后点头。你能给我起吗?
他顿时笑起来——记忆中,那是他在我面前展露的最初的、也是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