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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青衣太傅在大周朝中地位了解至深,这一句出口。风涪厨还是小吃了一惊。瞪大双眼,却见青梵面容平和,“不用露出那样地表情——教导你们《四家纵论》我曾经说,真正有约束力的法规律令,是连制定者都必须遵循其旨意不能违背的。因为虽常说至圣至明,但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不犯错。运行良好的制度,往往比人更可*,而人类的生活需要秩序和安定,所以有法制的存在。督点三司。就是要维护法制,纠正人治中各种因人而起地错误和偏差,督点的对象也就当然包括了君王。而三司职责在于维护法制,则它行事、决断的标准也只有唯一的一条,那就是国法——三司真正服从和遵循的,是大周立朝的根本,凌驾于一切私人意志之上的大周国法的意志;而国法的原则、法律的原则,即是三司行事地根本原则。”
“法律的原则……吗?然而,法律本身也是由人制定。太傅说过,是人,便不可能不犯错。更何况,维护大周的法制,三司也好朝廷也好,最终都是依*着层层的朝臣官员……”
见少年太子眼中显出怀疑的神采。青梵微微笑一笑,笑容的柔和冲淡了神色间原本的肃然。“是,一切法规律令,必是以人为根本。所以制定出尽可能合乎现实、高效可行的良好制度是第一步,而在制定律法,尤其是制定刑罪罚恶的律法地时候。因为人力、人心的存在。便有一条基本的原则——刑其罪而不毁其言,约其行而不问其心。一切惩处只针对危害的行为。而不禁止人心底活动的自由,这就是我大周律法的基本精神。”说到这里,青梵又是微微一笑,“涪厨,教导你《大周律》地时候我曾经说过,一个国家的法律,便是这个国家最低的道德准线,是为人处事最浅显也最基本的原则。面对这一条,你心中怎么说?”
风涪厨怔一怔,低下头:“太傅,涪厨……涪厨不太明白。涪厨,三司要维护的,是国家的法制,违反国家法制地行为必须被禁止,违法之人也必须受到惩处——这是律法不容人情地地方。但,作为执法者,眼中却不能惟有国法,而不存人情。”抬手,极自然地扶上转头看过来的风涪厨肩膀,青梵脸上露出温和地表情,“为什么律法被视为最低的道德底线?为什么律法只约束行动不问及人心?涪厨,这其实就是说,人,本身要相信人,要相信人心都是一样,并怀抱着这一种善行善意,去尊重别人的意志和选择。换句话说,在律法最基本底线之上,为人处事,还必须学会尊重——因为尊重,而生宽容。”
“太傅,太傅的意思是……”
“这一次为大考忙碌奔走的官员们,虽然有一些确是治政不力,甚至有恶行劣迹,大考将临则衷心惊畏,四处投机,千方百计想要保住头顶上官帽。但是更多的官员,才识能力皆在中流,任职期间有小功小过,无大是大非,或受上官推累,或被地方钳制,或为同僚牵连,或为有心人煽动蛊惑,便会盲从盲随,逐大流做出许多非是本意的事情来。其中更有一种胆小的,不曾经历过朝廷大事,畏惧三司铁面无情的声名,偏偏自己行为中又确有不到之处,于是风声一起草木皆兵——这些人,并不是不知道官员勾结串连为朝廷大忌,更不是有意要挑衅国法威严。就单个人的行为,鲜有侵犯民生、危害地方,虽然心存私利,仍在国法人情允许的范围。”说到这里,青梵转开了视线,望着船身下滔滔沧澜江水,“凡人皆有私心,有私心不是过错。因为一时私心私利乱了手脚,动摇意志做了不当为之事,虽国法有违,于人情则可以理解。这些人是怀抱了私利之心。但应该相信在他们心中还有公利,这一次只是糊涂做错了选择。所谓人孰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对这些官员,适当的警醒刮诫就足够令其改过归正。他们的过错不至于最严厉、无可圆转的惩罚,那就可以秉宽容之心,小惩大戒,允许他们改过之后继续为国家朝廷效力。”
风涪厨沉默一下,随即开口:“涪厨明白太傅的意思。对这些牵连进来,但除此之外本身并无大恶的官员应当网开一面。只是太傅,如此一来,若官员不领会宽容之心,反而以为法不治众,从此更加肆意妄行,则又当如何?”
“法不治众*……”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闻言,青梵微微笑一笑,“像这种牵连进官员众多地情况,不治众是必然的——地方官员受命于朝廷。执行政令,沟通君主和百姓,没有他们,国家就运转不起来。大批地方官员被裁撤,地方政务受到影响不说,倘若民心浮变,发生混乱后果则难以估计。再者,朝廷选官、任官、督察官员,为此投入巨大;假如官员是科场出身。以下章节下*载*美*少*女*更|新*由再加上对取得会试资格试子们的钱财支持,国家在官员身上花费实在不菲。朝廷与三司向来慎行,轻易不罢任官员,自然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听他这般说,风涪厨刚欲张口分辨,却见柳青梵眼波一转。黑眸倏然闪烁出凌厉光彩,少年顿时闭口。只听他语声平和地继续道:“不过涪厨,所谓法不治众,并不是一定地事实、必然的结果。哪一各法,什么样的众,情况会有所不同。结果也就会有差异。我适才说。对那些还持有公心,只是一时行错。尚能改过的官员要宽容相待。但我并不曾说过,会对所有当事者一体宽仁——三司有三司的规矩,三司的机关设置!官员们地举动施为,自有各级督察史、巡查史查看,更有其他的官员和无数百姓为我时刻监督。天网恢恢,谁敢违背律法,危害国家社稷根本,就一个都不要想着逃脱。”
“那今晨宗熙令宗颁、宗黻到码头相迷我一行,是表示看清事实,除此二者确实无辜外,并不打算袒护宗府中任何一人?”
看风涪厨一眼,青梵轻叹一声,放开搭在少年肩上的手:“涪厨,三司的职责是维护国家法制,督点百官,使其敬畏律法,能依据国法行事。督点的根本目的是为使国家朝廷备棹刑度顺畅运行,使官员治理下百姓能安居乐业,而不是为了检察违法、惩处官员。”
“太傅,涪厨明白的——涪街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使命,为使国家强盛、百姓安居乐业,那些忘恩背德胆大妄为,将朝廷国法抛之脑后的国之蠢虫,就必须要全部拔除毁灭!”躬身行过一礼,挺起身,风涪厨面上流露出坚定异常的表情,“涪厨会努力学习太傅,怀抱宽容之心,信任通过层层考验最终上位地官员;会周全地考虑臣子们的心情和体面,学习用最不伤动国体根基,朝廷需要付出代价最小的方式解决出现在眼前的各种问题。会对各种典籍再加研习,谙熟律法和一切治国之道,坚定自己的心志,努力将自己磨练成对得起父皇信任的天下储君……我会做到这一切,请太傅一定放心!”
默默凝视着少年,良久,见风涪厨目光神情绝无一丝动摇,柳青梵终于轻舒一口气,缓缓将视线投向沧澜江宽广的水面。
“这是你对自己的承诺,涪街。而我,完全相信你。”
“太子……七弟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改。”
迎面而来的轻风,似乎想要把自身后传来地那原本就不高的语声彻底吹散。觉察出身后人的迟疑,青梵微微一笑,却没有回头,手扶住船舷,“涪厨没变,你却变了不少,沐霜——过犹不及,我不想你的谨慎变成胆小和优柔,涪厨也不会这么希望。”
“太傅,我……”风沐霖苦笑着喊一声,在柳青梵转来的目光中无奈地低下头。“并不是太子的关系。只是这一趟出来,感觉……与簪礼之前地任何一次出行都不同。”
“虽然还不是完全成年,但加簪,就意味着即将踏入成年男子的行列,开始为真正冠礼**做准备了。就算身为帝国太子。涪厨也不例外。”
感受到柳青梵语声中笑意和温和目光,风沐霖慢慢抬起头,双眼定定看着面前这位含笑和蔼的老者:“太傅,虽然被选择为太子游学伴同时您就嘱咐过。作为伴同,尽量不拘束七弟的天性让他自由成长,但我地心里一直不真正明白怎样才是不拘束。尤其是最近,我……对太子的一些做法和想法很担心。他毕竟才行过簪礼,经地事情到底少,虽然聪明。能将情势利害看得明白,可难免尖锐失于直率。而对自己地各种判断,也总是自信过度,轻易不接受他人地意见——”
“过度自信可是年轻人地特权呢!”转过身,将背*在船舷,青梵才舒一口气轻声笑道。“涪厨今年十六岁,正是学习固执也应该固执的时候。不过他心里从来敬重你们这些兄长,对年长了自己十余岁的人还不至于会失礼吧?”
“但,他到底是太子——当他端出太子的身份架势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语气和他说话。”
看着风沐霖毫不掩饰地烦恼表情。青梵却是忍不住嘴角轻扬:“是啊,沐霖,这一条你说得对——这一次相见,涪厨,比从前任何时刻都牢记自己太子的身份。”
“所以我反而更加担心
风沐霖坦率的目光和话语,让青梵慢慢收起笑意。幽黑的眸子静静凝视他半晌,柳青梵脸上才重新浮起笑容,慢慢摇头:“你担心什么呢,沐霖?太子。当然不是普通人,身上担负着帝国和王朝的未来,任何举动都可能引发巨大和深远的影响,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彻底改变旁人的命运。所以身为太子,要比常人更冷静、更沉稳。要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晰、更细致;太子的眼光必须锐利而不偏私,想法必须全面而不扭曲,作为要正直堂皇,不违背道义也无损于身份——卓越的头脑和实干能力、为国为民地公心、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心胸、不管任何困境都能克服的精神,还有强健的身体,太子必须具有这些。才有资格和能力将来接过江山重任。才能获得承认真正站到众人之上。那涪厨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见风沐霖闻言颔首,听到最后一句眼中却闪出不解,青梵不由微微笑一笑,“沐霖,你以为涪厨过度自信,对自己的判断和行为都太过坚持,而为人处事又过于尖锐,不能以宽容之心兼顾周围是么?你觉得涪厨喜怒好恶的情感都过于强烈,虽然见识明白,却会受心绪影响感情用事,就太子身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么?他被你们父皇自幼宠爱太过,所以不免时有骄纵,许多人情关节都不在眼里,个性更是骄傲好强无惧无畏,与你们一众兄弟的内敛沉稳完全不同。可是沐霖,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素来所看重涪厨的,恰恰就是这些。”
“……太傅?”
“沐霜,这话,我原不当同你说。可是皇子当中你与涪厨最亲近,与我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泓温、渤文以外最长,我地心思,你应该更容易看得明白才是。身为太子太傅,选择教导太子,都必须是以家国天下的未来为第一考量的。比如这一次随都,若事情真到不可收拾的一步,你们皇兄弟中,哪一个能最快下定决心,而哪一个又能将决心坚持贯彻到底?”
见风沐霖顿时怔住,转动双眼,投来的目光中先是惊愕随后满是不敢置信,青梵不由轻笑一笑。抱起双肘,略歪着头,凝视身前青年,“涪厨的性子,说到底,是我和你们父皇刻意纵容出来。创业难,守业更难,要在已然丰实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