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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大司正,督点百官,考查提调,君王一人之下至高大权,人臣代天司掌所难以想象的极致。是何等样地势力声威!可极致也仅仅是极致,督点三司超脱六部,三司大司正位同于宰相而部分职权凌驾于宰相,到底,也都是朝
官、皇帝的臣属。私改税制自立职官,地方主事的一言决断而无一经过体制上峰,呈报朝廷的公文上罢与用的理由节略省俭几乎到无,若不是你柳青梵笃定他必然首肯,处处顺从。身为臣子如此行事,怎么是把朝廷君主、国法礼制放在了眼里?”
合眼,随即缓缓睁开,柳青梵静静凝视风胥然:“事急则从权。如果太上皇陛下认为青梵做的错了,我也无话可说。”
“你自然是无话可说,因为全天下人的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柳青梵。是一心一意偏向那些名义上归服,实际却永远不安不定,时时蠢蠢欲动的旧王国旧王族们!”低沉地吼声,中间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平乃至怒意。“柳青梵,朕知道你与上方未神的私交,也清楚你在班都尔处处留情。这是你做人的情分。我原本也不想更多说嘴。可是。对上方未神留情。对班都尔留情,不是对西陵留情对草原留情。更不是对天底下所有旧王国旧王族地留情!看看你这三年来做的事情,从大比会试,到各地任用职官,从常规的官员政绩考核,到各部职权的提调迁谪,哪一回哪一处,你不是把所有地好处优先供给了旧王国?哪一块地方官的任用,若是有当地职官与北洛旧臣同等待选,你会不把我北洛的臣子压下!当然,理由是无一不光明正大,凭着你督点三司的所知所能,天底下还有什么官员地把柄不在你手中收攥?就看几个月来三司呈上的公文,癸县、县、潞县,还有温州原任太守百里布、东平郡刺史路迁,‘求全责备’四个字,对这些可能已经熬了半辈子乃至一辈子的北洛忠良老臣,竟是落得如此结实彻底!”
“风胥然陛下,你如此说话……却让柳青梵记起当年在藏书殿,论异国诸史,陛下曾经发‘汉随汉制,戎用戎策,由华夏御华夏,以夷狄治夷狄:各遵习俗,遂就文明’地见解。其中精炼高妙,青梵至今不能忘怀。北洛立国两百年,各族混居,其来亦久。君非凡曾定下兼容并蓄之国策,在胤轩帝陛下您地手里也光大实行,但为何到现在,就见不得我以草原治草原,由山地任山地?初来乍到人生地疏,而治事之重,民生疾苦其急如火,怎么敢让全无经验之人充任一方牧守?柳青梵提拔当地属官而压制北洛旧臣,这其中地用心——”
“这其中的用心不用你解释!我只想问你,究竟还是不是我北洛统一了大陆,开创下自古至今从未有过盛事!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不是其他,千年以来,是北洛终于征服了诸国!”
迎上风胥然那双几乎冒出火来地灼灼眼眸,青梵沉默片刻,随即,嘴角极缓地上扬,勾出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容:“我当然记得,是诸国臣服于大洛,尊奉共主,而有了今天的大周王朝。但,从三年前开国立朝的一刻起,这世上就再没有北洛、西陵,没有大陆列国,有的只有我大周;天下的臣工百姓,斯亿万兆的生灵,都只是我大周的子民!”
冷静至于冷冽的声音,轻缓低沉却挟着巨大的气势,让风胥然顿时为之一窒。微微笑一笑,青梵随即语声愈发森然:“‘把持考场,于大比中倾向故私,抉择示好于大陆诸旧;职官守备,凡缺者必先尽于旧王族’,蓝子枚说得好啊,总结得非常正确。但我的门生,经过我指点调教的士子官员,哪一个不是卓然于众,才识胜过同辈,而职司施行能为百姓切实谋福?内举不避亲,我为什么不该在考场上点了他们殿生,凭什么不给他们才华一展,为天下学子仰视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将我认同其作为,也确定他们将来作为依然能符合我心、符合朝廷爱民旨意的官员,放到我认为合适的位置上?‘以朝廷之德惠,而市私人之恩谊’,也许我是处处留存了私心,向旧王国旧王族们有意地示好。可是这些人,这些我提拔起来委以责任的人,真正危害了百姓,危害了朝廷社稷的根本吗?那日生辰宴上,蓝子枚已经被问得无言相对,风胥然,你确定你也要在这个问题上重蹈他的覆辙?我可并不认为,你会有什么比他更有道理、更站得住脚的说辞!”
眼里似乎冒得出火焰,但随着柳青梵话语,风胥然神情却在慢慢地平复。听到最后一句反问,胤轩帝已然能回以淡淡一个笑容:“是啊,青梵说的不错,是不能有什么更能占住道理的说辞,因为你点的那些孩子、用的那些官员,没有一个不力争上游,要为你争气。可是青梵,这一大篇里,你并没有否认,自己选择上的倾斜偏向吧?身为督点三司大司正,你的职守、你的态度眼光应该是不偏不倚,就算存了私心,行动间也必须是光明正大,让人无可指摘争议。擅政越权,行为超出了官制国法的界限,而提点任用的又非完全公正公平——违背法制、错误的言行即使获得了最正确最合乎期待的结果,也不能说这样的言行就是正确,可以肯定更可以放任自由的!青梵,你是三司大司正,这个道理,这其中的危害,也不用我再来提醒你吧?”
“是。没有错,这其中的危害,就是我这许多年来最抵制,极力想扭转的东西。”
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夕阳金红色光芒完全笼罩下的文亨桥,青梵脸上浮起一抹微显无奈的苦笑,“所以那日寿筵上,只有这一句话,我不能让蓝子枚出口。”
卷五:归去来(云隐篇) 第七章 雨晴日暖云逐淡(下)
这座桥,好像是君离尘与君怀璧两代之间的那位宰相亨捐资建的吧?”
风胥然突然岔开的话题,让柳青梵闻言顿时一怔。目光随着风胥然右手移到桥头栏柱上,却见狮身鹰翼的神像一无素日神殿神宫中威武庄严,垂眼抱爪的姿势竟是憨态可掬。心上忽一阵轻松袭上,青梵随即微笑起来。“是,所以叫文亨桥。但在《文亨先生文集》里,隋礼为这座桥写的记却很清楚地说,因工期中曾有一次突发大水,冲毁了建筑中的桥基。再开工时,他奉献的资财已然不够,是君相父子为他补足。因而当桥建成,百姓即以他字号为桥名时,隋礼几次推辞,却终于在君离尘一言之下确定了名称再不更改。于是百五十年来,这座桥便一直叫做‘文亨桥’,纪念是隋文亨先生出资将它建了起来,沟通联络,施惠于周围百姓。”
一直注意他面容神情,听他口中朗朗言毕,风胥然不由微笑一笑。“又是君离尘的作为么?于实物上不留痕迹,却让真正知情人将内中情由,通过文书史册完整地保存,青梵也以为这样的手段处事,不能不谓之高明吧?只不过,就算隋文亨把事情记下来,士林里美谈广为流传,在百姓的口中,实在留下名字的,却还仅仅是隋礼本人而已。”顿一顿,见青梵双眉微挑,风胥然一笑随即抢先续道,“所以有些话。真正只需要有心者了解参悟,而未必普通人皆能明晓其理。挡住蓝子枚一句诛心的话,与其说是自己也无辞辩驳,根本因为这背后真正地情由,既不能当着众人言明,而在青梵心里,也不屑于将为人处事的本心向那些俗人表露吧?”
“风胥然……陛下,青梵似乎听不懂你说话的含意。”微低下头,青梵嘴角却有一丝笑意缓缓浮起。“君相和文亨桥,柳青梵和蓝子枚,我似乎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闻言,风胥然顿时哈哈大笑。一边笑着提步迈上石桥宽阔的台阶。“不,你看得出其中的联系,更听得懂我说话的意思——青梵,你当然知道。蓝子枚参劾你的每一条罪状,里面有多少可以确切落到实处,死认了律法可以将你逼到不能不认罪低头的地方:私改税制,擅自黜任职官。偏袒他国打压旧臣,存心倨傲轻慢圣驾;还有纵容你手下那一帮学子书生、官末吏妄谈朝政,将国家朝廷的种种施为肆意拆解非议。骄惯得这些尚不入流地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个个敢对朝臣大员讽刺指点。向朝廷天家的绝对权威强项挑衅!再多的用心理由、从权便宜,不能掩盖行为的违法失当。青梵。以你督点三司大司正,精通大周律法,更知道如何考评朝臣官员实力才能,你自己算算,是不是已经够得上罪无可赦,除一死不能以谢天下、警示后代权臣了?”
“那么,所谓‘十不赦罪’里地‘不赦’二字,是胤轩帝陛下为蓝子枚与卓明加上的了?”微微笑着,幽黑的眼底却是平静得不见半点光彩。一边说着,青梵也随风胥然迈步上桥,目光掠过桥下夕阳金红光芒照亮的河水。“我本来也想,单凭卓明,国史馆里小心谨慎十年,文章遣词造句自可犀利,但一个题头这般触目直白,怎么也不是他地风格。”
“说是我为他两个加上,青梵,你就太小看你亲手点上来的殿生,太小看蓝子枚的忠心和因为忠心而生出的大胆了。”目光瞥到青梵眼神中倏然地一闪,风胥然嘴角微扬,也转了眼静静凝望桥下流水,“青梵,并不是我要容不下你,秉承数十年习惯,有意无意处处都针锋相对。而是这三年来,你的放肆意,已经到达某些人的极限,让蓝子枚这样敏感又惯能居安思危地臣子,不能不站出来说这一句。”
“敏感又惯能居安思危……真是一语中地,一针见血。”青梵轻笑一下,转过头,与风胥然对视,“但蓝子枚不知道‘爱尔索隆’。”
“他当然不知道——除了王族直系,宗亲中稍远一些也不能知道‘天水无岫’地真正含意。国史馆外,绝大多数朝臣甚至连‘爱尔索隆’这四个字都不曾听过,就更不用说其他。”风胥然微笑着摇头,语声中似有一丝极淡的叹息,“但,这原本就是风氏与君氏地誓约,只有誓约双方各自恪守才有其意义,与之外任何人没有关联。北洛的朝臣尊重历代君相,而将‘天水无岫’仅仅视为这一脉血统的标志象征,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说着,风胥然斜过视线,目光静静凝在青年水色袍服的腰间,以金银丝线联络的水滴形状的蓝玉,嘴角勾起一抹怀念似的淡淡笑容,“何况,这身衣袍,乌伦贝林保管了整整十八年,这才传到了你的手上……有些人不知道,或者根本不曾在意曾经的传统,这也是极正常,完全可以想象的事情。”
闻言,青梵沉默片刻,方才轻轻笑一笑:“是啊,如您所说。但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曾真正接近过君雾臣的心思,也无意去接近。”
“他骨子里是言臣嘛!何必去接近?”风胥然呵呵轻笑,鹰眸直视青梵双眼,“一科上来的三元鼎甲,宗熙是郡守公子、官宦之后,早年便以文赋称‘神童’,入选藏书殿侍读,亲眼见过了君雾臣的。而那样的人,别说是个孩子,便是真正的文坛领袖一代宗师,到他面前又能显出几分才能?再加上以偶然小过为借口,送他还家,远离这擎云宫中纠葛纷扰,不致在后几年的激流漩涡里徒送了前程和性命。这样一份恩情,若不设想回报。那
真对不起君雾臣的识人之明了。”
顿一顿,风胥然伸手,在桥栏杆上精雕细琢地狮兽身上一点点缓缓抚过,“而林间非……朕还记得他的父亲,先皇的琴师林无水。谁也不能想到,那样一个小小的教坊乐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