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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影卫表情的黯然,青梵心中不由一声长叹:到底是自己的不是。是自己忽略了……因为心中不快不喜,而忘记了身边那些真正为自己着想,为自己担忧的人们的心情。嘴角轻勾,露出一个十分温柔地微笑。青梵随即伸手,轻轻搭上月写影肩膀。感觉到手下的微微一震,青梵方才含着笑静静道:“写影。你知道。我不是能任气使性的人。对那些真正出于对我好的心思考虑。即使做法上在别地眼睛看来可能不近人情,但在我内心。绝不会为一个表面的形式产生不愉快,更不用说是怨怼不满了。虽然这几天从朝廷上到霓裳阁里,确实一直都让你们担心。但是我心中真正在想的东西,那些
我露出你们不熟悉而忧虑表情的事情,并不是你们想是一些能够具体针对某件事、某个人的东西。”
“主上……”抬头凝望柳青梵双眼,月写影毫不掩饰表情中的迷惑。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我为他日夜生气,到第七天都还不能放弃,平复心情的。你应该还记得,就是当年父亲擅自定计,将我远远支开擎云宫地事情,我也只有一夜不能够合眼安眠。”微笑着,用力拍一拍月写影肩膀,青梵随即收回手。将手松松负在背后,微微侧仰起头,眯起眼任夕阳金光洒满面庞,“三元街上车马行人少了——写影,我想说的,其实只有这个单纯的事实而已。”
不带任何多余地情感,冷静到平淡地陈述语气,让月写影一凛之下猛然惊觉周围气氛环境地异样:三元街上,霓裳阁前,纵然因柳青梵车马稀少,但路上绝不该半天不见一个行人,街道两侧店铺,也不应该彻底放弃了傍晚一摊生意,集体早早地关门大吉。头脑中一根弦倏然绷紧,月写影目光在长长街道两头逡巡搜索着。突然,像是骤地看到、或者想到了什么,影卫身子一僵,一双精明眼里,瞳孔瞬时收缩起来——
时刻注意着月写影表情,见此,青梵不由扬唇微笑一笑,随即伸手轻轻拍上他背部:“怎样?明白了?那就加快一点脚步——虽然无所谓尊卑,但让人等得太久,一方面是失礼,另一方面,突然就没了行路自由,对三元街的百姓也是天降灾祸般地十分不便。”
虽然心思并不轻松,尤其想到即将面对之人,月写影更觉心中异常沉重,但听到青梵这样明目张胆的放肆言语,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主上,那位陛下的话,您便毫不理会地径自回府,想来他也不能说什么。”
“是不能说什么。但我可不想他如附骨之蛆,一路锲而不舍地追到我大司正府里。”青梵嘴角上勾着,幽黑的双眸却已不见了多少笑意。“惊到了兰卿、康启几个孩子事小,重要的是有些东西,颜面或者礼貌……不希望让那几个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再给皇上,还有他们自己种下不必要的烦恼。”
月写影闻言微怔,但随即了然地点头。“是,写影明白。”顿一顿,“主上,要写影为三元街交通疏导一下么?”
凝视影卫那双重新绽放出光彩的眸,青梵沉默一下,方才缓缓露出笑容,“好。”
看着月白色身影几个纵跳轻松跃出视线,柳青梵又笑一下,随即才转过身,向着三元街文亨桥的方向继续行去。
果然,将近街尾。距离文亨桥二三百步的距离,一家牛肉面铺打出偌大地招牌,红底绣金的字号被夕阳金光照射着,发出一道道夺目光彩。香气四溢的牛肉汤滋味,在微显清冷的十月中旬的傍晚,散发着异常的吸引力,吸引着每一个从铺前路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然后转身走向铺子里那几张油腻滑亮的条凳桌椅。
勾着嘴角,青梵从容地走进这家今日三元街上。唯一一爿开张的店面。
虽然,此刻面铺里,也只有一位客人。
半灰不灰地长袍,上面罩一件半新不新、原色大约是宝蓝的马褂。乌绒布面的文士冠下根根银丝清晰可见,与那张端正坚毅的面孔上,眼角处无数细细地皱纹恰成照映。青梵很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早将玉堂金马、繁华富贵融入生命本能的矍铄老者,在一家几乎连“干净”说起来都十分勉强的面铺里。以一种多年方才养成的绝对认真和专注,用长长地绣筷一根一根地去捞乌瓷大碗里溜滑的面条。只是,当目光触及到他执筷的右手拇指上那一枚硕大的红珊瑚扳指,青梵却是终于忍不住。轻轻一声笑出声来。
“这位客爷……”
“一碗牛肉汤,不用面,批两片牛肉就好。多加些葱花。”头也不转地吩咐头上扎了一块白手巾地店主人。青梵随即一笑在已然放筷抬头的风胥然对面坐下。“老太爷今日怎么有空。跑到这地方来吃东西?嫌家里弄得太精细,吃不出原本的鲜味来?”
轻松自在。更透出十分熟稔地搭话,让胤轩帝不由吃了一惊。但见他脸上笑容,风胥然也勾起嘴角。随意将手向侧旁一摊,但随即似想起这里并不会有人将手巾递上,风胥然又收回手,双掌合起轻搓两下:“说得不错呀——家里面凡事都太精细,不管什么,样子都务必漂亮整齐;虽端得上台面,也顺眼,看久了到底无趣。与这里虽然乍一看不甚入眼,但滋味却绝顶地好,实在是完全不同呢。”
青梵闻言笑一笑,见店铺主人已经将配好地牛肉面汤端上桌来,微微颔首示意后,这才随意拣过一双筷子拈在手上。“漂亮整齐,上得台面,家里自然是那样。一只茶盘、一个碟子的摆放都不能错了次序,否则就会失了礼数,于主人家地身份教养不合……这样的规矩,外面可是求也求不来,您倒还嫌不自由。”
“青梵这话,是说我贪得无,不知足了吗?”鹰眸里闪出极锐利的光彩,风胥然脸上却仍是带着一点笑,“但有些东西,从来不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就能轻易放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种滋味向来是一旦尝过,人就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不心心念念品尝第二回、第三回的。”
微笑着看风胥然一眼,青梵轻轻摇一摇头,端起面碗来啜了一口,“滋味确实鲜美,是该让人念着第二回、第三回。”顿一顿,斜眼
面曾经帝王,青梵修眉扬起,“不过,既然知道人家以后想尝鲜时走过来尝一回就是。何必有贪婪不知足,非要据为己有,以求日日顿顿在口的感叹?或者,太爷是怕自家的厨子知道太爷近日有这么一桩喜好,但拉下面子来求教又不甘心,所以就打算寻个机会,要从此将这家铺子从这承安京里彻底拔除不成?”
风胥然一怔,定定看向面前搁下了瓷碗,垂手静静安坐的青年。沉默片刻,这位大周的太上皇微微勾起嘴角:“怎么会?我只是怕青梵太过习惯外面的味道,终于不肯在家安心吃饭……或者,因为对家里厨子的不满,哪一天自己动手就把厨房换个模样,而把我六十年习惯的口味,彻底地换到没有。”
听他说得郑重,青梵忍不住轻笑起来:“老太爷啊……‘君子远庖厨’,虽然我最奉行的还是‘食不厌精,不厌细’,在这一道上用心讲究。但这许多年,我自己,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进入到不该进入的地方,越俎代庖,夺了那些既劳心劳力,又不合仁善慈爱道义的活计以为己有吧!”
“你是从来不曾越俎代庖,做任何有违你身份和自己心意的事情。不过,单以口味喜好。你影响家里也影响得太多了吧?”
“影响得太多,是么?但众口本来难调,就我所知,但得菜肴滋味鲜美,食之于人体无害,我的口味,却也广博得可以;个人虽也有喜好,家里绝大多数人还是都能接受吧?就连老太爷您,这二十年来相处。酸甜苦辣,不也是彼此共尝,除了一二菜色,口味多是相投地嘛。”淡淡说话。随即又端起面汤喝一口,青梵嘴角笑意微微加深,“何况,您很清楚。现在说话主事的当家老爷,口味喜好原是随着我二十年培养起来。要改变这二十年的饮食习惯,以您的天才会当真以为,仅仅桌上少了陪同的一人。他的口味就能顷刻间尽数变化?或者,就算您以尊上身份,一时更换了全体厨师。为孝道。他也许不会当面异议。但权柄在手资财在握。要再覓几个合心合意的厨子,在他难道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吗?”
“柳、青、梵——”
“太爷。噤声。出门在外,不宜喧哗。”如饮酒一般快速将碗里肉汤喝完,随即将碗底几片牛肉也拣进口里,青梵这才抬头,向风胥然微笑道:“您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夜里一档的生意招呼起来,这里就该嫌吵闹了。您若吃饱喝足,我们便离去,另寻个清静自在地方说话?”
风胥然闻言一呆,瞪视他一下,鹰眸随即转向店铺外街道,却见行人三三两两,并有许多车辘马蹄地声音传进耳来。转回头,定定看青梵一眼,胤轩帝嘴角却是微微向上勾起:“也对。早知道你不是喜欢这些拘束的人,动作果然干脆利落。”
青梵轻轻一笑,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钱搁在桌上,随即站起身来。扫一眼他放下铜钱数目,风胥然微一垂眼,笑一笑也站起,“相比三十年前,增长倒也不多。”
“但就这三年国中的极大富足,寻常物品,须是维持在这个水平,才不会伤了这些勤恳经营的老实百姓。”
一边说着,青梵走出面铺,抬眼向两边看一看,也不问风胥然,径自就向文亨桥方向走去。风胥然一呆之下,急忙加紧两步赶上,斜一眼他面容表情,胤轩帝不觉摇头:“青梵,就这抢先地一步,你怎能怨怪蓝子枚弹劾你轻慢皇驾?敢当街就将太上皇甩在身后的,满朝文武,不,放眼整个西云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
“天子居于九重,太上皇不在擎云宫,罔顾身份,随意跑到街市之上又是什么道理?”淡淡笑着,一双黑眸里却是隐隐精光,“白龙鱼服,便当有拘束窘困之觉悟,言行不异于常人才是应有之理——您不会连这个,都需要青梵重新提醒吧?”
“说得好。随机应变,因势利导,身在其境,则有其行事。不过青梵,”风胥然眼中精光一闪,“做得这般自然,是心怀坦率、遵理故而无所迟疑,还是心中其实没有半点真正尊重敬意,这两者到底是不同的吧?”
青梵脚步猛地顿住,微微低垂眼眸,淡然道:“是,自然如此。而这其中的不同,您与我,彼此都知晓得非常清楚。”
凝视他面容表情,风胥然也沉默片刻,继而叹息一声,转开眼去。定定看向天边已经成赤金色地夕阳,“爱尔索隆啊……真不愧是比王朝执掌者更骄傲的存在。风氏的君王,是要乞求爱尔索隆的承认,而从不能以之为臣子。但,自君离尘以来,风氏和君氏,在人前便是最和谐无可挑剔地君臣。一百六十年来的惯例,青梵为什么不肯继续,而总有心无心地想要打破?”
“那是因为高阳台上,风司冥已经将君氏誓言的束缚打破——因而我可以给予他地东西,不是旁人所能见,更能够理解地。”
“旁人不能见也不能理解,那么青梵是承认蓝子枚所言其实有理喽?”见青梵闻言转过眼来,风胥然吊起嘴角,“擅政越权,任私聚货——蓝子枚卓明被你先声夺人地气势打压,又一通引经据典的论述批驳,所以一声不能发,却忘记了他一本议罪奏折,里头最重要关键地两条吧?三司大司正,督点百官,考查提调,君王一人之下至高大权,人臣代天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