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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情多,可时间也不算着急,娘娘尽可以从从容容做去不 是?”见夜幕渐渐压下来,苿莉随手一招,示意宫女取来一盏宫灯,亲自提了在秋原佩兰身前照亮。“而且前日皇上不是说了,但凡学识上有些文字音韵启蒙的,正式入学便晚两三年也不怕不及;前两年不过是小孩子们相处,多些玩伴,学业上可拉不开什么。皇上自己不也是过六岁才正式入的藏书殿?稍待一待,让泓温殿下有更多亲兄弟姊妹们可以一起读书上学,彼此为伴,那才叫热闹呢。”
秋原佩兰原本一直微微含笑,听到这几句,脸上笑容却是缓缓收敛起来。沉默片刻,方才扯动面容:“是啊,兄弟姊妹们在一起,才会热闹不孤单……可惜去年郑妃,那样肉墩墩招人疼的一个孩子,一场风寒就没了。若能救得过来,与泓温兄弟两个一同上学去,真不知该有多 好。”说到这里微微低头,夜幕渐浓下脸上一片黯然。
庆元二年春,郑姬田氏为天嘉帝诞下一子,然而未足十日便染风寒夭折。因降生不满一月,还不曾到神宫施洗赠名,这个孩子甚至不能记入皇族谱牒。田氏自然伤心,而秋原佩兰想起自己因毒害而未足月便即夭折的孩子也是十分怀念悲伤,因此向天嘉帝进言,进郑姬田氏为妃——擎云后宫,皇后之外,“妃”是为所有有品阶女官通称。但内廷法 制,皇后、皇贵妃之下有四妃与三夫人,名号虽非特异,但宫中品阶高于普通妃嫔,必是有功有孕或有大德昭于朝廷天下者方能进位。天嘉帝登基之后,只确立秋原佩兰、钟无射二人名位,其他侧妃、各国进献之女都一概封以普通的嫔妃。郑姬诞下皇子,原是有功,但皇子夭折,身为皇子之母又难辞其咎。然而秋原佩兰以皇后向天嘉帝请求,天嘉帝终于允许,但同时又进了侍奉时间较为长久的离妃姬氏与郑妃并列。进位之后,郑妃和离妃先后为天嘉帝诞下两个女儿,如今都未满周岁。依着擎云宫中规矩,皇帝子女皆由皇后照顾抚养,因此白天都被乳母抱在凤仪宫西侧地保育堂。晚上才随母亲在各自居所过夜。秋原佩兰如今只育有一子,对两名小公主十分喜爱,而因为保育堂中时常相见,与郑 妃、离妃也较普通嫔妃亲厚。尤其郑妃,两人时常在一起,既谈论健康成长地子女彼此互学互助,也会共备下鲜花清水,纪念自己无缘而失去的孩儿。
跟在秋原佩兰身边整整十年。苿莉自然了解。对于最初夭折的孩子。秋原佩兰心中怀抱地是何等样深沉的情感。此刻无心一语脱口而出,引得她脸色与语声变化,苿莉心中正万分地懊悔,然而秋原佩兰略顿一顿,随即又扬起嘴角,语声中带出一丝微显生硬却含意真诚的欢 欣:“不过幸好郑妃坚强,又为皇上添了公主。现在蓝妃也怀了身孕。天家血脉繁衍,人丁滋荣,想起来就让人心中欢喜呢。”
“蓝妃……”听到这个名字,苿莉忍不住撇一撇嘴,轻哼一声。对她反应秋原佩兰直觉一怔,瞥一眼身后李善所率领、自动落开了大约有三丈距离的大群内监和宫女,微微皱眉同时压低了嗓音,“苿莉。这是做什么?擎云宫什么规矩。怎么对人如此无礼?”
“无礼?娘娘您是在提醒我:怀了身孕,果然是好尊贵的新进皇 妃,所以可以从来没见过地无礼!”同样是压低了嗓音。苿莉地回话却透露出由衷地愤慨,“不过怀了皇上骨血,还未知男女,就好大的架 子,连娘娘今日的庆生游园
了不到!我在这宫里二十一年,先服侍太后,现又到 还没见过敢这么藐视皇后的宫妃!朝廷上那些大人们到底在想什么,竟要皇上封妃给这么一个女人……”
“苿莉!”断喝一声,快走几步,随即猛然驻足,宫灯光亮下回过头来的秋原佩兰面容严肃异常,“这话是从哪里捡来?朝廷上的事情,你又怎么敢议论——真是我太宠了你!”
“不是从哪里捡来,是奴婢自己心里这么想——那蓝妃不过一个贵人,没有家世、族望,也无压服得住众人的才德。虽怀了皇上地骨血,却未定是男是女,怎么就封了妃?”大宫女素来巧笑妍兮的脸上流露出十足的倔强与委屈,“何况,宫里明白人谁不知道,除了娘娘和钟妃娘娘,皇上哪个女人也没放在眼里。偏这次,一班子老大人起意,也不管 了内廷娘娘的职权,就莫明其妙一个皇妃下来。娘娘竟还要说,为她怀了身孕欢喜!”
袍袖下双手握紧,秋原佩兰脸上却是丝毫不动。一双眼扫过已被夜色渐渐笼罩完全的御花园,大道上保持着距离静静侍立的凤仪宫从人,再对上贴身侍女坚定的双眼,秋原佩兰心中不由长长一声叹息。“苿 莉,这话,到此为止。若再让我在宫中听见,不管是哪个殿阁的议论,都再不会留下你。”见她闻言浑身剧烈一震,秋原佩兰神情稍缓,但眼中光芒依旧冰冷锐利,“还有他们——从首领太监到最低地使唤宫女,你去告诉他们,还想在我凤仪宫里安安稳稳呆着地,就学会做个哑子;宫里该守的规矩,一步也不能错;对人时该周全的礼数,一样也不能 缺。从现在开始,不要给我惹麻烦添事,也不要跟自己地性命过不去,懂了吗?”
“……是,娘娘。”
凝视她片刻,秋原佩兰才极轻微地点一点头,抬手示意她打了灯笼当先一步。被她威严目光压服,苿莉更不敢多语,稳稳持了宫灯,心中却是无尽的波澜。
蓝妃,蓝淑晴,其父曾任过隗郡郡守的长史。父亲过身后,蓝淑晴便到承安依附叔父,身任吏部尚书的蓝子枚。风司冥受父禅登基,于在朝官宦人家遴选妃嫔时,蓝氏因才貌俱佳而被选入宫掖;初为九品侍 人,大周一统后封为美人。庆元二年国庆,后宫的献技表演上,以一曲五十弦筝的《 水谣》动达天听,由是承幸,考究家世,进为贵人。庆元三年七月,内廷总管奏报蓝妃似有妊娠反应,秋原佩兰立即遣御医院医官请脉,确认呈现双身之相,便向天嘉帝奏明报喜。随即,天嘉帝应朝臣奏请,旨意晋蓝氏为四妃之一,与郑妃、离妃同列。
世人常情。讲求养儿防老,多子多福。天家王族自然更是如此,血脉绵延才有王朝永固。天嘉帝年纪方二十有七,膝下仅有一子二女,虽然人皆知他专注国政励精图治,但朝臣、百姓总是希望看到天家子息滋荣、人丁兴旺的。就是身为元配正妻地秋原佩兰,以皇后的贤德,对皇家每一脉骨血的到来都是由衷的欢喜——秋原佩兰的贤德在立后前便广为人知。主掌后宫之后举止施为更是人皆看在眼里。按照内廷礼仪规则。对有孕有功的后宫嫔妃请旨嘉奖。这本是皇后的职责。然而,这一次蓝氏的封妃,却并非皇后提出,而是首先由朝臣倡议,向天嘉帝提出了晋蓝氏为妃,且列位四妃之首地奏请。
群臣奏议,晋升一个怀有了皇帝骨血地贵人为妃。事情地本身并无可争议。天嘉帝此时子息未盛,加封有孕者是对后宫有功者的鼓励。何况蓝氏一族虽然累代寒门,世无功业亦薄赀产,但蓝淑晴的叔父蓝子枚,却是以强项诤谏名动朝野的廉臣,清流之中影响极大。而除此之 外,与后宫中那些出身豪门显贵,甚至为王族宗室女儿的妃嫔相比。蓝淑晴既无宫中势力。也无确实的朝廷外援,若日后诞下的是皇子,此时给予四妃之首地名位合情合理。
但问题在于。自登基册封皇后,天嘉帝就不过问后宫事宜;内廷各处主事的任用,妃嫔女官的升迁晋阶,都交给秋原佩兰全权处治。皇后母仪天下,为“内宫之主”的绝对权威,在大周开国的两年多来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天嘉帝与皇后 俪情深世人皆知,后宫之中,风司冥也向来只对皇后秋原佩兰、贵妃钟无射表现出爱重亲近。正如人们传说,天嘉帝从不会在宫中第三个女人的殿阁处所过夜。后宫中雨露均沾,妃嫔以承幸、有孕各自升阶进位,不过是因循惯例、按部就班。便是以琴技引起天嘉帝注意的蓝淑晴,真正在御驾之前地时间,三年来也未必凑得满整整地一天——登基三年来,风司冥一直是用这样的方式向群臣昭示着,元配皇后的秋原佩兰,和平民出身地贵妃钟无射,在后宫之中、在皇帝心中的绝对地位。
缓步走过御花园中大道,秋原佩兰微微抬头,看到咫尺园门外,披着最后一丝夕阳金光的重重神殿,沉默良久,终于轻轻叹一口气。
忠心耿耿的侍女侍从们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了解擎云宫内廷的规矩,以副相谢誉琳、姚嵩、李承蠡,藏书殿太傅苏辰民为首的一干老 臣,还会在朝会上提出了蓝氏封妃之议。他们也同样难以理解,为什么一贯尊重皇后感情,并尽力维护皇后权威的天嘉帝,对于臣子们这一次的无礼僭越会如此大度宽容,甚至不曾真正征询内廷意见,便下旨准许了朝臣们的提议。但是,身为妻子,身为擎云宫后宫之主,身为大周天下万民的皇后,自己必然要清楚地了解
中僭越与妥协的原因。
三年,从庆元元年六月天嘉帝加冕登基,到今天,大周开国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开创了大陆前所未有一统盛事的大周王朝,承自北洛君非凡“兼容并蓄”旨意而来、“存风俗,等百姓,同万民”的国策,确定了大周在意识、律令、政策等等国家生活的各个方面,统一诸国、消除旧怨、沟通族属、融合百姓的包容主旨和开阔气象。两年来国中百姓和乐,各部各族共处相安,曾经国界区别的强烈意识,现在人们头脑中也开始向纯粹的地域名称转变。然而,这一切融合都只是刚刚开始。百姓固然以生活并无大的改变,又能享受国家统一的善政而对新制欣悦接纳,但在那些自数百年诸国林立、列强相争的年代,进入到和平大一统王朝时代的士人们,要消弭头脑中“故国”的概念,决不是一代两代、甚至三代四代的事情。即使是侍奉新朝盛赞大一统气象,对天嘉帝衷心臣服而对朝廷各种“民无等差”政令推行积极的官员,这样深藏的故国心结,到底也不能免。
对于占到朝廷上十分之七比例的原北洛廷臣,后宫中一时充斥着 的、那些来自原各国王族的女子,尤其是她们头顶上各各昭示旧王国国名地位阶封号。总是令人感到疏离和隔膜。虽然在北洛时期,风氏王族就与北方相邻依附的数国王室保持联姻,擎云宫中来自离、 、惠、郑等国的嫔妃也不曾因原属国籍而显特异,但相比于整个后宫终究只在少数。而此刻,擎云宫朝堂上大部分廷臣,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胤轩十三年那一场震动国本的“玉螭宫之变”:来自离国的螭贵妃援借故国势力,拉拢朝中重臣,里外勾结妄图夺宫谋逆。虽然宫变最终被胤轩帝扑灭。但因这一场大变造成国力严重受损。炎、陵两国乘隙夹击。北洛一度滑落到生死存亡边缘——就二十年来故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玉螭宫之变”直接改变了三强鼎立的均势;而北洛对这一场宫变所牵连出种种纷乱、困难、打击的成功处理,更对此后大陆局势的走向产生了直接而深远地影响。只是,从当初那无比艰难中走过来地北洛朝臣,当一切重归平稳、国家继续走上兴旺发达之路,对来自“异国”地后 妃。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