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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日,擎云宫皇家神殿祈年殿为皇后举行生辰祈福礼。最高祭司徐凝雪亲为之祈福,天嘉帝亦一日三次到祈年殿祝告平安。
九月二十二日,秋原佩兰入祈年殿,为侍奉神女,聆教诲、持斋 戒,三日清修。
九月二十五日,侍奉礼完毕,秋原佩兰出祈年殿。帝后同乘辇车,往太阿神宫谢神朝拜。沿途承安百姓夹道欢呼,争相一睹帝后真容,并为皇后衷心祷告。
是夜,擎云宫举行大宴,帝后君臣把酒同欢,满朝文武、命妇官眷以及各方臣属、治所主持的使者纷纷向皇后道贺进礼,欢宴彻夜达旦。天嘉帝更下旨开市,使百姓与天家同乐,让整个承安京沉浸在一片欢欣歌颂的喜庆气氛之中,也将朝野内外一切活动、庆典推上了最高峰。
而到了二十六日的正日,朝廷地活动庆典多已完成,时间终于重新属于寿辰主人——皇后秋原佩兰自己。
按着礼数,早起拜见过太上皇、皇太后,秋原佩兰便登上皇帝早早备妥的马车,与风司冥一起出宫回到靖宁王府的潜邸。在阔别三载,然而至为熟悉亲切的“家园旧居”中,夫妻二人三年来第一次完全无他人他事打扰地相处相伴,安享了半日久违的清静悠闲。但用过午膳,帝后便起程回宫。天嘉帝自到 宁宫处治政务,秋原佩兰则按着皇后生辰的惯例,在御花园举行游园式的小宴,邀请各宫嫔妃、美人,旧诸国王族进奉入宫为质的常御,以及宗室皇亲、命妇官眷中亲近地女性同游玩 乐。
自嫁与风司冥为靖王妃起便深得皇太后欢喜,时时带领身边并协同主持各种后宫聚
朝臣眷属往来,秋原佩兰地贤淑温婉。为人处事得 为承安京熟知赞扬。无人不知靖王妃地贤德,更无人会怀疑,接替“睿敏恭德”徐皇后成为擎云宫新一位最高女主人的秋原佩兰必然将得到全部宫人、内命妇与朝臣眷属地忠心。但对真正深谙内廷之道的人来说,从北洛完全承袭下来的一月一大朝并大宴的规矩,使皇后任何的一言一行在宫廷朝野都举足重轻。只是秋原佩兰行事太过端方,性情温婉却坚守礼法滴水不漏,人无论是有心讨好还是怀抱恶意,在她面前总寻不到半点机会。更不能挑剔她一丝一毫。二十五日朝廷已经举行过生辰庆典。则 六正日的游园她原只需请三五知交小聚为乐。但凤仪宫地皇后金笺,却送到了每一位有品阶、赐封地宫人、命妇和在京官眷地手 上。
此刻正是未时过半,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刻,御花园中各处亭台布置整齐,中间无数宫人女子或笑或言,或坐或立,或一时奔走彼此往来。抬眼。只见衣袂鲜亮襟带飘摇,衬着不尽的青山碧水、绿树娇花,远远望去直如绣画云锦。
舒适地歪在水榭“烟波致爽”的美人靠上,当朝首辅、大周第一位宰相林间非的夫人白琦,懒懒地将目光从水榭正殿侧厢一座略低的临水殿阁上收回。
“白姐姐看什么呢?这般有兴趣,竟连皇后娘娘都顾不上陪了。”
听到熟悉的轻快笑语,白琦回头,脸上已带了三分笑:“公主说笑了。白琦只是看到侧殿中常御。因为内廷地礼制。平日就被限制在了会祥馆;好容易出来一趟,可以看一眼御花园中景致,却又为着女眷皆在。拜过了娘娘就又只能呆在映波殿里。他们也就是十七八九、二十不到的年纪,从小娇生惯养,远离了父母被送到这里这般拘着,着实的可怜呢!”
听到这样回答,毓亲王的独生女映萝公主、上将军皇甫雷岸之妻风若玟顿时笑起来:“果然是好慈善的宰相夫人,但这便是质子了。能得个院子安安稳稳待着,除了限制脚步便无其他禁制,高兴时还能帮着编修编修各国国史——到底为什么来承安的谁不知道,擎云宫这样的对 待,放到哪里不说皇上仁慈?姐姐还为他们心疼,可真真要宠坏人 了。”
白琦闻言笑一下:“皇上的仁慈宽厚,那是谁都不用多说。我只在想,皇上待皇后娘娘地情意整个擎云宫都看在眼里,他又根本就没这重兴致……质子么,限制地地方天底下有多少,却让这些孩子白白顶那么一个名儿,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呢。”
“让他们白白顶一个‘常御’名号……但说到始作俑者,谁让 国君生了一群儿子却偏偏没生出个女儿,礼部的商飞白又忙得没来及细 查,把名字夹在各国进献宗室公主的名册中就一齐交了上去呢?结果人都已经踏到承安城边上,宰相台文书复核才检出这么个漏洞。也亏得皇上宽大,又机敏,生设了这么个新地后宫位阶将事情硬是圆转了过来。白姐姐说他们顶了虚名……”风若玫轻笑着耸一耸肩,“古来质子就是受人欺压,若与女子一般地送到皇宫里头,更是不论好歹,什么龌龊的事情都能说得出来。还不如索性给这么个五品常御,表明这就是皇上的人——反正全天下都是皇上的,又何妨与这几个多一重明码标记?他们得了这个位阶,一来有品级的俸禄标准在,不忧平日生计;二来后宫讲究品阶,他们纵不受重视,也不会为他人所欺;三来质子们位阶一概相同,彼此之间无分厚薄,也就少了会祥馆的争端。而皇上简简单单交代了各国的旧王族,又省了这一大块的心思,一箭数雕,手段可是极高 明。白姐姐平日伶俐,又得林相教导,向来最精明不过的人,怎么今天倒走了眼?”
常御,与女子的妃嫔相对,是擎云宫内廷中侍奉的男子位阶。西云大陆不禁男风,历史上许多国家君王都有娈 幸臣,或使封侯朝堂或使幽闭深宫,千年来史册各有记载。但北洛风氏自立朝,便无男子入后宫侍奉之例。大陆一统,天嘉帝登基,原诸国王族纷纷进献宗室之女,联姻取信、诚示臣服。其中原自有一层以为人质的含义,然而也有明确将宗亲王子以“侍奉”地身份送到擎云宫的。风司冥虽素无此好,但若将人就此送回,则驳了臣服国面子诚意;随意纳入宫禁,又坏了新朝宫廷的规矩与体面。因此责令礼部、国使馆详阅史册,最终援引神道故事,按水神肖洛克座下有男女十二常御之职,为诸国王族的质子专设了新的位阶。使集中居住在擎云宫一角会祥馆。这些质子在严格遵循擎云宫内廷礼仪之下。平日也可到国史馆等借阅书籍、参与各国国史编修。因此与其说是去国为质幽囚禁宫,其实与外界还是有相当往来;读书修史涵养自身,就更不是寻常意义上与“女妃”相对的“男侍”了。
但,男女到底有别,内宫之中,“常御”的身份总是尴尬。加上选择质子,必定首重人情。少年稚嫩,又自幼深受偏宠的所占不少。白琦以宰相夫人、秋原佩兰最敬重长姐与密友地身份,出入擎云宫原本可算承安京中最频繁者,对常御地制度十分了解;而宫闱对这些质子处置地反应,朝野的谈论评价,也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只不过,自己随口两句怜惜的话,竟能引出风若玫这么一段长篇大论。却实在大出白琦的意料。
微微的错愕之下。白琦随
了嘴角。
这位映萝公主,当今皇叔毓亲王唯一的女儿,待任何人都是世人称道的雍容大方。唯独对自己总是带着一丝隐约为敌之意。其中渊源缘故,实要追到自己丈夫、当朝宰相林间非地身上。映萝公主未嫁之前倾心林间非,曾誓言“非君不嫁”。但最后林间非娶了一介平民的自己,她也被而今的太上皇、当时的胤轩帝指婚给因在蝴蝶谷会战立下大功晋升上将军的皇甫雷岸。林间非在身份地位、财富权势强烈对比下的选 择,曾引起承安朝野的巨大议论。风若玫以公主之尊求婿不成,内心触动更是可想而知。虽然她婚后与丈夫皇甫雷岸情投意合极其恩爱,而自己与她这十数年相识彼此也早成闺中密友,但女人家微妙的心思,两人相处时风若玫总表现出有意无意地针锋相对,甚至是成心地比试较量。她原就是极聪明的女子,虽进宫少,平时似全不在这些事情留意,但稍用心思,立即将天嘉帝“常御”的设置分析得原原本本头头是道,衬着脸上此刻地神采飞扬,更显出王族中人天生的自信骄傲。
与其父风邈然无论何时何处、面对何人都决无改变的恬淡守拙完全不同——不过,也许,这样的神情,与印象中那位青年俊雄的上将 军……倒是八九分相似。
“公主殿下说的是。天下都是皇上的,何况这么几个人。”抬起头微微笑着,白琦的目光再次扫过水榭旁边映波殿,“不过,最佩服皇上的,是随便从他们之中提出来那几个人——国史馆的英培、翰林院新进的顾书,啊,当然还有才入阁的公冶颁,个个都不光一支笔头文字漂亮,胸中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哪一个错过了,都是大周朝的损失。”
从天嘉帝登基至今,两三年间,会祥馆已有数名“常御”的旧国王子,凭借文辞、学术上造诣,取得国使馆与大周新设的翰林院中正式供职。 国英培、蔡国顾书均在此列。而鲁国王弟公冶颁寻隙私潜出 宫,匿名参与大比,一举夺得庆元二年恩科文试殿生第一。天嘉帝爱惜人才,不但赦了他私自出宫的死罪,还令其直接入传谟阁学习行走,现就在林间非手下。公冶颁之举,正是令擎云宫常御为世人所知。听到白琦提到他的语气口吻,风若玫顿时咯咯轻笑,颔首道:“不错,公冶颁这样的人才,无论如何都不该错过。而皇上也正是挑了这么个办法,量才而举,慢慢起用着那些旧国王族——毕竟有皇上做靠山,谁也不敢小看了这些常御们不是?但皇上本人从没踏进会祥馆一步,也叫那些有别样心思的人各各安稳。”
“是啊,所以朝廷上下、诸王旧族,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见白琦微微笑着,手上一幅帕子懒懒地摇,一双明眸却是清亮澄 澈,风若玫眼中终也放缓。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下。“白姐姐。”世人称道的映萝公主大方宽和地笑容展开,“映波殿确实狭窄了些。等一会儿娘娘同秋原夫人逛了回来,我们就一同过去略说说提醒。”
白琦闻言一怔,但随即见风若玫眼神表情,却是不觉轻扬起唇角。“略说一说,提个醒儿?倒也好,映波殿拥挤,若要帮着再腾一处殿阁来。这确实非得公主殿下开口才是。不过。虽只提一提。我们也最好先做到心内有数……到底要腾哪里呢?”
顺着白琦目光往左右以及水榭附近的其他殿阁望去,一抹苦笑跃上风若玟嘴角,“白姐姐、林夫人……”
“很为难,是吧?”见风若玫脸上表情,白琦知她已经认出水榭侧殿众女之中离妃、郑妃的身影。擎云宫惯例,后妃无功无孕不予加封,因此天嘉帝的妃嫔只用故国族名或是直接以本身姓氏称呼。离妃姬氏、郑妃田氏都是风司冥在身为靖宁亲王时便纳的侧妃。以侍奉的时间,宫中名位自然在众人之上。而两人身边所聚妃嫔,也多来自各国,此刻人人脸上都是言笑晏晏,正是一团和气,风若玫却直觉一股寒意上到心 头:“难怪姐姐看了这许久,却不肯多事。”
白琦笑一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擎云后宫,到底都是皇上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多一句半句嘴?但公主殿下是皇上长姐。开口自是不妨的。”话虽严正,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