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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一语,却仿佛重石倏然砸落。胤轩帝尚未及开口,突听殿门边“哗啦”一声,在寂静深夜中分外响亮。两人顿时转头,却是重新端了茶水进殿伺候的和苏,也许是因为殿中光线幽暗,托盘搁上门边长台时在不知什么地方碰撞了一下。见两人目光一齐射来,和苏急忙躬身: “皇上恕罪!”
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风胥然垂下双眼,烛光地阴影恰好遮挡住脸上全部的表情。沉默片刻,只听胤轩帝沉沉道:“乱箭射毙……好啊,很好。虽不知潜行者身份,但有逃窜一条,击毙便是正理。靖王当机立断,此举正合朕意。”
“臣谢皇上赞许。”微扬嘴角,风司冥略往后撤身半步,继续说 道,“今日承京因大喜而共庆,开放夜市,欢畅达旦,令朝野君民同 乐。此为皇上垂爱百姓之举,展露我天家恩德。但,京师百姓自爱北洛,却不可不防有敌细宵小,混迹城中伺机作乱,坏我君民同乐之本 意。今夜竟在深宫禁城发现潜行之贼人,实在令人惊心。虽两名潜行贼子已然伏诛,臣心仍有不安,不知皇城是否隐患尽除,更担忧京师百姓欢欣喜庆之情受到无辜影响。因此,臣已密令皇城禁卫军严守擎云宫九门,令五城巡检司调属下兵马全部,在城门、闹市与神殿、有司衙门等重要地点加强往来巡视。”
“哈,不过是两个宵小毛贼,竟惊动了如此多禁军人马——但以司冥心怀百姓,不破坏城中此刻喜庆的思考顾虑,这番不小的安排动作,应该没有让宫里宫外欢闹的百官百姓受到一丝半点影响吧?”依旧低垂着眉眼,胤轩帝的声音深沉中透出隐隐类似金属的尖锐冷硬,“真不愧赫赫冥王,统军调度,果然是严密谨慎。滴水不漏得很啊!”
风司冥没有说话,一只手却是悄然搭上佩剑剑柄,随即一点点收 紧。
“说吧,司冥——今天晚上,你究竟是想来做什么?”抬头,直视静立的青年双眼,胤轩帝鹰眸射出冰刀般地光彩。“这一身,这个姿势神情。还有这一切安排。风司冥。你到底想对朕说什么?!”
一字一顿,挟着帝王全部地威严狠狠吐出,到最后一句气势已是开山崩石、惊涛拍岸,在幽静的澹宁宫殿宇形成阵阵深沉回响。然而,一切狂涛巨澜,在狠狠撞上青年男子夜一般黑色眼眸之际,却是如激流贯注直入深海。顿时再不见任何汹涌澎湃。
凝视着胤轩帝,年轻的皇子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极淡极淡地笑意,风司冥静静开口:“——退位,或者,由我来代父皇下诏禅位。”
只听“哐当”一声,殿门边内廷总管和苏手上的茶盘,在脚边跌得粉碎。
“这是要逼宫?”
看一眼面色惨白的贴身内侍,胤轩帝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
嘴角边微浮着笑意。风司冥轻轻摇头:“史书后人,会齐齐赞颂父皇禅位让贤,绝不贪恋权位的美德。”
“史书。后人……看来,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半点遗漏疏忽?”唇角挤出一个扭曲地弧度,风胥然表情古怪地微笑凝目儿 子,伸向腰间蓝玉地右手却是不能抑制地微微颤抖。“都说冥王周密,最善用兵;从来都是万全打算,精准一击必然奏效——能对朕说出这句话,做地准备想来不少吧?”
!”嘴角上扬,青年的双眼光芒却越发清冷。“至 年父皇作的准备更少。”
话音未落,风胥然脸上已然变色:“风、司、冥,这是你第一次跟朕这般说话!”
“儿臣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
“是父皇逼儿臣太甚,儿臣实在无法继续隐忍。”
“什么隐忍?这些年来朝廷种种举动的真意?笑话!你还会不知 道?”握拳在几案上重重一捶,风胥然奋力克制住咆哮的冲动,“祈年殿中,因思壁前,朕的心思何曾瞒过你?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朕,话已心照,你又需隐忍什么?”
“是,父皇成就儿臣的一片苦心,儿臣铭记在心,不敢有一刻相 忘。”
“既然知道苦心,更铭记不忘——那为什么?!”一句快似一句地答话直勾得心头火势将作燎原,风胥然双手一齐握紧蓝玉,倾尽二十六年君主积累的全部自制力强迫自己稳坐榻上不动不摇。“风司冥,你从来不是等不得的人。擎云宫中,除了你的母后,最善隐忍按耐的便是 你。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奇险,做这等违悖理法、逆乱犯上的愚蠢之 事?”
“父皇何苦明知故问?”勾一勾嘴角,风司冥眼中倏然透出冷冽光芒。“违悖理法、逆乱犯上,难道不是父皇首先违反了神明传下的理法教诲,敢冒无上威严,试图背弃在神明面前立下的誓约?愚蠢之事,或许在父皇,以胤轩二十六年来大治无妨以为如此。但,在司冥,从未曾以此评述自己。”
这不是普通意义地借口,更不是简单论证行为正确合法地礼教上的理由——意识到那双黑眸中全然的认真,风胥然不敢置信地摇一摇头,双眉深深皱起:“风司冥,你……但因思壁上地那些,你都忘记了么?国史馆中的那些,你可以都抛之脑后么?赫赫君家,北洛最高公爵爱尔索隆,你以为他们仅仅是王朝的守护者,你以为区区一个并无实意的公爵虚衔、一个常人甚至完全不知的殿下的尊号就可以满足他们了吗?”
沉默着,风司冥静静凝视一脸真心忧虑的君王。但听到最后一句,脸上却顿时浮起一个大出风胥然意外的微笑:“皇上,皇帝陛下,您曾亲口告知儿臣,‘爱尔索隆,从来不单单是风氏王朝的守护者。’您早已告诉我,爱尔索隆,是为这片土地而生,是这片辽阔土地和土地上人民的守护者——王朝尊奉的守护者,亦是王族必须承认的监督者。‘民以康乐,浩荡长风’。与‘国以永宁,爰及苗裔’,何者更为尊贵恒 久,不言而自知。”
“正是,你说得完全正确——然而哪个帝王能够允许有更高地法则凌驾于自己之上?”急切地拍一下几案,风胥然的语声却转而平静下 来,“因不能,则必起争端。四十年来的故事。朕不愿看到不久的后世重演。”
“不。父皇——因思壁上。君氏一脉流传,执政百六十年……一百六十年,这绝非‘不久的后世’。”说着,风司冥眉眼舒展,露出一个淡淡微笑,“而子孙之事,自有子孙承担之。”
被青年恬淡宁静的表情一时迷惑。但随即猛然意识到风司冥言下真意,胤轩帝顿时勃然:“风、司、冥!你是在指责朕?”
“司冥不敢。儿臣只是据实呈奏。”
注视他平静而坦然的表情,胤轩帝顿时冷笑一声:“是,你不敢,你据实呈奏……风司冥,你赫赫冥王,独下大国,声威震慑大陆。敌首闻名而丧胆。你还能有什么不敢?直闯宫闱,挟亲父以退宫禅位,这世上又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敢?”
“父皇此言。是已明知儿臣心中之所不敢。”
又是如此平静笃定的回答!风胥然心中怒极,神智却异常清明起 来。双手捉住蓝玉,鹰目凝视风司冥,半晌,终于格格轻笑一声:“朕知你心中所不敢……是,不错,你心中确实不敢。无论何时,你都绝不敢以他地安危作赌——但他是君雾臣地儿子!他怎么会让自己真正落入有死无生地绝境?君家人命系于天,除非大神召唤,他们的生死,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能决定,他们的性命,从来都只握在他们自己手里!这么多年的相处,若你竟还看不透他的行事,朕真的要失望了!”
“是司冥天资不足,实不敢与父皇坚刚果决相比。然而儿臣既知一己弱处,便不敢不早作准备,以保万事周全。”
“如此,你……是铁了心要保君无痕了。”
“柳青梵,是司冥唯一的太傅。”
斩钉截铁地答话,让胤轩帝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然而手指在蓝玉上冰凉的触感,却使风胥然沉默片刻后放缓了语声:“是,司冥,他是你的太傅,他待你情深意厚——但他不姓柳,他姓君;他是君非凡的后 裔,君雾臣的子孙,北洛赫赫君家血脉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传人。”
回复了平静的语声,缓和深沉地话语让风司冥在那一瞬间也微微动容。但青年随即绽出一个淡淡笑容:“无论他地父母谁人,家世如何,在司冥心中,世上真正相待无他心者,唯有柳青梵一人。”
“无他心?”胤轩帝突然急促而尖锐地笑起来,“嗬,司冥,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私心?难道你真的以为,选中哪个皇子教导,一切都是因为‘三岁看大’地说法?擎云宫里众多皇子,他真的是因为慧眼独具,预见了今日所以单单挑中了你?朝野江湖,在各家王府中周旋往来,难道当真全是为了你,所以一贯冷淡高傲的他才肯言笑舒展博得四处逢源?”
“父皇……”
风司冥
眉,但还未来得及开口胤轩帝已然继续,一句快似一 不能插口只字片语,“他是什么人?什么性情?什么行事?朝中看着他二十年朕如何不知?那是只有君家最深沉血脉才能彻底保留和传承的东西:为自保可以不择手段;从来将成一事,若能选择,必是最高效、最快捷而最残酷的方式。算无遗策,连自己都能推上棋盘,把江山百世只作一赌的人,你如何让他放得下真心真情?便是当真放下一丝半点真 情,你又如何知他不会因事弃手,忍痛割爱?风司冥,人永远改变不了他的血脉根基——就算他在人前姓柳,骨子里他永远是君雾臣的儿子。‘秉心执政,天下为公’,这才是真正的君家人的话,这才是真正君家人心中的最重。司冥,‘不可以一叶障明目,不可因一事废全局,不可为一人罪天下’,这也是他的教导,而你是朕的儿子——好好地想一 想!”
沉默,良久的沉默。
见风司冥面容不动,双眼中却隐隐光华。握住佩剑地一只手似在微微的颤抖,风胥然心中不觉一软,轻叹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耳边语声静静传来:“父皇所言,或许有理。但,司冥只知,若无柳青梵。必无今日之风司冥。”
一句话出。风胥然顿时作色:“风司冥。你说得过了!天地君 亲,师者序列在此之后,岂是你小儿能肆意僭越?”
“司冥不敢。”抬目,迎上胤轩帝充满怒意的双眼,风司冥眼中却是异常的平静。“生养之恩,大莫过于父母。但生而教习人伦、事 理,则非独赖亲之力。贫民百姓之家。父母尚不能独尽职责而请于名 师、神侍;何况我天家子孙。依父母膝下日短且促,是必仰赖司礼侍丞与学官太傅。司冥幼时无依,不能见爱于父皇母后。唯有太傅坐卧相携,时时教导,全司冥学识礼仪,更全天伦亲谊!天地君亲师,若无太傅,司冥不能明天地之理。不能知亲友之谊。不能晓君父皇天之重,不能通古今四方之变;若无太傅,不能正心志、平意气。不能去憎恶、废私爱,不能尊事理、见真知。或许太傅教导手法特异,而不尽循于常理,然而‘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句子,却是司冥自六岁跟随门下便时刻以为警戒。太傅于司冥,非生养之恩,然而苦难成就拳拳之心,大恩未必输于生养之德。父皇圣明,多年旁观自清,又如何指责司冥将忘恩义,抛弃根源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