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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里雁砀川,东炎第一大部族班都尔最富饶肥美的牧场——见青梵脚下微侧,转目北方,年轻亲王心中顿时收紧,一双黑色眼眸越发深沉。“博沃柯克卡斯特被我击毙,部族所在尽归我掌握。兕宁那名族长是鸿逵帝临时委命,既无实地也无族民。郁木扎兹原族长百力奇,因借兵莫乌被我击败,遂以年老将族长之位让于侄儿百戈。百戈年轻而无人望,此番觐见鸿逵帝特派右都将军珠 协助,以示众人对于郁木扎兹的宽容恩宠。阔罗斯、贝布托,两年前为我击败后另换首领;沃斯沃、羌两部历来为御华本族阿史叶迷附庸。加上原本与御华一脉相亲的班都尔,兕宁城中地七大部族……也许在鸿逵帝的计算,鹰山以西两片草原的代价,并不高昂。”
话到此处,青梵猛然回首,一双精光锐利的黑眸定定看来,风司冥顿觉呼吸一窒。强自定神,长长吐一口气,年轻亲王直视青梵双眼,口中一字一句慢慢说完,“草原习性,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土地在彼,只为生养;或一时失落,一旦马壮弓强,顷刻便可夺还之。虽然御华王族立国已七百年,草原习俗一直绵延至今。鸿逵帝历尽十年辛苦收服草原十八部族,此刻难得王权一统的机会,纵使他素性极尽扩张断不肯将寸土与人,然而自恃强兵霸业傲绝天下,暂时将鹰山西麓不甚膏腴的一片放在我手又有何妨?司冥猜想,这才是这一路以来,虽遭遇抵抗,却不见多少顽强障碍的根源所在。御华焰,分明是想借此拖延准备,将旱灾之后保存下来东炎最精锐的部队,以逸待劳,等我们走进他布置好地战场。”
“所以,这雁砀草原……这班都尔,就是他准备好地战场了?”缓缓将目光从风司冥脸上转开,面向北方,柳青梵唇角逸出一丝淡淡微 笑。“我想你猜的不错,司冥——无可避免要在这里,但,值得一 争。”
“太傅……”抬眼,但见他眉目之间异常安宁,几次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默默间,耳边似有一缕轻吟幽然不绝:“……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风司冥身子猛然一震,目光直越东北城关——
鹰山森森,雁砀茫茫。
大旗西风,如血残阳。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 血。
——毛泽东《忆秦娥。娄山关》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可堪回首,故道荒城(上)
入景阳宫的一刹那,御华真明有些微微的失神。
不是因为院中对比于一墙之隔鲜明殿宇的萧索,荒废了近三十年的宫苑原不可能保留当年极盛时候的光景。然而纵使此刻苍白冬日下一片触目的浅淡薄凉,静寂幽森的空气中却依稀一股其来自久的威严奢华。草木动摇间似乎分明传来夹杂着弦歌的朗笑与豪言,木叶斑驳不定的阴影中,恍若有昔日举杯欢饮、觥筹交错的人身再现:灵巧的侍童和宫 女,嗓音甜美的歌者,腰身如蛇的舞姬,心神游移、表情各异的朝臣,御案后头戴一顶精巧无比的新制金丝冠的君王,还有君王身边巧笑言兮的绝代佳人……
雅丽兰黛,东炎第一美人,同为班都尔公主出身的克薇恩皇后的亲妹,威灵帝御华熠最宠爱的惜王妃。因为班都尔看重女子,年少好奇的惜王妃不惯埋首针 ,御华熠就为她打破后宫女子不与朝廷政事的成 规,每在禁城北面日常起居的景阳宫中欢宴宗亲群臣,于酒肴歌舞之间咨询朝政处理国事。酒到半酣的放松,含笑君主的宽容,加上美人绝世的风姿,记忆中那个比之于东炎历史沾染了过多浮华与安逸的时代,却也是历朝以来少有的平和:部族相亲、城邑安宁;身为朝臣,无须顾忌醉后失言失态的不敬,身为君主,也无妨偶然的异想天开。武略平平的御华熠,在位十七年间国内没有一场大的部族动乱。至亲拱卫地班都尔部率领下草原和平无争,仅此一项功绩“威灵”之号也当之无愧。而以轻松形式维系了部族朝廷的景阳宫宴乐,是威灵帝执政的最大特色,也是身为君主的最高智谋——少年时自己曾经痛加反驳的这句话,若没有之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昙华兵乱”,也许当真会成为后世崇奉的经典和永传不变的成例。
轻轻叹一口气,御华真明下意识地抬眼:自宫墙后挑出地飞檐,檐下被打成半绽花苞形状地铜铃昭示着那座殿宇昔日主人地偏宠荣华——独好昙花的惜王妃。居住的昙华宫里到处都体现了威灵帝的用心宠爱。就连最微末的细节也无不妥贴。正是君王这种不顾一切的热情。渐渐助长出女子的骄傲,酝酿出不安分者地野心。当威灵帝回归神前,素向安宁的班都尔陡生异变:皇后与王妃,亲生的姐妹为儿子反目成仇;族长和长老,亲生的兄弟为侄甥分裂相争。这一场如癫似狂的血腥争夺牵连得御华王族尽数卷入,到考斯 尔铁骑为皇后踏平反对太子焰的族 兄,绯樱宫主人最终得定。王族血脉已去三中之二,御华一姓元气大 伤,亲族之间罅隙难平——红颜祸国,雅丽兰黛和她的皇子被赐死, “母子分离,剜目 面,必令再不相识相见”,仪康太后一道旨令可见仇恨之深。曾经的姐妹相爱天伦相亲。彻底做过眼烟云。
过眼烟云。对那个风姿冠绝一代地女子,自己其实是应该恨地。毕竟,是因为她的贪婪野心令全然无辜的自己骤然失去一切。那场王族地大难使骨肉永诀,兵乱后国中严峻更逼得自己在幼学之年便背井离乡整整二十年不能回还故土。然而,面对着再寻不着当年记忆影像的昙华宫,眼见曾经繁华至极的深宫广殿就连原本素色的宫墙也被艳丽朱砂粉饰得旧貌全无,只余檐下几只铜铃在风中作响的寂寞凄凉,却是再也狠不下心肠。
昔人已往。权掌天下的君王、宠冠宫闱的妃子,过去了那么久,久得几乎要忘掉了真实容颜的人,说到底……是自己的一脉血亲。继承了一国最高祭司,为一切御华王族祝告祈福,亦是自己的职责。
只是这景阳宫,却是自摩阳山大神殿返回后,第一次真正踏入。
距离上一次已二十七年,但从孩提到少年时时耳闻目睹、每每切身与之的一切,记忆没有任何模糊。
毫不迟疑地踏上殿宇侧旁灌木林间一条小路,脚下枯白的莘草和干燥的落叶发出沙啦啦的脆响。沿着小路两个转折便到林木尽头,眼前熟悉的豁然开朗,让御华真明不由微微扬唇。但目光只一扫,轻松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沉默片刻,笑意中流出一丝深深苦涩。
雅丽兰黛,“鲜花丛中的仙女”。曾经的第一美人爱花惜花,景阳宫中玉树琼林,搜尽奇芳集得四季花开不断。就算被弃置多年,殿后花谢花开自在荣华,纵在这萧瑟寒风的冬日,软玉雕成似的花朵俏然枝 头,在一片幽森苍郁中平添几分生气。然而此刻徘徊花间的女子,却不见当年树下王妃顾盼倾国的艳光辉照。明明是一身炽烈如火的红,但苍白面庞上一双黑得惊人的双眸,让人越看越觉一股冰冷沁入骨髓。
猛然惊觉少女身上只披了一领极薄的外袍,御华真明顿时皱眉。脚下加快,却在靠近少女三步时站住:“怎么穿这么少就立在风里,绯 荧?病了怎么办?”
“病了不是正合你们的意思么?”黑眸深处骤然一道暗红色光芒迸出,但随即隐藏到低垂的眉眼下。转身行礼,少女苍白脸颊上浮起一抹歉意的微红,“绯荧失礼了,真明皇叔。”
低缓的语声恭敬中一股有意无意的疏离,凝视低头侧目脚边落花的少女片刻,御华真明方才缓缓吐一口气,“听说三日前通明殿大乱,你被禁闭在这里……我与皇上说了,来看看你。”
“三天前通明殿啊……”御华绯荧唇角勾起极淡的微笑,“是绯荧不懂事,胡言乱语,搅扰了朝务正事。正要请皇叔代我向皇上赔罪,都是我年幼无知,只一味痴心妄想。幸而现在想通了——”
“戴黎尔!”见自己一喝之下少女脸色白了两白随即扬头,一双暗红色光芒流转
眼底尽是嘲讽倔强之意,御华真明眉头越发皱紧。 疑地走近一步,伸手扶上御华绯荧肩头。感觉到她分明地避让和触碰一刻无法掩饰的轻颤,御华真明忍不住一口气叹出,“我过来只是看看 你。景阳宫封闭太久,长时间无人居住,若有不便的地方只管开口。绯樱宫里。这点事情我总是照管得到的。”
“多谢皇叔。绯荧在这里很好。很清静,远离那些……也没有人敢再来吵扰。绯荧在这里三天,真的很好。”
手下分明一阵阵的颤抖,御华真明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开口: “是,景阳宫这里,多少年一直都很清静。但是绯荧,”侧过脸直视红衣少女。“躲进远离正殿的景阳宫里面就真的逃过了那些烦恼么?守着这点清静,心里就真地安静,真地想得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吗?这几日朝廷上议论纷纷,谁出战如何战,钱粮军力调配分布,身为班都尔唯一地继承人真正的部族统领,你真的不惦记不关心吗?”
“我为什么要惦记?朝廷上能议论什么?谁出战,当然是贺蓝。考斯 尔;如何战。不说战事情况变化万千。有东炎军神在又需要问什 么。钱粮划拨军力调配,军务尚书,江枢他们是做什么的。怎么就轮到我来过问我来关心?说到班都尔,”御华绯荧转过脸去,御华真明却看得见从耳根到下颌的越发惨白,“再怎么尊崇女子,战场,从来都不是女人能够主宰的地方。考斯 尔有什么计谋有什么要求,只要用得到部族的力量,班都尔就一定全力应允支持,族里地首领和各级将士必然为国家、为皇上奋勇杀敌守卫家邦——本来就是如此,还有什么需要我说,有什么需要我格外去操心去做的?”
听她语声平缓,措词却从一字一句深处透出异常的尖锐。御华真明轻轻摇一摇头,“绯荧,你知道我指的什么。”顿一顿,听她并不回 话,“抵制大军对战、联络各部族首领大闹通明殿,这不是年幼无知,不是一时冲动就做得出来的事情。班都尔之主地位非常,责任也非常。绯荧你该知道,身为继承者没有人质疑你的眼界见识,也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用心。”
“没有人会怀疑……可是我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听,难道不是这样 么?”从扶着自己肩头的手下猛然挣脱,抬眸瞪视着最高祭司地御华绯荧脸上一阵激动地潮红,但随即又被苍白占据了双颊。“这是一场不应该的战争,这是一场有败无胜的战争,这是一场可能将草原推到生死存亡边缘地战争!明摆在眼前的、绝对不需要怀疑的事实,为什么没有人肯稍微冷静下心思看清?国家有难,匹夫匹妇有责。生于斯长于斯,就算不是什么公主、族长,就算不过一介布衣白丁,草原上最普通最微渺的牧人,也该把自己所知所见的真实告知君父朝廷,为了国家为了部族的兄弟姐妹阻止一切愚蠢有害的行为。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他,看看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到底要把已经饱受苦难的百姓推向怎样的地 狱!”惊觉眼中有异,御华绯荧闭上眼恨恨转头,深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