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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稳定了心神,秋原镜叶当即做出决 定。前往心中唯一能够向自己说明事情真相原委,更将这件事情完美解决之人的府上。
交曳巷距离长安街西首靖宁王府并不遥远。大司正府在交曳巷巷口百步之处,秋原镜叶到达巷口便让落轿,吩咐轿夫还有其他从人先行回转,自己独带了一名长随前往府门上递帖求见——这是臣属拜见长官地礼仪规矩,而且他又是柳青梵门下学生,到得门前只有步行才显足够恭敬。应门迎接地柳府总管全方维一边急急打发了仆从往内府报信,一边按着官员拜望地规矩将秋原镜叶引到客厅奉茶。
“秋原大人。我家大人有话。说若是公务请明日赶早往传谟阁去回报。”
一杯茶刚刚端到手里,便见府中长史兰卿快步走进来行礼说道。秋原镜叶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师不肯见我?”
兰卿急忙道:“不是这样的——只是近日京中事务忙乱,督点三司原本掌着官员行事。大司正大人严令一切公务都只在宰相台的三司公署处置。府中只是宾客亲朋私交往来的地方,不论公事。”说着看了坐在客厅下手位置的长随一眼。
秋原镜叶顿时会意,转头向自己长随道:“德恒,你先回府…… 不,传谟阁官署,替我整理一下明天大朝的奏疏呈文——明日我赶早过去好用。”一边说着一边将袖中笼着的两纸文书递过去。
“是。”德恒起身接过文书,向秋原镜叶行了礼。“属下明 白。”
兰卿微微一笑,随即向全方维颔首示意他领着德恒出去。见两人走出两重屋宇,这才转向秋原镜叶微微笑道:“镜叶公子,大人说你急忙赶回一路劳累,宫中御膳又不一定用得安稳尽兴,让兰卿先带你过去小厨房吃了晚饭再到看云轩见他。”
虽然心中急切,但见兰卿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径直前行,秋原镜叶也只能快步跟上。大司正府惯例,菜肴不多但道道精致,手艺滋味堪与御膳厨房所做媲美。若在平时秋原镜叶必然不会放过大快朵颐地机会,只是今日心中有事食不知味,胡乱吃了几口便即放筷起身,向一边静静陪同看视的兰卿道:“好了。老师是在看云轩?”
兰卿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略略颔首。“是。”
秋原镜叶点一点头,随即快步径直向书房方向走去。他是柳青梵在风司冥之外第一个正式收入门下的弟子,这大司正府早是跑得纯熟。兰卿也不多言,只是静静跟着步履如风的秋原镜叶赶去书房。
看云轩与正堂还有客厅只隔了一重,待客商谈,处置日常事务十分便利。而天井四合院落独立,闭了正门便不与外界相连,屋中设了床榻之物,柳青梵也经常将看云轩当作内府内堂之外的起居之所。而庭院中古藤幽雅,四周又有大树荫蔽,花事烂漫,当着傍晚夕阳斜行暑气消 退,院中景致正是上佳。秋原镜叶踏入看云轩时,便见那架古藤下放了一张藤制躺椅。一身宽松袍服的柳青梵正躺卧其上,身边圆几上搁了酒壶酒杯,衬着花木晚霞越发显出一派安详悠闲。
几步走近青梵,秋原镜叶刚要开口呼唤,但见他双目闭合地面容神情平静中透出难得的柔和安详。想到这些日京中混乱繁杂,自己身在北方兀自紧张惊惶,柳青梵虽然位高权重素行无拘,但身在局中所受压力绝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知道他平日万事仔细、运算筹谋地行事为人。沉静平和表象下常人难以想象地用心。秋原镜叶心中轻叹一声。将从北方三郡到眼前此地一路积攒无数、堆得心头满满几乎就要喷涌漫溢的话语硬生生压回腹中。
兰卿从屋中搬了一张圆凳,在秋原镜叶身边悄声放下。秋原镜叶看了一眼,向兰卿颔首表示谢意,但依然站得稳稳,静静立在榻前。
庭院中一派寂静,只有微风流转。秋原镜叶感觉几乎都能听得清被自己抑制的呼吸与架上落下面前地紫藤花瓣撞击的声音。
夕阳西斜,金光渐弱。满天云霞随风流动,越发绚丽辉煌。
像是感觉到投射过藤花枝叶地光影变化,秋原镜叶突然听得睡得安稳地柳青梵轻轻翻转一下身子,耳边随即传来自己熟悉无比地沉静淡定的嗓音。“现在,冷静了?”
身子重重一震,秋原镜叶顿时躬身到底。“老师,是镜叶鲁莽,打扰老师安宁。”
翻身坐起。青梵理一理袍服。一边静静凝视身前未及二十的年轻学生。沉默片刻,“算了,这也没什么。”抬手示意他在一边圆凳上坐下。顺手拎了酒壶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说说你的想法。”
双手接过酒杯,看到杯中碧水澄澈,鼻中闻得竹叶清香,秋
顿时惊讶抬头。“……这是绣青,不是酒?”
“谁说从酒壶里倒出来的就一定是酒?”青梵微微一笑,“就像你这趟北方之行,朝廷的政令是负责钱粮的总体调运与使用监督,但你所做地也不完全止于此,不是吗?”
“是的,老师。这一趟北方之行,让镜叶看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搁回几上,秋原镜叶答道。 “天下不均,各地差异使政令所到所行呈现万千之态。官员作为,许多在京中坐看廷报而觉匪夷所思之举,对比实地实情便是顺理成章,有些无奈权宜更是非如此则不能。北方水利历来为朝廷所重,但宰相台所得重重奏报与实地细节对比不是复杂,而是简略到几乎根本无法以之作为具体指导河工、调拨钱粮或是调节当地赋税徭役的凭据。我现在才知 道,这两年老师令镜叶精读各国《地理志》,还有今年四月来让我熟读北方三郡百年方志、强记河川地理分布的详细图形,这些要求其中有多么深刻的意义。到了碗子岭下,河堤之上看着滔滔河水,背后是无数灾民百姓,我才知道老师让镜叶以三司执事身份参与这次赈灾钱粮调运监督,是把多大的责任放到了镜叶肩上。”
青梵微微含笑,轻轻点一点头:“传谟阁送上来的廷寄奏册,还有诚郡王回京时的奏报,镜叶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太阿神宫以及祈年殿那边,乌伦贝林主持还有大祭司都说你妥善协调了神殿教宗和当地官府地关系和事务,让第一次切实介入这种民生大事地教宗的力量能够得到很好的发挥,白肇兴递交神宫地奏报里面对此做了详细说明——虽然这些不直接进入他对皇帝的呈文,但是有这么一颗种子种在人心里,这样的机会还是很难得的。你把分寸把握得非常恰当,镜叶,这让我都感到惊喜。”
秋原镜叶面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都是老师教导,镜叶……镜叶只是不想让老师失望。”
“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要用心的。镜叶,这本就是你的长处。”青梵淡淡笑着,“而擅长从身边的各种事情中体悟事理和学习处世的能 力,已经不是长处而是旁人用尽心思努力也无法获得的天赋。虽然是第一次遇到的情况,但能够冷静分析,把大问题分解成数个小问题交给合适的人各个击破最后完全解决,并且从这个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运用于下一次类似地情况——镜叶。你虽没有专攻水利工程,在对衡河防汛的分析认识、以及最后开堤泄洪的处理上面却做得极好。当机立断,而后又能及时高效协助百姓转移并妥善安置他们生活,将受灾损失降到了最低。这些在奏报上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文字,当时做起来,真是难为你啦。”
“老师,其实……”秋原镜叶猛然激动起来,端正俊秀的五官扭曲着。嘴唇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老师。其实……其实不是镜叶当机立断要破堤泄洪排险。而是,而是那里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河堤啊!”
见青梵幽深双眸静静凝视自己,目光中熟悉的沉静带着强力的镇定安抚。秋原镜叶定一定神,平复一下心绪:“根本没有河堤。历年水情严峻次次水灾都会传来无数急报,朝廷下决心更花大代价一定要整修好的关键河道,那里只有一段当地百姓自己筑地土坝而已。北海郡是三郡当中地势最低地一个,衡河又是地势平缓、一旦出险就非常危急地地方。偏偏。偏偏就是那里……老师,孙刚刚上任无法得知详情,而情况危在旦夕又不容许镜叶做更多考虑——我,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轻轻叹一口气,青梵伸手拍一拍秋原镜叶的肩膀。“国以民为本,援救百姓是第一,你做得没有错。”
“但这样一来,明明白白的证据被大水冲得一丝不见。放过那些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国之 虫。偏偏还是我自己去为他们圆谎说话……身为三司属下,我,实在不甘心!”
青梵微笑一下。又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秋原镜叶。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秋原镜叶语声恨恨:“还有那些县官县丞。什么民之父母,有多少是对百姓田亩实数这些基本事情都一问三不知!又有多少要么把当地豪强大户捧得比亲生爷娘还高,要么当缩头乌龟不献殷勤也绝不得罪;要他们去就地征粮救急,居然就敢跟我阳奉阴违,只把百姓死活当成儿戏……”
“所以你就率领官兵打劫了那群豪强,做了一回劫富济贫的英雄侠客?”
听出青梵语带调笑,没有不满甚至透露出微微的满意,秋原镜叶这才定下了心红着脸道:“救灾如救火,我也是一时心急这才……但是以前在京中是真的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地事情,有那么多不知大局藐视国法、趁火打劫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官恶吏、豪强奸商。胤轩十年的新政到今天已经第十个念头,却还有那么百姓对朝廷许多政策制度一无所知。两年来三司肃清官场风气,看着一道道旨令下渎职枉法的官员落马,而众多能臣干吏得到应有提升,我以为按照您与林相定下的考核官员的种种标准规范就可以做好份内的事情,但是到了实际之处才知道统观全局综合评议的艰难……在京里我从来没有想到地方事务、官员地考核会那样复杂,也不知道关系了百姓民生地具体政务交到手 上,份量会是那样沉重。跟在您身边两年,我自认也算用心勤勉;有您指点朝局,时事人心也看得不差。可是第一次出去京城,才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样。”
微笑点头,青梵轻叹一声:“你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镜 叶,这才是我要你出去这一趟的目地。
你天性聪明又熟读史书,官场之中应对往来自是熟悉 于真正的官生民情,年不足二十的你又能知道多少?”
站起身,青梵负起双手在院中缓缓踱步。“都说北洛一国,幅员辽阔物产丰齐。但这天下物产各有所适广布四境,绝不能聚于一地一处任人随心取用。耕地分布不均,土质贫富不等,所产千差万别,而作物生长也各有所宜不能一概而论。富庶处一年耕作八月便可安然度日,贫瘠处终年劳作不能勉强糊口。还有莫测天灾,水旱虫荒,仰赖天时的农业旧习常使农人无意自救以应对灾害,将一道道难处通通加诸政府朝廷。地不能养人则必寻调济之道,而培植良种、变更作物、鼓励经商而作流通,正是令天下物资为百姓共有。多年新政的根本目地意义。重农兴商鼓励百工的国策大计其中具体事务繁复庞杂之处,镜叶,你又能真正知晓体会多少?”
“老师责问的是。是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