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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宫正殿中一众朝臣这才随着风司冥慢慢退出殿外。
“这一手耍得可真漂亮啊,九皇弟!”
既然皇帝命令自己先往凤仪宫中一行,风司冥走出澹宁宫后只是站在殿前,目送其他朝臣皆尽离开之后,这才抬步欲往擎云宫后宫方向走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阴谲的讥讽笑声,风司冥脚步顿时停住;缓缓回头,只见胤轩帝第七皇子、治郡王风司磊正大步赶上来。
“七皇兄。”规规矩矩行一个礼,风司冥随即抬头。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笑容阴沉的兄长。
“当着尊贵地靖宁亲王殿下,这声‘皇兄’的份量还真是重啊。”风司磊脸上轻轻笑着,口中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真不愧是战场上面出来的……手脚动作就是快,调动两个小卒子不费吹灰之力,连将人所都能轻轻松松安插进去,皇兄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风
微扯一扯嘴角:“将人所是御前护卫力量关键,属下 擢晋升。绝无私情可循。这一点皇兄若是有所怀疑。便是对我宫禁安危维护地力量也不信任了。”
“啊哈。我不过小小一个闲王,哪里敢说这种话?”风司磊冷笑一声,随即逼近风司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就算你握着禁军兵权控制着兵部,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动不了你。但你可别忘 了,朝中大大小小地升谪奖惩记录可都是在礼部存着档呢!郝哙是个什么东西?彻彻底底江湖武夫一个,被你弄进自家靖王府里我不能管,随便一纸调令归入你的铁衣亲卫也轮不上我来说什么。但那项选入将人所的军功……就算那确是他自己地功绩,可那时间却是两年之前。从王府侍从到铁衣亲卫,再到将人所属下御前三等,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品阶居然抬升了七级……这种手段放在平时,除了‘做得漂亮’一句再不能多说什么。但现在,你拿他当枪使出来,还以为依旧能够瞒得过别人 么?”
“郝哙确是江湖出身,但师从道门武艺人品自不待言。两年前潼 郡、北海两郡交界处流寇作乱。他剪除祸源为民除害之功更值得朝廷嘉奖。当时朝廷因事务繁忙。所属部衙未曾及时呈报天听已是有失,皇弟我此举只是弥补朝廷先前失误罢了,却不知皇兄为何如此责难?”
见风司磊顿时一噎。张一张口似要说话,年轻亲王毫不客气抢在他之前开口道:“若是七皇兄以为风司冥在宁平轩只当负责禁军和兵部事宜,插手处置礼部地积压政务乃是越权行事有违朝廷法制,必须通报三司彻查臣弟过失,那么请容许臣弟也说一句:使臣弟不得不插手礼部事务而越俎代庖,这首先也是礼部主持地失职。若要奏请三司彻查,请先从礼部历年从事查起——如此臣弟当诚心悦服,否则,请皇兄莫怪臣弟失礼,将以如此小事惊动天听!”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威胁!风司磊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风司冥言语处处指向前年自己在北方三郡顿河、衡河水利工程上的施为。当年潼郡郡守李耀贪权渎职,倦怠河工,导致无灾之年百姓却因洪水流离,自己被胤轩帝派往彻查此事。但与其说是派遣,其实不如说是自己主动请缨——李耀虽未曾明确投主,但利益联系早是千丝万缕,自己原本有心维护。然而一查事实,发现事情实在闹得太大,根本无法敷衍收拾,利弊权衡之后当即将李耀就地格杀正法。将结果报上京城,胤轩帝任命了新的郡守范筹并委任自己为督察再修衡河堤防、重整顿河水利。加上毗邻的渤海郡也同时疏通与两河相联系的 水、浫沟,北方水网的整体重修成为胤轩十九年国家投入最大的工程。而为了解决李耀留下地各种问题麻烦,身为督察的自己整整八个月都全心扑在北方三郡事务处置 上。自己既不在京中,原本负责主持的礼部自然不可能事事照顾周全。何况这郝哙的“功勋”正是李耀“渎职”所成就,流寇趁灾荒之际作 乱,追查本源就是郡守不能养护生民而使百姓流离失所,被迫聚啸为 寇。风司冥对自己指责其擅用职权调动郝哙职位品阶一事不避不讳,反而抓住此事倒过来直指自己失职。虽然按着长幼尊卑自称一句“臣 弟”,但声音平静不急不缓,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内容却可谓句句诛 心。
“此事若上达自有公断,不劳亲王殿下操心!”强自按捺心中激 荡,风司磊努力吐一口气平复心情。“然而皇兄想要提醒九皇弟的事情是,凡事须有分寸,不可擅自待人处事,更不可逼人太甚!宁平轩乃是靖宁亲王处置京城禁军与兵部事务之所,并非冥王统辖六部发号施令的地方!”
“皇兄此言更令司冥惊讶!宰相台传谟阁为处理国事政务的朝廷中枢,居中发号施令地只能有当朝宰辅而已。朝廷各部职责早有明确论 断,各司其职,彼此配合协作乃是朝廷行政治国地根本。宁平轩在传谟阁治下,凡事均是领命行事,绝无僭越之举!若定要说近日旨令有所跨越,也只是各部配合下的随机处事,怎么当得起‘统辖六部’一句?所谓‘逼人太甚’,这可是皇兄自己首先言语过分了。”一边说着,风司冥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不过臣弟也知道因为这见鬼地天气,皇兄近日来身体一直不甚舒爽,神智往往有短时的蒙蔽,言谈话语也不能控制心情脾气……司冥不会误会皇兄对臣弟教导指引的一番心意。皇兄虽在病痛之中依然对臣弟所作所为一直如此关注,司冥真是感动而感激不尽。”
情况不对啊!被风司冥连讥带讽的言语激得几乎当时就要动手泄愤的风司磊突然一个激灵。风司冥虽然自幼统帅大军养成一股凛然威仪,但自胤轩十六年回到朝中后待人处事一贯威严沉静,无论何时身处何 地,当着朝臣宗亲都是平和守礼,喜怒不形于颜色。然而此刻却是出口如刀剑锐利,气势更咄咄逼人,细细回想分明是刻意而为……
“啊,两位皇弟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呢?”温文的声音传来,一身淡黄色袍服的二皇子风司宁向两人走来。“九皇弟怎么不去凤仪宫,在这里跟司磊磨蹭什么?”
见风司宁从自己背后走来,风司磊心念电转顿时恍然。看他笑容款款走近,风司磊抢先一步伸手搭上风司冥肩头:“二皇兄说得不错,司磊便是想同九皇弟一起去拜见母后。”
目光转向风司冥,见他不言不语默认此语,风司宁顿时微微一笑。“那可巧了——我刚从内宫过来,听说母妃和莹妃娘娘此刻都到了凤仪宫里,正好与两位皇弟一齐前往拜见。”
从后宫良妃的淑桦殿到凤仪宫,应该不需要特意从澹宁宫绕过这一圈吧?看一眼沉默的风司冥,风司磊笑一笑退后一步,“既如此,二皇兄请领步先行。”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十五章 漫泻天光无觅处(中)
皇后正宫缓缓退出,抬手挥退了凤仪宫的太监首领安 甫一转身,便见和苏静静站在阶前。
见风司冥略略一怔之后立刻显出若有所悟的了然神色,和苏微微笑一笑,随即欠身行礼道:“靖王殿下,皇上在澹宁宫等您。”
风司冥眼中光彩闪动,颔首说道:“有劳和总管了。”抬手示意他领路先行。
眼前红色一动,和苏目光在风司冥手腕上扫过,一贯平稳从容的面容表情竟透露出微微的惊讶。风司冥顿时惊觉,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手腕——只见两串同样红亮莹润的珊瑚珠链相映生辉,衬着腕上肤色在日光下格外鲜艳夺目。沉默片刻,风司冥这才淡淡说道:“是方才皇后赐下的。”顿一顿又道,“皇后旨意,将珠链带给靖王妃。”
和苏点一点头:身为内廷总管,他怎么会不认得这是何物?北洛皇室对海中珍宝极是喜爱,珍珠、玛瑙、车琚、宝贝之类皆是沿海诸郡县惯例的贡物。其中尤以珊瑚为皇室中人最爱,而正红色的珊瑚饰物更是仅有天子帝后才能享有、使用的物品。风司冥手上两串红色珊瑚珠链原是进贡的一对饰物,胤轩帝与徐皇后见之心喜,各取一件,每日佩戴不离身边,可见喜爱之深。当日在御花园中胤轩帝解下腕上珠链赐予风司冥并亲手为其佩戴腕上,如此举动内中含意令长久侍奉在他身边的自己都有些不解地颤栗。此刻见到风司冥手上又多了皇后徐韵芳所有的一串珠链,更说是皇后赐予靖王妃秋原佩兰之物。想到此刻凤仪宫中聚集的几位贵妃皇子,和苏心下不由微微感叹,下意识地抬眼侧目看向身边的年轻亲王。
风司冥却是一如常日的面容沉静,表情不显任何波澜;只是微微舒展一下手臂,让落下的袍袖轻轻覆住手腕。年轻亲王行进间的身体在擎云宫中多年礼仪教导下保持着自然的挺拔,纵使脚步略急也不失沉稳之气;皇子正装袍服周身佩戴地铃琅饰物在轻盈稳定地动作下寂然无声,只有腕上珠链会随着手臂自然摆动而发出极其轻微地声响。
习惯了腕上环有饰物,此刻多加一条珠链似乎也不会感觉到更多份量——风司冥静静垂下眉眼。感觉着珠链随着步伐行动在腕上碰击震荡发出的轻响。头脑中却缓缓浮现起方才凤仪宫中皇后将珠链扣到自己腕上时候众人的面容神态来。
凤仪宫是皇后正宫。皇后徐韵芳虽然素性贤淑温和。但既是胤轩帝元配正妻,又深受风胥然爱重信任,多年来执掌后宫权威极重。她性虽合群但不喜过分热闹,胤轩十三年宫变之后更是在宫中长日安居不 动,后宫妃嫔女官、朝廷官眷命妇除却年节大事和每旬一次的觐见平时甚至不敢轻易踏上凤仪宫大门。但这次诚郡王遇险,风司廷是她挚爱亲子,母子亲情天性牵动。竟鸾驾出宫亲到诚郡王府探视儿妇皇孙。擎云宫中各人耳目无数,今日良贵妃、莹贵妃不约而同到凤仪宫朝拜。徐皇后依礼接待,三个女人闲话家常,或叹息或微笑或忧郁或安抚,凤仪宫素日安宁肃静一时皆尽打破。而等自己与风司宁、风司磊三人一同进入,凤仪宫的热闹程度几乎不下于新年后宫各处相互拜年问候的景况——
虽然长幼有序,但名位尊卑却与年龄无关。风司冥是胤轩帝所封靖宁亲王,一等信勇公爵位在宗亲之中仅次于帝后。地位远高于后宫妃嫔贵人。因此见风司冥向徐皇后行过礼后按徐韵芳示意在她右手边坐下。见三人到来便急忙起身离座的良贵妃、莹贵妃各依礼节到风司冥面前向他行礼问安。礼毕之后两人并不归座,却是垂手立在一边;而风司宁、风司磊分别向皇后、生母、庶母行过礼后,也各自跟随母亲侍立。
一坐一站。顿时显出高下——瞥一眼垂手立在莹贵妃身后地风司磊深沉幽暗的眼光,风司冥静静低下头。徐韵芳却似一时忘记开口赐座,只是含笑向风司冥说话,问遍了靖王府上下寒暖这才道:“司冥一向公务繁忙,平日少到凤仪宫走动……这次可是佩兰有什么话要司冥带给母亲我么?”
风司冥急忙起身告罪行礼:“母后这么说却是责怪儿臣了……但儿臣此来却是有要事告诉母后:潼郡传来的消息,三皇兄——平安脱险 了!”
徐韵芳原本脸上含笑,闻言笑容顿时凝住。一双眼睛缓缓瞪大,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抓向风司冥,手指却抑制不住一阵阵颤抖。“司 冥……司冥你,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