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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全都是人精,听了这话何尝不明白,这没有提的一部分便是市舶公馆和布政司的。然而,自己不用承担买船雇人或是人财两空的危险,却能够得到比国内多得多的钱,这仍然是莫大的诱惑。于是,他们也顾不的这是在张悼面前,彼此对视了一眼。就有人提出要考虑考虑。张绰打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能当场应承,因此自是答应了。两边攀谈了一会。张绰就提到了石湾私窑的事,于是,两位瓷窑的窑主立玄站了出来,殷勤地请他去石湾看一看。
佛山有纷江和东平河直通广州,而石湾 邻佛山,借着水利之便,瓷器销售遍及两广。这里的瓷窑发源于唐朝,但那时候瓷胎厚重松弛,没出过什么佳品。到了宋朝北方官窑极盛的时候,这里也仍是籍籍无名,直到南宋时中原众多工匠南迁,这里方才徒然巨变。虽说没有形成什么独树一帜的风格,但却以善仿两个字独步南方,定窑、钧窑、哥窑、汝窑等等都是仿得惟妙惟肖,其中更有泥钧广钧闻名遐迩。
带着张绰看了看刚列烧出来的一批瓷器,又张罗着请人到荫凉地坐下,其中一个瓷窑窑主这才解说道:“老大人明鉴,咱们石湾的瓷器也就是善仿两个字,咱们这几个大窑都是官监民办,其中多数是供岭南等地,上供的并不多,若是用来交易诸国的瓷器。恐怕有些勉强。不过前些日子。我那窑里来了个匠人,如今在他的带头下,烧出了一大批瓦脊和琉璃瓦。做工精致得很。这些东西本地用的起配得上的人少,老大人觉得这些东西能否带着出海?”
“瓦脊和琉璃瓦?。张绰一路上听楚胖子絮絮叨叨地夸耀石湾瓷器,耳朵都差点起了老茧,此时听到这种大实话。自是点了点头。听到如今连瓦脊琉璃瓦这些东西都烧,他不禁愣了一愣,琢磨片刻却是眼睛一亮,立时点了点头,“怎么不能?海外却不像咱们大明这般礼制森严,这些东西都是最好不过了,且带我去看看!”
整整两天。张绰都泡在佛山镇没有回弃。从绣行织户到药行瓷窑,他林林总总走了个遍看了个遍。有佛山及广府而广东,他大体上已经在心里有了个数目,深深砸舌于这岭南之的的巨大商机。等到临走时,佛山镇的那几家商户又联手送了一个玉色绫缎包裹的礼盒。因一帮人再三陈情说并非金银玉器等俗物,他这才收了。待到车上打开来一看,不禁眼睛一亮。
那紫檀木盒中赫然是一方青紫色鲤鱼跳龙门纹样的端砚。那砚台上部隐隐呈现出一丸翠绿色猫儿眼,整方砚台的纹彩呈玫瑰紫青花色,只是瞧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见张掉目不转睛,跟着跑腿两天满脑子莫名其妙的彭十三不禁嘀咕道:“这些人也还真会送东西,居然是一方砚台,怎么不干脆送齐了一套文房四宝?。
“能配上这一方砚台的笔墨纸,恐怕他们是一时半会寻不出来的。要不是肇庆府原本就是产端砚的地方,就是弄到这个也不容易。这样的好东西。我这个半吊子文人用来可惜了,就是越儿也不用使这个。回头等事情办完。让他送到京城给亲家,那才是宝剑赠英雄
听说这东西如此宝贵,彭十三这才吃了一惊。只不过,他对于金银固然不在意。对于那些书画笔砚之类的雅物也没兴趣,想了想杜祯那人清清冷冷的性子,对这种东西未必就真放在心上,他不禁嘿嘿一笑,却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一行人赶在日落前进了广州城,自是径直赶往了布政司衙门。在门前刚一停车,张悼还不及发话,车帘就忽然被人从外头掀了开来,随即就探进来一个戴着六合一统小帽的脑袋。
“老大人。不好了,藩台大人他他一大早被邀去了都司衙门,直到这会儿人还没回来!项大人派人过去,却在都司衙门口上就被拦了下来,说是侯爷正在里头和他们商量要事。
张悼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本能地问道:“张公公呢?”
“张公公和藩台大人一样,全都在都司衙门!”
彭十三一个挺身利落地跳下了车,旋即转头对车上说道:“三老爷。我去那儿找人?。
“且慢些
张掉想到张越之前给了张谦的手书,又把办货的事情都交托给了他,虽则如此,大半时间都用在布政司衙门的公务上,甚至还有闲暇到刘达那儿去。渐渐地,他那股躁动和急怒就慢慢平息了下去。分明知道人家是寻衅。张越绝不会无知无觉地送上门给人自投罗网。
“这事情急不得,你去打探消息,不用去都司衙门大门,只在附近张望一下就好。”
第七百四十一章 心异
洪武朝在每省设古二司衙门以来。都司藩司和桌司便各的一摊子,各不相干。由于互不统属,在遇上大事的时候往往是互相扯皮无法成功协作,尤其是都司的都指挥使往往都是军中熬了大半辈子的老兵油子,精乖之处不下于那些文官。
广东都指挥使李龙从镇守西宁调到了广东,算是一下子从极北调到了极南。初来乍到时他还不乐意,如今渐渐品尝到了一些甜头。又隐隐得了些承诺,却不想顾兴祖突然杀到,一下子盘踮在他的都司衙门不说,还给了他当头一棒。虽说迫于压力不得不屈从下帖子请人,可是这会儿顾兴祖摆明了要把张越和张谦扣押在他的衙门,他顿时懵了。
书房中,看着镇远侯顾兴祖翘足而坐神态闲适,李龙只觉的后背心全是汗,连连踱了两步就转头说道:“侯爷,这事情要是怜扬出去如何使得!张公公可是伺候过太宗皇帝的老人,当年的御用监太监!”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顾兴祖重重放下了茶盏,冷冷说道,“都已经走到了太监这一步。倘若真是心腹之人,就应该执掌司礼监,不应该放到下头来。如今的司礼监太监是谁?是仁宗皇帝身边的范弘!如今的御用监太监是谁?是从东宫就一直伺候皇上的王谨!除去这两个,那还有钟怀黄润阮安等等人,轮不到他!到了这儿还想拿出京城的那一套架势压人,以为我耳目瞎了么?。
“可还有张越张越是英国公的从侄,岳父又人在内阁。撇开他从前的功劳不提,就是皇上那儿,他也是立过从驾和平叛大功的”。
“英国公已经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之位,没了兵权的顶尖勋贵,也就是没了牙的老虎!至于他岳父,如今内阁争斗得厉害,焉知不会殃及太后在,皇上不可能一味偏向他!我已经派了心腹亲信前往琼州府,只要拿着黎人异动的证据,这一条隐瞒叛逆的大罪就足可让他难以翻
“既然如此,侯爷也不用冒险把人扣下来,布政司和市舶公馆毕竟不止他们一个,”
“这些话都不用说了!做事情若是没一点担当,如何能成?把人扣下,那是因为我现在就要出城去,你弹压不住他俩。你赶紧趁着这两人被扣在都司衙门,立刻派兵搜索全城!”
顾兴祖说完就递上了一张纸条,一字一句地说:“这几个黎人所在的地方是徐家派人提供的,他们是地头蛇,绝对不会有错。今天夜里,你给我派人过去,把人全都给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反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就杀了!按察使喻良是生怕惹事上身的人,张谦和张越都在这里,整个广州城,就属你这个。都指挥使最大!你且大胆照我的吩咐做,到时候少不得你的好处!你那些俸禄不是不够养家糊口么,徐家的生意,到时候我做主让他们分你一成!”
眼睁睁看着顾兴祖站起身来大步出门,李龙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直到人影都消失了,他这才忍不住一松手,手中那张纸片飘然落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个这个正二品都指挥使,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顾兴祖之前威胁要具折弹劾他私调军粮的事,之后又翻出了他威胁人家商户想要谋夺秦怀谨遗留下来那笔财产的事,最后却又给了这样一个看似甘美的甜枣。一切都做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他理该听命,可若是事不成又怎么办?
都司衙门虽然都是些武官,但如今是承平年间,就是武官也不喜被人嘲笑作只字不识,因此都司衙门三堂的西侧的西厢房,便辟作了三间书屋。最左边的一间是顶天立地的拦架格,中间则是用书格隔开。外头正屋的两张主位太师椅之外,就是左右各四张靠背椅并脚踏,至于最右边的一间,则是摆着供看书小憩的湘妃竹榻。
书斋中并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文人字画之类,倒是居中的墙壁上挂着不知道哪位前任的墨迹真品,四个大字端的是龙飞凤舞。可纵使再大的学问家也没法辨认出来。这会儿,张越就背着手站在这条横幅底下,看了老半天就对旁边闭目养神的张谦笑了笑。
“看来。今儿个咱们俩要在这儿凑合一夜了。”
张谦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环目四顾之后又往后靠了靠,让那荷叶托首能够够着自己的后脑勺。这才没好气地说:“幸亏广州的天气热,否则睡在这种地方非得冻病了不可!这都司衙门的人却也是小气,要茶水没茶水,要点心没点心,这压根就不是扣留,简直是打算谋害人了!我看顾兴祖撂下咱们就不见踪影,大约是已经胸有成竹离城去了。”
“他要不是有完全把握。又哪里敢干出今天这么一出?李龙这一回给他害得够惨,堂堂一省都指挥使给他支使得犹如隶仆,这位镇远侯何尝把他放在眼里过?”
“那是李龙胆小不经吓,以为被抓住了痛脚,却不知道那些事情根本算不得大过,亏我还在之前的折子上替他请过功!不说这些,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停当,就任由顾兴祖去折腾。到时候把事情原由揭开,看他怎么收场!私离大军,扣押命官,伪造叛逆证言,勾结奸商私贩人口等等,哪一条都是大罪!”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正站在窗户旁边听的李龙顿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冲门口守着的一个心腹亲兵招了招手。
等到人过来,他就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俩一直都在说这些?”
“回禀都帅,那倒没有。小的一直遵您的令注意里头的动静。起初是张公公在湘妃榻上睡了一觉,张大人在那边书桌上写了一首小令,随即又看了好一会儿书。两人虽说也会问答几句,可大多都是不相干的事,偶尔才会说上一会镇远侯的事。之前那几句小的也听说了,要不要给都帅您再转述一遍?”看见李龙不耐烦地摆手阻止,那亲兵犹豫了一会就低声说,“大人。不是小的多嘴,川娜啊在是觉得,那位镇源侯办事冲动。您跟着他要吃亏的旧
“够了!”
本就心烦意乱的李龙听到连自个的亲兵都劝说这些,越发觉得心里憋着一团邪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一眸子,他忽然停住步子转身盯着那一层斑竹帘,一发狠大步走上前去,掀开帘子就径直进了里头。才进屋,他就看到屋子里的两个人各自占据着一张太师椅,大约是听到他进来,张越取下了盖在脸上的扇子,坐直身子对他点了点头。
“李都帅来了。”
面对这仿佛是平日打招呼一般的口气,李龙只觉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好半晌才恶狠狠的说:“张公公,张大人,你们好逍遥,知不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李大人你都来了,咱们当然知道是什么时候,大约镇远侯已经离开,所以李大人觉的不放心,因此到这儿来,想要探一探咱们的底。看看咱们是真悠闲还是假悠闲?”张越说着就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龙,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了,便知道自个这直截了当奏了效,遂笑道,“我知道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