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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华越想越后悔,心想自己就不该认为张越朝中有人消息灵通,毕竟,那位简在帝心的英国公张辅如今是上宣府练兵去了。见张越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只好把剩下的半截话吞了回去,苦口婆心地劝道:“总之,你得去见见杜大人,这功劳固然要紧,可也没必要把人都得罪到了死处。就比如这一次抓着汉王的死穴,朝廷也未必会深究,反而对他有害……(电 脑阅 读 w w w 。1 6 k 。 c n)”
凌华接下来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张越听在耳里急在心里,最后只好谢过了他匆匆去后头官房中寻杜桢。然而,让他头痛的是,杜桢那两位忠心耿耿的书童竟说杜桢已经去了监牢审讯犯人,而他到了监牢却被挡在了外头,最后不得不悻悻回到了自己的公廨。
如今已经是初夏,屋子外头已经换上了衬着夹板的翠竹门帘,隔着那疏疏落落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屋子里有人。然而打起门帘入内,张越方才看清炕上西头坐着的乃是杜绾。她身上穿着余白色纱对襟衫子,底下是银湘色挑线光绢裙子,乌油油的头发上用一把银梳背拢起,收拾得虽利落,但脸上却别显焦虑。灵犀琥珀秋痕正陪在下首和她说话,却不见春盈和小五。
见张越进来,杜绾便起身相迎道:“师兄,前衙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算是处理完了。”张越见杜桢满脸期冀的模样,干脆实话实说道,“只不过先生到监牢里去提审犯人了,我单独求见结果被拦了下来。算起来先生到青州府已经整整五天了,可我愣是没能和他说上一句私话,平日里除了公务往来,他根本不肯见我。”
“连你都不见……”杜绾终于为之失神,喃喃自语了一句便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他有什么事情非得把你撇清出去不成?”
“。若先生真是如此想,那他恐怕想错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但我是这么看,世人也都会这么看,况且,人家已经把他捎带我一起都告上了。”
张越在炕。上主位坐下,将适才凌华转述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因苦笑道:“我还想找先生提一提这件事,谁知道根本就见不着人。前几天也是如此,我到书房,鸣镝说大人在办公;等到晚上我再过去,墨玉不是说大人出去了,就是大人不见客,大人在休息……就算如今只谈公事不论私谊,这是不是也有些过了?”
无。论灵犀还是秋痕琥珀都深知这位杜先生的古怪,先头还只知道杜步步高升,却不料当了布政使,这性情还是让人难以捉摸。这会儿秋痕便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话还没出口,她就感到背上被人轻轻掐了一下,微微一愣的时候,左右胳膊却被人挟住了,竟是不由自主地被架到了外头。直到那道翠绣门帘放下,她方才醒悟过来,连忙挣脱了那两双手。
“灵犀姐姐。,就算少爷和杜小姐说的是要紧事,咱们在那儿也不打紧吧?他们眼下都正烦恼着,兴许咱们还能出出主意呢。”
“杜大人是少爷的启蒙老师,是。杜小姐的父亲,他们俩说这事情,咱们是什么牌名上的人,杵在那儿算怎么回事?”灵犀没好气地白了秋痕一眼,这才语重心长地说,“杜小姐平日虽然从来不对咱们拿架子,可咱们也得自己有分寸才行,这种事情少插嘴。”
“我不是。什么还没说么……杜大人都已经是那么大官了,居然还和以前一样脾气古怪,有什么事情不和自己的学生商量,也得和自己的女儿商量,一味避开算怎么回事!”
这边秋痕和灵犀低低。地争执着,那边琥珀自顾自地去西厢房整理东西,那心绪却极不安宁。虽说她并不上外头胡乱打听,但张越有些事情并不瞒她,她也知道她那位堂兄至今仍下落不明。可眼见杜桢雷厉风行地捕拿白莲教余孽,安知下一个落网的人就不是他?
杜桢可不是什么法网容情的性子!
屋子里的张越和杜绾你眼望我眼,同时生出了深深的担忧。一边是老师,一边是父亲,他们自然知道自己所关切的人究竟是什么脾气,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不安。沉默了半晌,两人几乎又同时开口发了话。
“你不要担心,我再想想法子,先生总不能一味地避而不见。”
“你不要着急,爹应该是心有成算,实在不行我向鸣镝和墨玉去打探打探。”
话一出口,两人不禁对视一笑,但那笑意不过是一闪即逝,旋即谁也再笑不出来,都感到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破釜成舟的典故谁都知道,虽说如今的凶险比起那种血雨腥风的战场仿佛要逊色许多,但这世上不是有句俗话叫做软刀子割人不见血么?
而杜桢却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一手掀起了怎样的风波,直到日暮时分方才悠然踏出了监牢。他信手将一份文书递给等候在外的鸣镝,言简意地吩咐了一句话:“连夜把这份本章送去京城通政司。”
第二百五十章 生死荣辱
靖难封侯者凡十三人,保定侯孟善位居第三。之后孟善镇守辽东七年,回归时须发皓白,不多久便去世了。
如今嗣封保定侯爵位的乃是孟善嫡子孟瑛,虽说没有父亲善守整军的本领,但凭着父辈恩荫,为人处事尚属谨慎,又是张家的姻亲,圣眷也相当不坏。然而,自打过年之后,这座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大门的豪宅大院中却不太平。
这天一大早,张晴跟着丈夫孟俊刚刚从公公婆婆那儿请了早安回来,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管事媳妇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见此情景,她不禁眉头一挑问道:“怎么回事?”
“大奶奶,三少爷和五少爷又来了!”那管事媳妇屈膝行过礼后便唉声叹气地说,“两位少爷在前头花厅坐着,说今儿个老爷要是不给个准话就不走,还撂下了好些难听话。他们还说,孟家是簪缨的公侯,若是对大老爷始终不管不问,若他们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去敲登闻鼓,到时候指不定谁没脸面……”
“别说了!”
孟俊这头牵挂着尚在锦衣卫中的大伯父孟贤,那一头还惦记着青州的那场莫大风波,闻听两个堂弟居然闹上门来了,脑袋顿时轰地一声炸裂了开来。
厉。喝了一声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对身旁的张晴吩咐道:
“那两个小的是有理说不清,我实在懒得和他们再多费口舌,你再去好好劝一劝。另外,超弟和起弟仿佛为着青州的事情正在那儿商量什么,你得空了叫他们过来,好好嘱咐一下他们。唉,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一时口快,该当直接去禀明你祖母的。”
“我明白。,你放心去都督府,家里有我呢。”
满。口答应了孟俊,又把他送到门口,回转身来之后,张晴立刻没了笑容,换上了一幅端庄的冷脸。她却没有先去前头花厅,而是到议事厅先把这天急需处置的家务先吩咐了下去,又盘查了一遍要紧的银钱帐务,这才带着两个丫头来到了花厅。果然,一进门,她就看到那兄弟两人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仿佛谁欠了他们三五百两银子似的。
见两人谁都。没看见她,她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候,侍立在旁边的几个小厮方才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慌忙跪了下去。而孟韬孟繁也立刻站了起来,齐齐张口叫了一声二嫂。
“你们都下去。”把几个小厮都。给屏退了,张晴方才端详着面前的两个少年,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我该说的都和你们说了,你们又何苦日日上这儿闹?你们二叔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上次被皇上训斥过后,如今这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再去说话?你们大哥这些天一直都在打探消息,听说大伯在锦衣卫那儿并没有吃苦头,等到风声过了……”
“可谁知。道这风声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我们兄弟自然可以等三年,等五年,可是娘等不得了!”孟韬一口打断了张晴的话,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嫂,我求求您了,您在二叔面前求求情,让他再想想办法!我和五弟也是才知道,爹爹被革职拿问之后,娘和四姐她们竟然是被赶出了山东都司衙门,还是越哥收留了她们,如今她们在那儿境况很不好。”
孟繁凡事都看着兄长。,此时连忙也跪下说:“大嫂,四姐打发进京的来风还说,娘的病情不过是拖一天算一天,如果让她含恨去了,咱们怎么对得起她!”
张晴此时已经是苍白了脸,见两兄弟苦求不止,她只得把脸一沉道:“都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让你们的父亲知道这一遭,就是出来之后也少不得一顿训斥!别说你们是俊哥的嫡亲堂弟,就算看在三弟的份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可如今……如今实在不是时候。”
比起孟瑛和孟俊父子,孟韬孟繁兄弟对张晴这个大嫂向来信赖有加,这不但因为她是张家人,而且因为她处事公允,素来有一种让人信赖的特质。于是乎,盛气而来的两人就乖乖地被张晴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等重新坐在椅子上,又听了张晴一番解释,两人方才面面相觑了起来,心直口快的孟繁更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说,越哥如今也有危难?”
“你们说的不错。”
“那可怎么办!”
孟韬原本就和张越处得好,内心深处更隐隐期望张越能成为自己的姐夫,这会儿就连对父亲的焦虑也转移了不少在张越身上。思来想去,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厅堂中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旋即使劲拿拳头砸了砸巴掌:“四姐还写信来说,这一次多亏了杜家姐姐帮忙照应,若是杜大人真有什么不妙……这世道真是瞎眼了,为什么好人总是没好报!”
见孟韬气急败坏之下竟是口不择言,张晴心里直叹气少不得又安慰了两人一番。好容易把两人劝住了,嘱咐在北京期间一定要谨言慎行,最好在家里少出门,她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垂花门。等到人瞧不见了,她方才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以前大堂伯张辅在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仿佛有底气,果然,那是所有张家人的主心骨。若是张辅如今还在北京,不论多大的事情总能有个拿主意的人,也不至于如现在这个样子。父亲张信不在,二叔张攸和三叔张也不在,张超张起又都指望不上。丈夫孟俊倒还是有担当的,可他毕竟是小辈,公公孟瑛连自己的庶兄都不能救,其他事情就更不用提了!
“大奶奶!”
听到这声唤,张晴不禁转过了身子。定睛一看,见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跪了一个小厮,赫然是今早跟着孟俊出去的,她心中不禁一跳,遂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大少爷怎得打发了你回来?”
“大少爷是在都督府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这才打发小的赶回来禀明大奶奶。听说是五军都督府刚刚和兵部议定了交趾换防事宜,听说是张攸张将军即将回朝任职。”
“。二叔?”
张晴眉头。一挑,竟是为之失神片刻。她自幼在南京长大,张攸却一直都在四处征战,因此她和这位二叔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如今张辅练兵宣府,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这当口若是二叔张攸能回来,张家至少就多了一个掌事的人。
点。点头打发了那人回去,她便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到小议事厅又把剩下来的家务事都处置妥当,她便去回禀了保定侯夫人,带着几个丫头媳妇坐轿去了毗邻武安侯府的张家。一进二门,她便感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忖度片刻也没多问。及至来到北院顾氏的上房,她发现廊下几个小丫头都死沉着一张脸,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小丫头。高高打起了帘子,她一进里头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