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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各司其职纹丝不乱。她心中更觉得来之前夫人那番话半点不差。倒是她身后几个王夫人特意挑出来地大丫头看到这家里井井有条。颇有些纳罕。
张辅今日到西宫伴驾。此时并不在。因此张越自陪着张倬往自己那院中安置。由琥珀秋痕带惜玉几个丫头去正房。这边张倬张越父子才走。惜玉便一手拉着琥珀。一手拉着秋痕。笑吟吟地说:“这一大家子地事都要你们操心。这些天可是累坏了你们俩。夫人说。等她丧服期满上了北京。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俩!”
“姐姐说笑了,我们哪里当得起!”秋痕瞥了一眼琥珀,见她不作声,便知道这回还是该自己说话,遂笑道,“我们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管起来,若不是少爷和荣管家常常提点,这日日都得把天捅几个窟窿。姐姐既来了就好,我和琥珀也能功成身退松一口大气了!琥珀,把东西拿来。”
琥珀从旁边一个小丫头手中接过一包东西,双手捧着递了过来:“这东西我和秋痕姐姐保管了好几个月,成天提心吊胆的。如今惜玉姐姐既然来了,这东西少不得该归姐姐保管。”
惜玉不用打开那包袱,便知道里头必定是北京这英国公府的对牌。不禁微微一怔。她是帮着王夫人管过家揽过权的人,更明白这大权若是上手,一旦旁落了心里头就不舒服,却没想到秋痕和琥珀居然说交就交。
好在她反应快,只呆了一呆便急忙双手接过,又笑道:“我们这么些人又是坐船又是坐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你们俩巴巴地就把烫手山芋交了来,这不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么?”
话虽这么说,东西却终究还是接了。紧跟着,惜玉带着几个人看过了各自的下处,又见被褥用具等一应俱全,少不得又拉着琥珀秋痕谢她们办事周到。等到把她们俩送走,她也来不及沐浴更衣,立刻让人从外头叫来了院子里两个粗使的小丫头。丢了两个小银角子问话。小半个时辰问下来,该问的都问了都知道了,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佩服张越。
这时,旁边一个容长脸的大丫头也笑道:“姐姐可是白担心了,总算是一切还好,老爷养病这么些天,没什么狐媚子作耗!”
张越虽没跟着去正房,但这会儿打发走了其他人,见房里只有父亲和珍珠芍药两个三房丫头在,他就嘿嘿笑了一声:“大伯娘这回特地派了惜玉过来,大约也是担心北京这边地丫头有什么不妥。生恐到时候她带人来北京的时候,会多出两位新姨娘来拜见吧?”
“你知道就好,这平日不打紧,如今你大堂伯毕竟是在病中!”张倬由着珍珠给他脱下了外头地大衣裳,又接过了芍药递过来的毛巾,却不忙着擦脸,而是瞅了张越好一会儿,最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你放心让秋痕琥珀带人去正房。想必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当。刚刚一路走来我也都看到了,这家里你管得确实不错。管家管出了一个举人来,这大约也得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越不想被父亲开起了玩笑,顿时有些赧颜。好在张倬并没有抓着此事不放,又问起了他的课业状况,甚至还笑吟吟地当场让他破了一个题。父子俩说了一会话,这时便有丫头送来了木桶和热水,他便掀帘出了门,恰看到秋痕和琥珀一同回来。
“都交割完了?”
“那当然。咱们留着那劳什子做什么!”秋痕笑嘻嘻地拍了拍双手。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每天都要按时去小议事厅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朵根都快起老茧了!不成不成,少爷,今儿个下午放个假吧,咱们蒙着被子好好睡一个觉!”
饶是琥珀素来寡言少语,这时候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她这一笑,秋痕顿时凑了上来,盯着她那脸上看了许久,又夸张地拿手上去捏了捏,另一只手则是伸到了她地胳肢窝里挠痒,口中犹自取笑道:“不会吧,你这么个成天死板着脸地居然笑了!”
瞧见琥珀笑骂着躲避秋痕的袭击,张越抱手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干咳了一声:“好了好了,今天爹爹刚到,我总不能放你们的假,明儿个你们俩想睡到什么时辰都行!”
秋痕这才想起还有另一桩事,连忙说道:“刚刚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她说那位方家大少爷听说咱家老爷来了,特意来拜见,这会儿正等在垂花门外头!那位方大少爷还真是奇怪,少爷平常想和他会文,他老是推三阻四,老爷一到他却主动找了上来。”
张越对方锐的印象还不如他那个腼腆弟弟方敬深刻,这会听见人家特意求见也觉得奇怪。此人说是来参加会试,但他去了两次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温习功课,成日里倒是在外头跑的时间更多,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别有目的。
“你去找个管事媳妇知会一声,就说爹爹一路车马劳顿,又是刚到,请他先回去,等明日有空了再见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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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危境之下见真心
周冕处斩,梁潜贬为庶民。
轰轰烈烈的一桩大案子,终于在戊戌科会试之前落了幕。百姓对朝中争斗不甚了了,对于围观杀人却很热衷,当那位五花大绑面色苍白的昔日高官被推上高台的时候,不少人还在惋惜为何另一位大人物却得到了赦免。于是,当那人头落地,颈项腔子里冒出一股高高喷涌的血泉,底下的民众无不是惊呼阵阵,但无数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兴奋欣喜的光彩。
张越这天原是去拜访杜桢的,谁料半道上竟是遇上了这刽子手开刀杀人的一幕。虽说他和那血腥的刑场还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看不分明那杀人的惨状,可是在开刀斩首前的一瞬间,四周万籁俱寂,那利刃划过颈项的声响清清楚楚传到了他的耳畔。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打一个寒噤,可是,当带着连生连虎和彭十三绕路的时候,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连虎此时却在旁边嘟囔道:“那可是杀人啊,遇上了怎么也得好好瞧瞧!”
连生也附和了一声:“好歹杀的也是个六品官,平常难能一见,那些作奸犯科或是杀人窃盗的都看腻了,否则怎么会围着那么多人?”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到时候若少爷中了三甲跨马游街,那才是真正的热闹精彩!”彭十三在旁边没好气地打断了兄弟俩的唠叨,“不论是北征还是南讨,哪天我不得杀上十个八个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得,谁能和彭大叔您比,您可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大英雄,咱们可是小民百姓!”
听三个伴当在那里拌嘴,张越只得摇了摇头。此时,旁边路过的人也在那儿议论什么刽子手从犯人亲属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之后又怎么收殓尸体。甚至还有什么尊贵人的血比起寻常死囚的值钱,合药供不应求之类的话。
想到梁潜险些便是同样的结局,这时候张越方才有些如释重负。张辅虽然贵为英国公,却极其懂得分寸,在如今尚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情况下,这朝政是半句不多嘴。所以今次这一杀一放背后究竟有怎样地斗争怎样的角力。他虽是张辅的亲戚,但却是两眼一摸黑全然不知。
杜桢在杨树巷的府邸很有些偏僻,张越几次上这儿来,路上都少有行人经过,今次却发现这儿很有些不同。拐进那条巷子,他便看到了好几辆马车停在那儿,其中一辆素狮头绣带的青幔云头车赫然是杨荣的坐驾,其余几辆却都是一色地黑油车,看上去颇为简朴。
直到进了杜家之后。他方才知道杜绾今日到了北京,而杜夫人裘氏则是回浙东张偃老家去打点家中的田产和一应事宜,门外除了杨荣之外的那几辆车运送的都是行李。显而易见。杜家已经打算完完全全从南京迁到了北京。张越跟着鸣镝来到了书房,这脚下才踏进门槛,就看见杨荣冲着他笑了起来。
“元节你今天来得正巧正好。快。赶紧上来向你老师道喜!”
张越被这一句说得一愣。回过神来忙上前行礼。紧跟着便问道:“小杨学士这么说。莫非老师是要升官了?”
“当然是升官!”
杨荣此时笑容满面。见杜桢依旧是无可无不可地表情。他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老师就是如此。别人升官了必定笑容满面。他倒好。偏是一幅云淡风轻地表情。皇上还就是爱他这性子!不过。他刚刚把家小从南京挪过来。皇上就派了他山东布政使。这倒是有些纠结之处了。”
山东布政使!张越此时陡然一惊。心想这从六品翰林侍读学士到二品地山东布政使。这就算是升官也着实太快了一些。见杜桢脸色如常不见多少喜色。他连忙道了喜。又笑呵呵地问道:“老师升迁是好事。只是这么快地擢升速度。旁人会不会说什么闲话?”
“什么闲话。皇上之前还曾经说过各省官员不称职者多如牛毛。如今正打算从民间布衣之中遴选各省官员。布衣尚可为高官。宜山乃是堂堂进士。如今又已经是翰林院侍读。深得皇上信赖。这区区一个布政使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儿,杨荣傲然一笑。伸手在张越肩膀上轻轻一拍,便冲杜桢点了点头:“山东临海,自来就是富庶之地,宜山你在那儿一任三年,回来就是稳稳当当的正二品六部堂官,我想要如此际遇尚不可能,皇上对你还真是另眼看待。”
虽说老师平步青云是一桩大大地好事,杨荣这番话听着也没有任何谬误,但张越总觉得这番任命颇有些古怪,而且脑海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念头,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等到杨荣欣然告辞离去,书房里没了外人,他立刻说道:“先生,山东虽是富庶之地,您这回虽是高升,但您若是一去三年,这朝中……”
“你能看到这些,足可见你如今眼界见识都大有长进。”杜桢此时殊无喜色,反倒是皱了皱眉,“山东临近北京,原本算得上富庶之地,但皇上登基之后重修运河,累计征调山东民夫十万余,民众深恨徭役之重,一直都有些不稳之相,而且,如今汉王也在那儿。山东几任官员又都是才干寻常的庸人,所以皇上才会忽然起意让我接任布政使。按照皇上的原意,大约是想让我有些外任地经验,回来之后便可以入六部任职,但这山东之行着实难以预料。”
布政使虽然是二品高官,但三年方可朝京师一次,平日奏报全凭文书,这离开中枢的时日久了,宠眷自然而然就淡了;况且,一省之内除布政使司之外,还有主管刑法的提刑按察使司和主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品级虽高,和其他两边却没有直辖隶属的关系,这劳心劳力的布政使自然是比逍遥的翰林院侍读难当多了。
结合杜桢说的那些和自己想到的那些,张越顿时勃然色变:“那先生还预备去山东?”
“君有赐,臣不敢辞,既然入了仕途,便是畏途也要迎难而上,况且……”杜桢沉吟片刻,终于吁了一口气,“六年前我在沈民望面前露了面,终究是要重回朝中地,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地方上安抚一方百姓,也可弥补我当年的遗憾。纵使是危境,也总是要有人去的,我倒不信我游历天下这么多年,会真的栽在小小一个山东!”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张越自忖就是自己面临此种境地也未必能淡然面对,心头不禁油然而生钦佩之感。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却不想杜桢忽然伸手重重按在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