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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来的骄阳,自她踏出府门后就一直伴随着她,她耐着不习惯的热意,穿过小巷来到城中的大道上,走了许久才抵达人来人往的城门。
向来鲜少在城内走动的她,在出了城后更是理不清东南西北,好不容易,找人问路才找着了纸条上所书的地址,踏人客栈后,在高朋满座的客栈中请小二带路下,她找到了纸条上所写的客房。
轻叩了门扉两下后,里头仿佛早就等待着她来到的人们,飞快地打开门领她人内,有些不太适应房内昏暗不清光线的爱染,取下头纱才想看得更清楚些时,顿时一愕,张眼看着房内五、六名身形高壮的男子,他们那与她同胞截然不同的脸庞。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不是冥土的人。”
身后敞开的门扉,在她来得及转身触及前,已遭身后身穿黑衣的男子掩上,她张开嘴试图叫唤,一张沾了迷药的帕子,在她遭人架住两臂时,准确地朝她的口鼻掩下。
第四章
九原国,又称牧国,牧王育有一王子牧瑞迟,一义子阿尔泰。西域将军孔雀率军踏平九原国当夜,王子等人带牲口出国买卖未在国内,因此侥幸逃过一劫,目前九原国仅不到百人幸存。
这是爱染清醒后仅仅所知的一切。
窗外的夕日斜射进屋内,一室亮黄中,她站在窗边看着外头与京城看采截然不同的小镇,她并不清楚目前身在何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听说她已昏睡了三日后,她已离京甚远。
自她清醒后,迷昏且绑走她的这些男子,不但继续带着她朝某处前进,也开始轮番向她询问关于谕鸟的事,今日听那个总是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男人说,九原国王子已赶来此地,准备亲自向她审问。
审问?灭了九原国的人又不是她,关她什么事呀?
原本开启的窗扇突遭窗外看守的人关上,而她身后总是紧闭着的房门则遭人推开,爱染回过头,数名男子鱼贯进入房内,走在最前头身上佩戴的剑器刻有王徽的男子,方见着她就以充满愤根的目光瞧着她,从他人对他恭敬的态度来看,这八成就是那个失了国的王子吧?
“谕鸟对你说了什么?”将前后招呼都省略,牧瑞迟一开口就直接问重点。
她还以为换了主使者上场就能换个新词呢,没想到不但问的还是老问题,居然就连口气也是一模一样……被问得耳朵快生茧的爱染叹了口气,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不知道。”
他笃定地看着她,“谕鸟定是对你吐露了神谕,否则谕鸟不会。”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平板地应着,好生纳闷他为何要紧咬着第三只谕鸟所带来的神谕。
坐在桌边的牧瑞迟交握着十指,冷眼看着拒不吐实的她,此时窗外夕日渐沉,房内的烛火一一被点燃,跳动的烛光,在他面上形成明与暗的光影。
“你似乎并不明白你的处境。”他阴沉地开口,“不只是紫荆王想知道你究竟听到了什么,天宫、地藏、海道。也都急着想知道你究竟自谕鸟口中得到了什么神论。”
爱染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没想到,这些神子不但知道紫荆王那夜找来四名巫女的事,更知道她问出了第三道神谕……这些年来,帝国自认已将三道远逐于境外,可却拦不了三道那些派入境内打探消息的探子,该说是三道的探子太过高明,还是帝国太过小看三道?
“就算知道神谕又能如何?”爱染不回避他的目光,来到他的面前坐下,挺直了背脊反问:“无论你或三道再怎么做,也不能令你九原国起死回生。”
他一掌重拍在桌面上,“如此就可及早防备皇帝再次下令攻击三道!”
“九原国遭灭,起因并非皇帝,你要报仇的话,你找错对象了。”面对搞不清状况的他,她总觉得有点无力。“皇帝从未下令攻击三道,自作主张的是紫荆王,是紫荆王不容许谕鸟所言成真,更不允许三道借机挑战帝威,故才与孔雀将军一同出兵。”
“我不信。”牧瑞迟不认为她会吐实,“没有皇帝帝谕,他二人
能出兵九原国?”
“那个……”她举起一掌,迟疑地拉长了音调问:“你似乎并不
知道,四域将军不需帝谕就可出兵?”
从没听过这回事的他,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什么?”把兵权分给臣子?难道帝国的皇帝就不怕臣子拥兵自重谋乱窃国,或是胆大妄为兴兵作乱?
觉得他似乎有点上道后,爱染颇感欣慰地点点头,而后又继续开讲。
“皇帝不仅惜才,敬重他们更甚百官,因此四域将军出兵从不需皇帝俯允。”别说他会觉得奇怪,她这个来自冥土的外国人,原本也不知朝中所有人为何那么敬畏四域将军,当她知道原委时,她足足在石中玉的面前呆了好久。
“倘若你所说是真,那么我就更有理由把罪怪在皇帝头上了。”沉默了好半晌的牧瑞迟,眼眸中写满血泪的光芒。
“是吗?”她沉下脸,仔细地看着他此时的模样。
他恨恨地收紧了十指,“他不该太过放纵他养的狗。”
伴着外头微弱的夕霞,屋内的烛光在他的脸庞上投射出一抹爱染看不清的暗影,聆听着他口中充满憎愤的音调,她隐隐看见了,在眼前这片暗影中,躲藏了个受伤的人,他因无法宜泄无法挽回的憾悔与痛苦,故而必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倘若她是他,当家国遭灭,自己不但不能救国,反而还要庆幸能够侥幸逃过一劫,这无异是种最令人难堪的讽刺,假若仇恨是一张弓,那么自尊就是一柄弓上的箭,其实这事究竟是不是皇帝所指使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得在伤痛中找到一个方向,好把手中的箭射出去而已,如此一来,他才能稍减心中独活的罪疚。
她并不是不明白他的伤口在哪。
或许就是因为明白,也因此她才不想为无端被牵连其中的皇帝辩驳些什么。
“你何时才要放我走?”在为他着想之际,她也不免得替自身的处境想想。
“你不能走。”牧瑞迟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她,“一来,这世上只有你知道神谕,二来,我得靠你才能将石中玉引来,只要有你在手,石中玉定会乖乖听命。”
爱染头疼地一手抚着额,“石中玉未曾得罪过你九原国,也未曾踏过贵国寸士动过贵国百姓,老兄,你会不会又弄错对象了?”
“但他可为我带来孔雀。”早就派人打听过四域将军彼此间关系的他,很清楚孔雀与石中玉之间的关系。
她皱着细眉,“你想利用石中玉解决私怨?”本身无力与孔雀抗衡,就改找上他人代他动手?虽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被利用的石中玉不也太无辜了?
“私怨?”牧瑞迟僵硬地扯动唇角,“国破家亡能用私怨这两字一笔带过?”
“好吧,咱们就先把私怨和石中玉这些都摆一边去。”她无意见他颔首,转而关心起她自己,“我问你,你真想利用我?在利用我前,你究竟有没有打听过我是谁?”敢打她主意的,他还是头一个。
他不屑地瞥瞪她一眼,“我知道你来自冥土,是丰邑的首席巫女。”
“那你可知丰邑以前又被中土人称为什么?”
“称为什么?”因她的神情太过笃定太有把握,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的牧瑞迟不禁有些怀疑。
“咒国。”她将笑意一敛,两眸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我很善于诅咒,也会驱使鬼神。”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般,牧瑞迟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诅咒?”他们神子只信世上有神只,可从没把那些偏门左道的东西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们神子从不信这套……”爱染顿了顿,扬起一手朝他弹弹指,“这样吧,今儿个我就做个好心,让你一开眼界。”
霎时,桌案上燃烧的红融烛火一灭,在下个眨眼的瞬间复又幽幽重燃,但再次照明屋内的,并不是先前所见的灯影,而是一朵鬼青色的磷火,绿色的青焰在左右摇曳了一会后,仿佛有了生命似地一朵朵跃下烛台,灿灿地在他的四周燃烧。
绿焰下,面容显得白里带着炯青的爱染,口中不断念念有词,当牧瑞迟面有惧色坡站起身时,他突然发觉,身后两侧各有着同样的绿焰正在跳跃,他回身一看,遭她唤出的鬼魅,正随着一地的鬼火冉冉自地面上浮起。
“我才不信这些……”他颤着唇开口,用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听说你们皇帝路四名巫女赏赐给四域将军,怎就不见巫女们替他们带来什么灾祸?”
爱染摊摊两掌,“那是因为其他三位将军的巫女,主要是用来医药占卜,除了我外,其他的巫女都影响不了他们,因为她们皆来自光明之土,而我则非。”
经她一说,他恍然想起那则流传在中土境外的传说,巫女都会使鬼差遣鬼物,尤以冥士魑魅的巫女为甚。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出去?”当群聚在屋内的鬼魅愈来愈多时,他力持镇定地命人重新在屋内点灯。
她轻耸着肩,“是不能晒,不过至少可以吓吓你。”就当她是在回报他们先前不经她同意就给她下迷药好了。
“你吓不了我的!”他大掌一挥,震声朝她大喝,急于掩饰先前不小心露出来的惧意。
“好,那就不吓你,直接恐吓你好了。”爱染说着说着面色一换,宛如黑夜的黑眸,似毒蛇盯紧猎物般地看着他,“在我心情变得更糟而在你身上下咒前,我建议你最好是放我走。”
像是有人在房内投掷了大量冰块般,房内的气温顿时变得寒冻,自口鼻中吐出的气息,在这盛夏的黄昏里化为白雾,大量的寒意自爱染的身上释出缓缓漫布在房内,当众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数步时,执意不肯受胁的牧瑞迟仍站在原地,以双眼与爱染角力,可愈看她的那双眼,他就愈觉得……
那并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诅咒就诅咒吧。”半晌,他像是豁了出去般,嘴边露出凄怆的
笑,“家国已毁,我还能再损失些什么?”
为他眼中难掩的悲伤,爱染怔了怔。
是啊,他还能再损失些什么?在他手中,什么都没有了……
倘若心是一片湖泽,那么她想,此刻她的心一定遭他染了色,水面上荡荡漾漾的全都是他的伤心,这般看着他,她不免回想起当年那个境遇与他相似的自己,难以拘止的怜悯登时泛上她的心头,令她在不知不觉间收回了所有寒意,屋内所有的鬼魅也在下一刻全数消失。
牧瑞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她押出去……”
“九原国已毁,你要带我上哪?”在被人拉起往门外推时,爱染
看着独自站在屋内的他。
两手撑按在桌上的他,动作极为缓慢地回头。
“黄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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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响雷般的吼声再次传遍石府的大厅,惊闻雷声又起的石府下人们,纷纷识相地做鸟兽散,就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被轰得死无全尸的倒楣鬼。
爱染失踪七日来,已有七日未合眼的石中玉,此时那张满脸胡髭、眼眶中布满血丝、眼睛下充满青影的脸庞,教人见了便想往后大退个三步先,只可惜被他派去找人的携云与握雨,却没其他人那般好运可躲,只能认命地消受他老兄见一次打一次的落雷。
“都已经搜遍了。”挨吼功力老到的携云,若无其事地把话再说一遍。
强力的狮吼再次传遍大厅,“再去找!”
“主子,她真的不在城内。”还能怎么找?整座城差点被他们给掀了过来,任凭他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