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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烈耀武扬威、攻城略地,陈少游又趁乱割据、不断扩充战备,这一切迫使镇海节度使韩滉也不得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立刻采取各种措施闭境自保。他下令封锁了辖区内的所有关卡和渡口,禁止车马舟船随意出境,同时花大力气重筑辖下的军事重镇石头城(今江苏南京市东),并在建业(今南京)、东岘(镇江市东)一线紧急修筑了大量营寨碉堡……
韩滉的武力威慑显然发挥了作用。此后,李希烈虽然在河南与官军打得不亦乐乎,但始终无暇也无力出兵江东;而陈少游一看韩滉摆出了那么生猛的架势,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在德宗朝廷流亡期间,整个江淮地区尽管剑拔弩张,结果倒也维持了一个平衡局面,始终没打起来。
然而,随着长安光复、德宗回銮,陈少游和韩滉大举扩充战备的行为就不能不受到质疑了。尤其是韩滉,动作那么生猛、场面搞那么大,更是引起了朝中舆论的极大非议。人们纷纷传言,说韩滉显然是心怀异志、图谋不轨,否则他为何趁銮驾播迁之机秣马厉兵,还大修石头城?
德宗李适被这个传言搞得心神不宁。
江东可是帝国的大粮仓啊,韩滉若真的心怀异志,那麻烦就大了!
德宗随即向李泌吐露了自己的不安。
李泌知道,德宗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几年诸藩接连叛乱,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他的猜忌之心。眼下如果在韩滉这件事上处置不当,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逼反一个韩滉事小,引起相邻诸道人人自危事大,若因之导致整个江淮漕运断绝,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了!
李泌决意打消德宗的疑虑。他说:“韩滉忠贞清廉,自从陛下乘舆播迁,他的贡赋始终没有断绝。而且,韩滉镇抚江东十五州,地方匪患不生、一派升平,可谓卓有政绩。他之所以修筑石头城,是因为看见中原板荡,说不定陛下会有江东之行,故提前作迎接圣驾之准备,此乃人臣一片忠诚之表现,奈何反以为罪状!韩滉性情刚正严明,不附权贵,得罪的人太多,难免招惹一些毁谤之辞,愿陛下明察,臣敢保证他绝无二心。”
德宗轻轻瞟了李泌一眼:“外面议论纷纷,举报他的奏章多如乱麻,贤卿难道都没有听说?”
李泌道:“臣当然听说了。臣还知道,韩滉的儿子韩皋在朝中担任考功员外郎,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回江东探望父母,就是因为这些甚嚣尘上的毁谤之言。”
德宗冷笑:“是啊,连他的儿子都吓成这样,你还替他担保?”
“韩滉的想法臣最清楚,臣愿上疏替他申辩,请陛下将奏疏发到中书省,再向文武百官公布,让所有人都了解真相。”
“这就没必要了。”德宗说,“朕正准备重用你,你千万不可卷入如此复杂的人事当中。担保一个人,谈何容易啊!你最好不要跟多数人意见相左,以免受到连累。”
德宗说完,故意面露倦容,示意李泌退下。
李泌退出后,当天就呈上一道奏章,愿意用阖家百口的性命替韩滉作保。
德宗无奈,数日后又召见李泌,说:“贤卿竟然真的上疏替韩滉作保,朕为你着想,已经把奏章留中了(即留在宫中,没有下发到中书省)。朕也知道,你与韩滉是故交,但也没必要为他豁出身家性命啊!”
德宗此言,表面上是爱惜李泌,实际上已经在指责他“回护亲旧”了。李泌当然不会听不出这层意思。他正色道:“臣岂敢因亲旧之故负于陛下!只是韩滉确实没有异心。臣之所以上疏,为的是朝廷,不是为自己。”
德宗眉毛一扬:“哦?如何为了朝廷?”
“如今天下大旱,蝗虫成灾,关中一斗米卖到了一千钱,公私仓廪都已耗竭,唯独江东丰稔,是朝廷命脉所系。”说到这里,李泌明显提高了音量,“愿陛下早日公布臣的奏章,以解朝中百官之惑,并面谕韩皋回家省亲,令韩滉生感激之情、消自疑之心,以最快的速度把江淮贡米发往京师,这难道不是为了朝廷?”
德宗恍然大悟,喃喃地说:“好,你说得好……朕总算明白了。”
当天,德宗立刻公布了李泌替韩滉申辩作保的奏章,同时召见韩皋,让他回家省亲,并当场赐给绯衣(韩皋原为从六品,穿绿衣;绯衣即红衣,浅红为五品,深红为四品)。最后,德宗对韩皋说:“最近,你父亲受到很多人的诽谤,朕现已查明内情,不会再听信那些谣言。现在关中缺粮,回去告诉你父亲,赶紧运粮,越快越好!”
韩皋回到润州,韩滉果然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当天就亲自赶到码头,命人将一百万斛稻米全部装船,并告诉儿子韩皋,只准他在家里待五天,时间一到立刻回朝。
五天后,韩皋去跟母亲辞行,哭哭啼啼,恋恋不舍。韩滉大怒,把他叫出来打了一顿,然后亲自把他带到船上,不管风大浪高,立即下令开航。
淮南陈少游听说韩滉向朝廷献了一百万斛米,赶紧也献了二十万斛。德宗大为感慨,对李泌说:“没想到韩滉居然能感化陈少游,让他也献了米!”
李泌笑答:“岂止是陈少游,江淮诸道必然都会争相入贡!”
这年年底,陈少游得知宋亳节度使刘洽攻克汴州时,获取了他当初投靠李希烈的确凿证据,顿时忧惧惶悚,一病不起,没几天就翘了辫子。陈少游死后,淮南大将王韶企图拥兵自立,韩滉得到消息,马上派人去警告他:“你敢作乱,我即日率军渡江把你灭了!”王韶知道自己不是韩滉的对手,只好夹起尾巴做人,乖乖等候朝廷任命新的节度使。
德宗获悉此事后,喜不自胜,对李泌说:“韩滉不仅能安定江东,还能安定淮南,真乃大臣之器,贤卿确实有知人之智啊!”旋即加授韩滉同平章事、江淮转运使。
此后,韩滉就从一个备受猜忌的潜在叛乱分子,一跃而成为天子最赏识的国之重臣。史载,“滉(韩滉)运江、淮粟帛入贡府,无虚月,朝廷赖之,使者劳问相继,恩遇始深矣。”(《资治通鉴》卷二三一)
韩滉能够保住身家性命,还能加官晋爵、平步青云,实在应该感谢李泌;德宗李适能顺利消除一场潜在的叛乱,保住天下粮仓和朝廷命脉,也应该感谢李泌;而江淮地区的老百姓因此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家破人亡的战祸,更应该感谢李泌!
古人常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李泌在“韩滉事件”中的表现,虽然还提不到“一言兴邦”的高度,但也庶几近之,足以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了。德宗李适若有悟性,应该不难从李泌身上学到一些识人用人的本事,就算不能举一反三,至少也该变得聪明一点。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即便有李泌这样的智者在身边,德宗李适的执政能力也没有得到丝毫提高。下面这件事足以证明这一点:
兴元元年岁末的几天,一则令人不安的小道消息开始在长安坊间流传。消息说:当初逼反李怀光的那个奸相卢杞要回朝了。
据说,天子李适很想念他。
【德宗勒紧了裤腰带】
新年的正月初一,德宗朝廷大赦天下,同时把年号改为“贞元”。
此前的“兴元”年号仅仅使用一年就被抛弃了。新年号的这两个字,出自《周易》,是“贞下起元”的缩略,有严冬已过、春天来临之意,本来是表示天道人事的循环往复、周流不息。而在德宗君臣这里,当然是希望“贞元”二字能让历尽劫波的大唐帝国在新的一年里否极泰来、浴火重生……
帝国能不能在新的一年里否极泰来目前还难以断言,但帝国的前宰相卢杞确实是要时来运转了。德宗的大赦令一颁布,他就从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司马的任上被调往吉州(今江西吉安市)担任长史。
虽然在帝国辽阔的版图上,从新州到吉州就像是虫子蠕动了一小步,但是这一小步却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信号。
卢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他知道,德宗很快就要重新起用他了,于是逢人便说:“我必定会再次入朝。”
果不其然,短短几天后,德宗就又命中书省起草一道诏书,准备把卢杞从吉州长史任上擢升为饶州(今江西波阳县)刺史。
很显然,这绝不是虫子在版图上蠕动,这是一个前宰相咸鱼翻身的三级跳——只要再一跳,他就能跳回帝国的心脏,重新当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宰相!
负责起草诏书的给事中袁高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头,立刻去找现任宰相卢翰和刘从一,说:“卢杞为相期间,导致銮驾播迁、海内疮痍,为何突然又获升迁?请两位宰相向皇上反映。”
向皇上反映?
说得倒轻巧!
面对这个不自量力、多管闲事的袁高,卢翰和刘从一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苦笑。
在这两位现任宰相看来,卢杞这家伙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问题是人家跟皇上感情好啊,你能拿他怎么办?再说了,你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只管认真写你的诏书就好了,何必操那份闲心呢?而且皇上也不是那么好劝的人,他亲自下的命令,别说是你袁高,就是我们哥俩,也万万不敢跟他讨价还价。
毫无疑问,卢翰和刘从一都是明哲保身的人,他们信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哲学,要他们冒着得罪皇帝、丢掉乌纱的危险去谏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很快就绕开袁高,另外找人替德宗草拟了诏书。
正月十九日,诏书发下,袁高却愤然扣下诏书,硬是不让中书省颁布,并亲自去找德宗,痛心疾首地说:“卢杞是大奸大恶之人,文武百官都视他为仇敌,六军将士恨不得生吞其肉,这样的人岂能复用?”
尽管袁高敢于犯颜直谏,但他毕竟人微言轻,所以根本改变不了德宗的想法。
同日,左补阙陈京、赵需等人又联名上疏,说:“卢杞三年擅权,朝纲一片紊乱,此乃天地神只所共知,若皇上定要宠任此巨奸,必失天下万民之心。”
正月二十一日,袁高又在朝会上公开谏诤。德宗强忍怒火,说:“卢杞不是已经经过两次大赦了吗?”言下之意,有再大的罪也可以赦免了。
袁高说:“大赦只是赦免他的刑责,并不表示他就能当刺史!”
陈京等人也群起而谏,说:“卢杞当权时,百官常感刀在颈上,一旦复用,奸党必将得势逞凶!”
“放肆!”忍无可忍的德宗终于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
左右侍者从没见过天子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吓退了好几步。刚才还群言汹汹的谏诤者们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脸上都是一片惊惶之色。
所有谏诤者中,只有陈京一个人依然梗着脖子,对袁高、赵需等人大声说:“你们不要退缩,此乃国家大事,我等当以死相争!”
以死相争?
德宗李适万万没想到,复用卢杞竟然会招来如此浩大的反对声浪,而且闹到了“以死相争”的地步!虽然出面反对者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谁敢断言他们背后没有宰相或大臣的支持呢?
在一阵难挨的沉默过后,德宗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朝会解散。
细心者不难发现,天子脸上的怒气已经自动消解了许多。
也许,意识到众怒难犯的天子准备要作出让步了。
第二天,德宗召见了卢翰、刘从一、李勉三位宰相,想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德宗看了看他们,小心翼翼地问:“让卢杞去小一点的州当刺史,你们认为如何?”
卢翰和刘从一面无表情,沉默不答,只有李勉开了口。他淡淡地说:“陛下要用卢杞,就算是大州亦无不可,但结果必然是天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