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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眼,说道:“子桂啊!要不要把莲香院的头牌也给你叫上,这二月春寒料峭,晚上也好有个人暖被子。”
覃子桂有些讪讪地答道:“杨兄,并非小弟矫情,家母不放心小弟一个人出门,非让小弟带两个随从,家母可不象令堂一样好说话,小弟不带不行啊!”
“那好,为了证明你真的不是矫情,愚兄这书箱就由你背着吧!”
“这……”
不管他这不这,杨逸的书箱很快就到了他肩上,杨氏装的东西可不少,那书箱沉甸甸的,原本空着两手走路轻飘飘的覃子桂,立即变成了五指山下的孙大圣,怎一个惨字了得!
“哎哟!杨兄,你这书箱咋就这么沉呢?都装了些什么?”
“母爱重千钧,子桂啊!你可悠着点,家母把她万般慈爱都装在了愚兄的书箱里,你可别碰着磕着了!那就是对长辈最大的不敬啊!”
“千钧……我怕万钧都不止……哎哟!”
章惇坐在船中品茶,远远看见杨逸又在‘欺负弱小’,不由得想起洞霄宫里经常被他捉弄的明月明智,莞尔笑了起来。
赵煦招章惇回京的圣旨终于下来了,而且回京后将会出任尚书左仆射(首相)兼门下侍郎,利剑终于要出鞘了!
这道圣旨在大宋官场引起的震荡,不下于一场八级地震,虽然人人都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当它成为事实时,仍不禁让元祐党人惨然变色!
章惇回京,杭州官员没一个来相送,或许并非不想来,而是不敢来!章惇被打压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积蓄了多少仇怨,谁都担心自己第一个被章惇拿来‘开光’!
章惇乐得清静,刚好杨逸也要进京参加恩科考试,于是便邀他同行!他与杨逸交往半年,言谈投机,在朝政得失上,杨逸常常有惊人之语,言辞锋锐,直指核心,很能发人深省。
在章惇看来,杨逸就是一块难得一见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光彩夺目,而且性格刚直,与他十分相似,是以引为忘年之交。
“章学士,晚生有礼了,这是晚生的同窗覃子桂,人虽然被父母宠得有点娇气,不过品德操守晚生自叹不如!真君子也!晚生在杭州就子桂这么个好友了,还望章学士莫怪晚生唐突!”
杨逸上得船来,先给章惇施了一礼,这才接过覃子桂身上的书箱,覃子桂顾不得喘大气儿,他可不敢象杨逸这般随意,十分恭敬的给章惇施礼道:“晚生覃子桂见过章学士,今日晚生来得冒昧,还望章学士多多恕罪!”
章惇点点头说道:“老夫一向不拘这些俗礼,免礼吧!能得杨逸小友如此推崇,想来不会差!老夫在此先预祝二位此翻进京同登金榜,夺得魁首!”
“谢章学士!晚生二人若得寸进,皆拜章学士教诲之功!”
“哈哈哈!我那小友怕是不会这么认为!”
欸乃一声!船只轻轻离开杭州运河码头,驶入迷蒙的细雨中,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船尾的荡开的那串清波;
或许大宋的一段历史,就将从这这串清波中悄然开始,它将会带给大宋一段温和如水的澹澹风情?或是,象那只蝴蝶翅膀扇出的一缕气流,在不断的放大中,最终带给大宋一场滔天巨浪?
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船只驶出杭州后,沿着运河一路北行,轻得象烟的细雨中,两岸杏花点点,草长莺飞,眼前的江南,美得就象一幅朦胧的水墨画,有着无限婉约的风情,杨逸三人在船上煮茶畅谈!
章惇回京就是首相了,而且还兼着门下侍郎的职位,门下省主要职能是对皇帝、首相拟定的政令进行复审,认为不合理的可以封驳,现在章惇连门下省的复审权也拿在了手中,可以说,几乎没有人可以制约他了,赵煦给他的信任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但常言道,无欲则刚,杨逸觉得自己没什么要求章老头的,现在连科举都还没通过呢,想攀附都够不上,所以他对章老头的态度依然没什么改变,一如既往的嬉笑怒骂,把一边的覃子桂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都什么人啊!竟敢跟首相平起平坐!
船行差不多到湖州时,岸上突然有人唤道:“船上可是章相公?区区乃是沙县陈瓘,章相公可否暂停贵趾,区区有数语想与章相公道来!”
章惇与杨逸对望一眼,便吩咐船只靠岸。
陈瓘是江南名士,杨逸久闻大名,此人乃是元丰二年探花,出仕后主动放弃好的州县,要求到那些艰苦的州县去做官,大宋沿袭唐代的职分田制度,按内、外官和职衔大小不同,授予职官80亩到12顷不等的职分田,这些职分田收来的租子充作官员俸禄的一部分。
陈瓘上任后,认为自己的职分田收入太多了,便只取其中一部分作为生活费用,其余的充公,这还是其次,后来他认为官场太污浊了,于是干脆辞官不干,回家安心治学!
总的来说,他本人的品德是很值得人尊敬的,名声在江南极为响亮,对这样的名士章惇自然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船只靠岸后,章惇出舱将陈瓘迎了进来,陈瓘只有三十七岁,整个人看上去颇有正气,一身朴素的衣袍桨洗得很洁净,样子很是儒雅,他进来后,杨逸与覃子桂也上前通名见礼,双方这才重新落坐。
陈瓘也不客气,坐下后便开言道:“章相公此翻回京,全天下人都在看着,都想知道章相公回京后,打算如何处理眼下的政局,这也是区区今日在此守候章相公的本意。”
杨逸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陈瓘的来意,看来人家是想来指点一下章惇,回京后怎么做好一个首相啊!
章惇做人,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想法,于是淡淡地答道:“司马光不务织述先烈,不问政令好坏,凭借个人好恶,将新法尽数废除,将先帝一生心血毁于一旦,误国误民!本官回京,自然是要加以拨乱反正,以正朝纲,以慰先帝。”
陈瓘端坐不动,听了章惇的话,立即毫不退让的争辩道:“章相公此言差矣!不了解别人的心迹,就对别人的行为加以怀疑,这实在欠妥,没有罪证,就指责他人误国误民,盲目处治才是最大的误国,当今之急是消除朋党,公平持正,才可以救弊治国。”
章惇一听这话,脸上古井不波,不发一语。
陈瓘这话等于是承认了司马光做错了,但是,司马光是好心办坏事。
一旁的杨逸仍是渐感不屑,什么叫不了解别人的心迹,就不能对别人的行为加以指责?你司马光出发点再好,哪怕你一心想着拯救世界,但你做下了错事,难道就因为你的出发点好,就不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了吗?
换句话也就是说,虽然我杀了你,但我心里并不想杀你,所以,我无罪!
这他娘的算什么道理?
再说他后面说当务之急是消除朋党,那又要问一下了,这朋党之争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司马光之流吗?
王安石施政时,从不因政见不合就严厉打击对方,严格来说,王安石的新党根本算不得朋党,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结合在一起,他们是以施行新法为目的,并不是以打击政敌为目的。
到了司马光上台,才正真形成了朋党,他们是以打击政敌为主旨,政令反而成了分辨政敌的手段!
打击完支持新法的人后,这些‘君子’自己又分为几党,玩起了狗咬狗一嘴毛的游戏,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这种情况下,不将这些人尽数踢出朝堂,又怎么消除朋党,到现在还让章惇先去问问司马光的本心,这也太他娘的……。无语了!
章惇只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陈瓘眼看这般无法说动章惇,便拿起两个茶杯,分别摆在小几左右两边。
然后正色地说道:“章相公,天下形势就象一条船,左边是新党,右边是旧党,船行水上,如果偏重一边,则船体必然倾斜,若是章相公回朝将旧党尽数清算,那就等于是将右边的杯子搬到了左边,那么请问章相公,到时朝廷这条船还能开得动吗?”
章惇再次沉默了,听起来陈瓘这话确实很有道理,若是将右边的杯子搬到左边,这船别说开得动,不倾覆已经是万幸了。
陈瓘见章惇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一心想帮旧党,他坚持自己的看法,只有两边持平,这样朝廷才能正常运转,偏重任何一方都会出问题。
章惇沉默了一会,突然转头对杨逸说道:“小友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想说!只想做!”
“那就请小友做!”
杨逸本来坐在旁边不言不动,这时嚯然抽出一把匕首!
锵!
一声铮鸣,杨逸以无比凌厉之势,将右边那个代表旧党的茶杯斩碎,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真个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除了章惇,船中各人都被杨逸吓得惊疑不定!
在陈瓘惶然的目光中,杨逸再次伸出匕首,将左边那个代表新党的茶杯,轻轻的、柔柔的、缓缓的拨到小几中间!
陈瓘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章惇却淡淡的笑了!
第一卷第024章勇敢的心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章相公,区区言尽于此!请章相公三思!”
丢下这句话后,陈灌踉跄的下船去了,杨逸没有反驳一句,但那凌厉的一斩,让陈灌再无话可说,他把新旧两党主观地定位在左右两则,两边持平这样才能使船体保持平衡。
而杨逸换了一种思维,把新党定位在中间,而右边的旧党自然就成了船体倾斜的罪魁祸首!
杨逸那一斩,仿佛拔去了屁股眼上的塞子,岂不让人畅快无比?
什么狗屁两边持平!若真是那样,两党只会纷争不断!正事都不用干了,忙着撕咬对方屁股都忙不过来!
这不是民主法制健全的后世,朝中只要分成两党,你什么时候见过没有党争?中国的事,往往就坏在窝里斗上,这是历史一再印证了的。
等陈灌去后,章惇呵呵笑道:“小友心里真是想行此雷霆之举吗?”
杨逸对他了解得够透的了!无所谓地答道:“章老头,章学士,章相公!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问晚生这个问题呢?”
“哈哈哈!自然是以章老头的身份!小友还请畅所欲言!”
“好吧,那咱们说的就是风语了!否则晚生连科举都没通过,和章相公这么严肃的讨论这些,只会贻笑大方。”
“没错,没错,全是风语!”
“那晚生可放风了哦!”
“哈哈哈……。”
杨逸从新给自己找了个茶杯,斟满,轻吸!
这才说道:“陛下已经招回一些元丰旧臣,安插到台谏之中,如今新旧两党可谓是纠缠不清,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不足以厘清朝堂!但晚生认为,不顾一切的全部踏碎也不足取,这和当年司马光没什么两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陈灌临去说的这句话没错,只要是川,章老头你都应该吸纳过来,但前提是你纳的都必须是‘川’才行;
我们往往弄错了一点,把‘百川’这两个字眼等同于万事万物,这肯定是不对的,试想若海纳的根本不是‘川’,而是山岳,那它还能有容乃大吗?
而且,把朝廷比作大海也不正确,大海总体而言总是在被动承受,没有主动进取,因此,晚生认为把朝廷比作一条大河更为贴切,它必须时刻奔流向前,保持着足够的进取精神,否则它就不再是河流,而是一潭死水。
这条河流在奔腾向前的过程中,想变得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