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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可能倒是有的,石青不是怕死之人。”郗愔赞同谢安之见,从中插了一句,他在北方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石青了解较深,说话无疑很有分量。
褚衰看了眼郗愔,霍然响起当初第一次见到石青时的情景,那时的新义军衣甲不全,队形不整,可石青就敢凭借一点疑兵,带着这么千余人马拦截自己的四五万大军,胆量不可谓不宏。以此相比,一千台军算什么,弄不好他真敢行险一博,想法从建康潜逃。若是得逞,双方必将撕破脸,到时别说中原归治,就算维持眼下的局面都不再可能。
“此事一时难有定论,待吾细思之,来日再从长计议吧。”
褚衰应付一句,揭过这个话题。当晚的会议也由此进入尾声,最后没得出任何定论便即散了。
殷浩、郗愔离开之后,褚衰将谢安招来,说道:“安石适才所言非常要紧,对石青这人万万不可轻忽。正月时分,殷刺史提议朝廷在石青抵达建康时即刻予以羁押,当时朝廷没有同意,如今看来殷刺史之言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安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中原归附,传国玉玺回归,江东士林一片翕然赞颂之声。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贸然诛拿石青,只怕难掩天下人悠悠之口。朝廷当时没有采纳殷刺史的建议,可谓顺时应势,英明之极。然则眼下形势又是不同,江东士林苦盼中原真正归治,而不是名义上的归附;兼且石青这段时间声名甚恶,建康士人大多有处之而后快之心。朝廷羁押石青,已是顺天应民之举,何乐而不为呢?”
“呵呵……安石见识不凡,入木三分呢。”
褚衰手锊胡须,对谢安如此识趣非常的满意。笑了一阵,他面色一整,肃然道:“捕拿石青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有失。此子凶悍勇猛,而且可能有所准备,捕拿之时只怕甚是艰难,不知安石可有良计否?”
谢安轻笑道:“国丈放心,不久就有一个捕拿石青之良机。国丈该当知道,四月初八,石青和陆氏联姻。任他再是戒备,这一天也会松懈许多,正是趁虚而入之时。唯一可虑者,就是东平国公府护卫高崧乃会稽王下辖,到时万一阻挠可就……”
褚衰摇头说道:“无妨。吾会敦请太后颁一份命令高崧奉令行事的诏旨,高崧虽是会稽王下辖,也不敢违背太后诏旨。”顿了一顿,他又问道:“安石大才之人,若由汝坐镇建康居中调度此事,吾无忧矣。不知安石可敢应否?”
谢安一掀眉,慨然说道:“但若国丈赐予便宜行事之权,谢安有何不敢!”
“呵呵——好!吾这就赐汝大将军令符,汝明日便回建康便宜行事去吧。”褚衰欢畅大笑,稍倾又问道:“临行之前。安石可有何教我?”
谢安沉思道:“兵书有云:未算胜,先算败。以己度之,捕拿石青自是手到擒拿万无一失,但是在不知对方有何手段,分晓未见之前,我等却不可大意,一切以万全计。是以,谢安建议国丈应沿长江北岸布一支人马,日夜警戒巡逻,务必不得让一人渡江潜逃北上。另外,为防止淮北民军突袭南下接应石青,扬州军水军主力应巡弋淮河一线,特别在羊市、泗口两地,更应严加戒备,察查每艘南下船只,务必不可让民军钻了空子。最后……”
谢安脸色这时变得无比慎重,一字一顿道:“如果以上措施都未能阻止石青逃亡北上,中原形势堪忧。这时候扬州军必须先下手为强,联手荆州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中原。趁石青不在,夺下青兖徐豫司等黄河以南数州之地。”
说到最后,谢安勉强一笑,道:“当然,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谢安之所以有如此建议,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虽然谢安一再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褚衰却不敢大意。上次北伐失败让他感觉丢尽了女儿的脸,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能再丢女儿的脸了。
谢安回转建康筹措捕拿石青事宜之后,三月十八,褚衰召集扬州军大小将帅在广陵会议,并重新布置了各地防务。
褚衰命令督护糜嶷屯兵泗口,严防不明中原船只沿淮河南下江东。命令淮南太守陈逵率本部沿长江北岸一线布防,缉拿盗匪等一切可疑人员,务必不放一人渡江北上。命令冠军将军原后赵扬州刺史王浃率本部驻守羊市,严查从汝水南下畁水之货船。另外命令平义将军祖道重率一支人马驻守合肥接应四方;褚衰本人则率扬州军主力移镇盱眙,盱眙北有洪泽湖遮蔽,向西可由羊市进兵汝南,向东北可由淮阴进兵徐州,正是屯兵待机的好地方。
扬州军与会众将大多是久经兵事的老手,军令颁下之后,褚衰虽然没有直接说明用意,众将联想到前几天的集结,都有了一种风雨欲来大战在即的感觉。只是,中原已经归附,战事来自哪里呢?为什么还要在长江北岸布下一支人马?会议散后,一大帮将帅有的懵懂迷惑,有的惶恐不安,心情不同地离开了征北大将军府。
平义将军祖道重就属于懵懂迷惑的那一类。他从邺城回转江东时日不多,不仅对江东的底细欠缺了解,对扬州军的内情更是陌生。好在他多少经过点事,能沉得住气;不懂就是不懂,也不去打听什么,安心听令就是了。
出了征北大将军府,与亲卫会合后,祖道重正准备回转军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祖将军。请留步。”
祖道重回头看去,但见招呼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当下认出是冠军将军王浃。事实上,在今次会议之前他没有和王浃打过任何交道,也没有见过一次面,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王浃,是因为他听人说过,王浃归顺之前是石赵的扬州刺史。对于在石赵统治下生活了三十来年的祖道重来说,王浃这个降将给他的感觉比其他大晋将领更亲近,是以,会议之时他特别留心对方。
认出是王浃,祖道重很是高兴,抱拳拱手道:“冠军将军,幸会幸会,不知何事见招?”
王浃哈哈大笑,豪爽地说道:“大事要事倒没有,王某只是想叨扰平义将军一顿酒饭。不知将军可舍得?”
祖道重知道,为了防止降将作乱,王浃和他的部属归顺后被朝廷安置在京口一带屯耕,可以说是解散了,若非需要根本不会启用。是以,来广陵会议,除非褚衰安排,王浃这个“外地人”是没安歇处的。当然,祖道重也明白,褚衰对王浃这样的外地将领肯定有安排,王浃撇开褚衰的安排来寻自己,说明王浃对自己同样有好感。
想透这些,祖道重越发高兴,朗声说道:“叨扰二字从何说起,如冠军将军这等贵客,祖某平时想请都请不来,难得有机会效劳,自然不敢怠慢。冠军将军,请——”
王浃闻言大喜,凑近祖道重,低声道:“如此王某就不客气了。实不相瞒平义将军,跟王某一起来广陵的人可不少呢,待会将军可不要后悔。”
祖道重只以为王浃说得是随身卫士,便道:“来多少都无所谓,祖某必定管饱就是了。”
王浃笑了一笑,也不解释,招呼了卫士和祖道重并肩而行。走了一程,渐渐远离了征北大将军府,这时一小队人马从巷子里走出来迎上两人,当先一位豪壮威武的青年甲士先向王浃一揖,招呼道:“小侄见过叔父大人。请问叔父,这位就是祖将军吗?”说着,目光炯炯地看向祖道重。
这人气度不凡,虽然在王浃面前口称叔父大人,却并无特别恭敬拘谨的神气,看起来不像是王浃真正的子侄辈或者下属。祖道重发觉自己适才会错意了,王浃说跟着来的不少人并非是他的卫士。
王浃点点头,微笑着回道:“嗯,不错,这就是士稚公之后平义将军祖道重。复生,你和平义将军颇有渊源,以后多亲热亲热。”
“叔父说得是。”豪爽青年哈哈一笑,转对祖道重一揖道:“小弟见过平义将军。”
这人说话甚是含糊,祖道重听了一阵也没听出对方来历,更不知王浃所谓的渊源指得是什么,一头雾水中,他见对方行礼,连忙上前还礼道:“道重不敢当。请问兄台是……”
那人听见问话,向四下瞥了一眼,没见到闲杂人等,这才上前两步,凑近祖道重耳边,低声说道:“小弟苏忘,字复生。先父姓苏讳峻。呵呵,苏、祖两家可不是颇有渊源么?”
“咦——”祖道重长吸口气,实没想到对方竟是苏峻之子。对方说得不错,无论如何苏、祖两家的渊源都难以掰开。
惊异了半响,祖道重再度问道:“复生兄弟。你现在……”
苏忘哈哈一笑,道:“道重兄。以前我们两家的渊源掰不开,眼下更难掰开了。哈哈哈,实不相瞒,小弟眼下……。”
声音猛然一低,苏忘盯视着祖道重缓缓说道:“小弟眼下乃是中原民军衡水营校尉,在祖家女婿东平国公手下效力呢。”
第七集 第三十九章 危机重重
三月二十,背肩负殷浩秘密使命的王彬之来到蓟城。
邺城并未明言隔断江东和幽州之间的联系,可在谢攸、皇甫真失踪之事出来以后,江东、幽州心照不宣地把双方的联系恢复成石赵时期的举措,来往人员乔装改扮隐形匿迹再不敢大模大样地在中原通行了。
鉴于此,一路之上王彬之躲躲闪闪,花费了近两个月才从泗口赶到蓟城。向守城将领说明身份,在王府亲卫的引领下进了燕王府,面前燕王慕容俊,按照殷浩的意思说石青已被软禁在建康并督请燕军南下与扬州军联手夹击邺城……。诸事完了,王彬之松了口气,只等慕容俊应允后便回程南下向殷浩交差。
然而,出乎王彬之意外的是,得知石青去了建康、扬州军意欲北上中原,慕容俊似乎对出兵南下并不热衷,不置可否地说要从长计议,请王彬之暂且在蓟城住几天以等候结果。
有些失望的王彬之懵懵懂懂,丝毫不知他侥幸过了一关。慕容俊起初同意接见,原打算是呵斥一通,然后将其赶回江东,以此向大晋朝廷表达怨艾的……。
这个春天邺城不好受,燕国更难受;鲜卑人僻处塞外苦寒之地,十余年间不断征战,消耗颇重,仓禀一直没有积蓄。去年南下之战燕国不仅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和邺城一样损失惨重,将仅有的一点余粮折腾得一干二净。邺城倒好,用传国玉玺从江东换了不少粮粟,燕国却没这么好运,没有得到任何一方任何一点资助,这样的结果就是幽州、塞外同时苦受缺粮煎熬。在望眼欲穿盼着夏粮收割之际,眼见大晋粮食一车车一担担运往南皮、博陵,让昔日的对手喘过气来,燕国上下无可奈何之余无不恨得咬牙切齿,连带着对大晋朝廷也是满肚子怨气。
慕容俊一直想找机会向大晋朝廷宣泄一下不满,王彬之的到来正是良机。然而就在他满腔怒火,意欲发作之机,王彬之道出了石青南下、扬州军意欲北上的消息。这两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对南下冀州连连受挫的燕国来说,意味着千载难逢的良机。慕容俊因此压住怒气改颜相向,王彬之也因此幸运地免去一场蓄谋已久的屈辱。
尽管慕容俊有不顾一切出兵南下的冲动,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之人,硬生生在王彬之面前隐瞒了自己的心思,打发对方离开之后才让人去请辅国将军慕容恪过来议事。
能让慕容俊如此沉得住气不仅仅是因为缺粮的困厄,还因为前两天传来的一个消息——邺城民军全取上党郡。
二月底,两万民军在邺城卫戍将军蒋干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