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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石赵开国之地,襄国皇城和皇宫的规模都比邺城的更为宏伟,是石勒直接在襄国旧城的基础上改建的。这么大一片范围内,偎集了八千余石赵禁军,其中有的降了,有的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还有少部分在抵抗。一路行来,四周乱哄哄一片,石青没有理会,带着几百名亲卫径直向深宫急进。
越过两座巨大宫殿,四周景致开始变得婉约,到处点缀着亭台楼阁,石青猜想这是到了石祗后宫所在,在此驻守的多是石祗亲信,战斗因此多了起来,其中百十步外的一座庭院里尤为激烈,火把照耀下,人影来回奔突,阵阵呐喊连续不断地爆发着。
石青认准方向,绰了蝎尾枪,大踏步赶过去。刚刚冲进朱红的大门,就听里面爆出一声喊:“抓住了!抓住了——”他定睛看去,只见战斗已经结束,上百具死体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杂陈于庭院各处,看服饰不仅有石赵禁军,还有不少是己方战殁士卒。
庭院正中有一排五间的房屋,一两百魏军士卒前后拥簇,押出一二十位锦衣彩饰的男女。其中从正堂押出的一位青皮寡瘦的中年人最为引人注目,因为他头上戴了一顶金灿灿、明晃晃的皇冠。
“石帅!抓住石祗了。”王朗从正堂迈出,看见石青,连忙指着戴冠中年人介绍。
“饶命——小王愿降!饶命啦——石帅——”王朗的招呼引起了石祗的注意,他一边挣着,一边扬声向石青告饶。
石青眼光从石祗身上一扫而过,温和地看着王朗道:“王将军。干得不错!此役汝与王宁将军的功劳,石某定会牢记在心。”
“此役如此顺利,全仗石帅居中调度有方,王朗没做什么的…”王朗谦逊一句,随后问道:“石帅。石祗如何处置?是连夜审讯还是先行看押起来?”
“审讯?没什么价值了…”石青瞟了石祗和似乎是其家眷的俘虏,不经意地说道:“就地杀了吧。方便打扫战场的时候好收拾。”
“不——饶命啊——”石祗哭天嚎地地叫了起来,他的一众子女妃子跟着嘤嘤大哭。
“就地杀了?”王朗也是一愣,怎么说石祗也是一国之主,哪有这般轻率处决的。
“就地斩了。”石青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他皱眉看着石祗一家老小,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一群什么狗屁东西,在石某眼中,他们远不如一个普通平民。石某有多少大事要做,哪有功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斩了——”
王朗再不犹豫,手中环刀一扬,石祗来不及惨叫,人头已然飞到半空,魏军士卒紧接着一起动手,或砍或捅,将石祗妻儿子女尽皆砍杀。
二十多具尸体倒下,石青看也没看一眼,招呼王朗道:“王将军过来,石某有事相托。”说着,一扭头出了庭院。
王朗追出去,撵上石青,未等发话,石青已开口说道:“王将军!襄国之地异常重要,我军需做的不仅是占据,还要稳固。前一点好说,已然做到,后一点就比较难。因为,襄国汇聚的各方豪强望族历来不服邺城朝廷,矢志与我为敌,双方间隙极大,短时间内极难弥合,而且石某也没有时间去弥合。”
王朗不安地问道:“石帅。这个是不是有点…”
“石某很无奈,眼下除了强硬压制,再没有其他更合适的方法…”
石青叹了口气,声音转为柔和,淳淳说道:“今晚反正的无论是兵丁或是原石赵朝廷官宦,这些人以后将是自己人。石某也将以自己人看待;但是,对于那些死不悔改,坐观风色之辈,石某已没有半点耐心去安抚去慰问,他们必须受到惩处,必须为以前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王朗惊得心脏猛地一跳。襄国聚集的官宦豪门不下数百家之多,自己联络的和临战反正投降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石青若是拿剩下的大部分开刀,襄国只怕要减去半数人丁。咽了口吐沫,王朗涩声问道:“石帅打算怎么处置?”
“这事要辛苦王将军了。”
石青阴沉着脸,斟酌着吩咐道:“王将军先把反正之士和坐观风色之辈区分开来,然后带领麾下士卒连夜行事,把后者满门老小通通控制起来,遣散他们的仆佣家丁,没收他们的财货房屋。石某要断去他们的爪牙,让他们倾家荡产一无所有,要让他们好生体会一番艰辛困苦,看他们能不能因此长进一些……”
石青的话语仿佛一个个炸雷,在王朗耳边不住轰响,震得他心惊胆战:这种手段实在太狠了!太霸道了!看似留了一点余地,没有动刀杀人,实际上是令人生不如死,无数高人名士的尊严颜面此番被石青撕下来狠狠践踏,日后该怎么活哟……
想是这样想,王朗还是接受了命令。原因是他害怕石青,更害怕石青将那些手段施到自己身上;另外和他有交情的故交都不在惩处范围之类,惩处范围内的都是和他关系淡薄甚至有间隙的,他才不愿因为这些人得罪石青呢。
第六集 第二十七章 因果循环
魏军入驻的第一个晚上,襄国城的日常运转处于停滞状态,除了士卒兵丁或匆忙或沉重的脚步声,这个城池其他的活动完全停顿了,无论是高门世族或是平民百姓一个个都待在自家屋内,等着接受命运的裁决。裁决的方式有死亡斩杀、有囚禁拘押,当然最多的一部分因为卑微还是会被忽视的。
与襄国其他地方的血腥纷扰不同,下半夜后,皇城里静谧一片。战场清理的差不多了,魏军将士或新近降兵各有任务,纷纷退出了皇城。石青随便找了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宫殿角落里坐下,抱着蝎尾枪早早睡了;襄国的夺取,标志着一个阶段的结束,也标志着一个新的阶段的开始。他需要养精蓄锐,以便应对新的更艰难的挑战。
三月初八。辰末时分,邯郸的三千魏军步卒开进襄国,领军将官找到皇城,打算请示石青麾下人马行至。何三娃问明来意后,让对方稍等,然后脚步轻抬,无声无息地溜进宫殿,想看看石青是否醒来。
殿角鼾声轻轻响起,石青睡的似乎正熟,何三娃不敢打扰,蹑手蹑脚地向外退。退到殿口的时候,轻微的鼾声忽地止住,石青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三娃子。有事?”
“石帅怎么醒了?再睡一会吧。”何三娃随口问了一句,重新进入殿内。
石青一边揉捏着发麻的肌肉,一边没好气地回道:“战场经历多的,最见不得鬼鬼祟祟。三娃子连这点都不懂么?汝若好好进来,就算声音大点,也不会吵醒本帅。偏要做这等小心模样,本帅就算想不警醒都难能。”
何三娃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危险临近之时,历经沙场的战士都有一种预感的本能,睡梦中同样如此。何三娃知道,石青之所以醒来,就是因为自己蹑手蹑脚的行为让对方本能地感觉到不适和危险。
“昨夜王宁将军的差事办得如何?嗯,还有什么事一起说吧。”石青缓缓站起身,慢慢地伸展着僵硬的四肢随意地问着。
何三娃身子一正,肃然答道:“禀报石帅。昨夜属下跟随王宁将军缉拿十三名胡人酋长,六十五位胡人督帅,连其家小族人,共有四千六百九十三人,并与午夜时分,一体格杀!另外,凌晨时分,王朗将军将一百八十七户石赵官宦人家计七百三十五名成年男丁尽皆押至皇城广场拘管,以方便石帅处置。辰末时分,邯郸三千守军抵达襄国,此时正在皇城外恭候石帅调度遣用。今日辰时,祖将军、权翼将军前来缴令,言道按石帅嘱托,将降兵中的两千一百一十五名胡人士卒清理殆尽……”
石青静静地听着,何三娃口中吐出的一个个血淋淋的数字没让他有半点动容。乱世用重典、先威然后才有信、才有德…石青笃信这些道理,至于仁者无敌、施恩布德、以德服人诸般种种,石青认为那是读书人忽悠君王的经典言论,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只能在特定条件下施行才有用,不能放之四海皆准,同样也不适合眼下的形势。
襄国是个大泥潭,人心各异,势力纷杂;石青没有时间慢慢锊顺,不想陷进去的话,就只能使用最激烈的手段去弃浊扬清,迅速有效地将泥潭整治为一汪清泉。
“走吧,出去看看。”
何三娃回报完毕,石青应了一声,一边抬步向外走一边去解背上的干粮袋。干粮袋解下之后,石青发觉袋中空空如也,便把口袋揣进腰间,伸手去摸腰间水囊,口中道:“三娃子。有吃的没?弄点来。”
何三娃不待吩咐,早从怀中掏出一个窝盔,递给石青,絮絮道:“随王朗将军反正的前石赵官宦人家连夜做了不少窝盔送到军中,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呢…”
石青呵呵一笑,接过窝盔狠狠咬了一口,扬声道:“有时候就是需要泾渭分明,什么和光同尘,清水池塘不养鱼,纯属瞎扯淡,欺蒙老百姓玩呢。”话声中,他大步出了宫殿。
暮春的骄阳火将辣辣的光线洒下大地,将皇城广场上的士兵晒得脸色黑红,汗水从额头起不停地向下淌,被士兵围住的人却没有燥热的感受。七八百保养极好的老老少少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惶恐惧,不安地四下打量,没有人顾得在意日头的热度。对他们来说,石青这个名字带来的寒意比严冬时节更为森冷。
石青——这不仅是个与胜利常相伴的名字,还是个能带来无情杀戮的名字。如果说血洗陈留孙家坞,灭绝鲜卑段氏这些事情还不能给他人以深切的感受,那么昨夜血淋淋的襄国足以提醒广场中的诸人,他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怎样残忍的恶魔。
就在每个人心寒如冰,惊惧慌乱之时,石青来了。安排了邯郸守军之后,石青第一时间赶到广场,处置这些“要犯”也是他当前最紧要之事。
广场上嗡地这一阵响,气氛有了些活跃,或立或蹲的重犯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或直或斜,一起向被一众亲卫拥簇着的年轻将军注目。
王朗匆匆迎上去躬身作礼。石青摆了摆手,盯着王朗熬得腥红的眼珠和声说道:“王将军。辛苦了。”
王朗振了振身子,回道:“谢石帅挂念。王朗打熬得住。”
“好!石某记下了。”冲王朗宽慰地点点头,石青止住跟随的亲卫,手绰长枪,单身一人向重犯群走过去。
重犯群倏地一静,正对石青行进方向的重犯不等对方临近,就不由自主地闪出了一道宽阔的缝隙,包含着各种思想的目光越发浓烈地凝聚到石青身上。
“嗵嗵嗵——”脚步沉重有力,石青缓缓踱进重犯群。他四面环视着,目光平淡无波,没有停留,没有和任何重犯的视线对撞,似乎眼中是一片荒野,没有任何人存在。
行到重犯群中间,石青停下身子,蝎尾枪在大青石铺就的广场地面上重重一墩,“当——”地一声发出清脆的鸣响。重犯群仿佛成了一个整体,微波荡漾般齐齐一颤。
石青轻蔑地望了望左右,忽然问道:“汝等可知某是何人?”
重犯群有了些响动,随后有几个少年稚嫩的声音相继响起来。
“你是新义军石帅…”
“你是大魏镇南将军,哦,还是大魏前皇帝指定的…”
石青默然静听,待回答声渐渐熄下去之时,他声音一抬,爆喝道:“答非所问!全错!于汝等而言,石某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敌人!石某是汝等之敌!汝等亦是石某之敌!”
广场上再次一静,重犯们呆滞地望着石青,对他给予的答案除了失望还有害怕。
蝎尾枪忽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