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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车轮象是在不平的地面上颠簸了一下,微微偏离,但随即又倔强地向前滚动起来。
黄历误打误撞,鼓动撺掇,使通州兵变比原来的历史提前了一天一夜。不要小看这一天一夜,它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略微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在原来的历史上,通州兵变后,因为遭到日军飞机轰炸,保安队伤亡甚大,张砚田见日本军力如此强大,即使不被炸死,亦难逃之后的激烈交战,左思右想,他换便装弃阵逃跑,潜回天津寓所隐匿。他手下第二总队的官兵现官长临阵脱逃,便失去指挥,不再参加战斗,纷纷到街上行抢,然后扒掉军服,相继结伴逃跑,严重削弱了起义部队的力量。
在原来的历史上,张庆余带着剩余军队西进北平,意图与二十九军汇合,但二十九军已经于一夜前撤离北平,当起义军于29日清晨行至安定门外的时候,冲出了一支日军,在二十余辆装甲车掩护下,向人困马乏的保安队猛烈攻击。毫无思想准备的保安队被迫仓促应战,教导总队队长沈维干等干部中弹阵亡,起义部队几近溃散。
在原来的历史上,通州兵变虽然在当时震惊了全国,因为它是生在伪政府内部的起义,意义非常重大,但也仅此而已,由于起义时间稍晚,事先与二十九军又没有通气接洽,完全是孤军作战,因此它的象征意义远于大于实际的军事价值。但此时在南苑、北苑,中日双方激战正酣,通州兵变不亚于在日本人身后捅了一刀,也因为军统的通讯联络,使得二十九军与通州起义部队建立起直接的联系,能够相互配合作战。
天色大亮,北平二十九军军部派来了一位高姓团长和两名参谋前来联络,见面之后,即将宋哲元的亲笔信交付二张。
二张看过信后,喜色满面,上面自然是嘉奖之语,此时宋哲元正缺少兵力与日军作战,当然要牢牢拉住这支万把人的军队,以壮声势。
“宋军长对我们期盼甚大,他要我们立刻分兵一部支援南苑佟副军长,其余人马迅向北平靠拢,以加强守城力量。”张庆余放下信,胖脸上泛着光,他虽然略有些憨厚,可也知道此时正是宋哲元用人之际,他们这算是雪中送炭,以后能否得到重视,也看现在的表现了。
“嘿嘿,咱们这万把人可也算是不小的力量呢!只是我的部队沙子云团还在通州,全部集结还需要些时间。”张砚田眉毛扬了起来,他看得更加深远,也觉得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但他并不准备去支援南苑,他更愿意带领人马进北平,直接向宋哲元示好。
“那就让我带队去支援南苑吧!”沈维干相对于二张来说,再象个职业军人,抗日情绪更加浓烈,也没那么多闲心眼儿,“我的教导总队已经全部到达,集结起来也不费多少时间。”
黄历很喜欢沈维干这种勇猛直前的品质,虽然二十九军已经派来了联络官,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但还是好心地提醒道:“支援南苑当然重要,但也要做好些准备,走在公路上,如果遇到日本飞机轰炸,如果没防备,那可要损失惨重了。”
“这位是——”联络官高团长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姓何,是派来协助张总队长反正起义的。”黄历淡淡地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何先生。”高姓团长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兄弟从北平出来时,宋军长曾有交代,请何先生回北平,宋军长会论功行赏,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兄弟处理。再说,日军飞机也不是那么厉害嘛,能让人寸步难行……”
嗡,嗡,嗡……黄历正要反驳,天边传来了马达的巨大轰鸣,在场的人愣了一下,马上醒过味儿来,都奔出指挥所,向远处张望。
片刻后,日本飞机在天空出现了,这是北平武官今井武夫听见占领了电台的保安总队长张庆余宣布起义的消息,马上给天津驻屯军打电话,要求派兵镇压。日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派出天津东局子机场的飞机大队先进行空袭轰炸。
二十余架日本飞机先是在高空盘旋侦察,随后开始低空俯冲下来,投下了炸弹。随着爆炸声,通州城里腾起一股股黑烟,房倒屋塌,土浪冲天。日军飞机沿着蓟运河两岸、城中的大路、通往顺义和宝通寺、三义庙的大道等处,寻找起义部队进行疯狂的扫射和狂轰滥炸。
飞机不时地在天上轰鸣盘旋,接着是低飞俯冲,扔下炸弹后,飞机又向高处飞起,炸弹爆炸后,又是俯冲投弹,或低空扫射。通州城里的硝烟越来越浓,呛得人嗓子生疼,眼睛辣流泪,很多房屋被炸成碎砖烂瓦,好像是一座破瓦寒窑。遍地的死尸,横躺竖卧在浓稠的血泊中。
黄历透过掩蔽所看着远处的烟柱和火光,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他皱紧了眉头。虽然他极力促成通州兵变,还有着其个人的目的,他不过是想尽量保住北平,保住刚刚要步入正常的个人生活。但现在,他的信心随着飞机的狂轰滥炸,又开始逐渐下沉。战争的胜负一是取决于装备的优劣,一是取决于士兵的斗志,目前来看,起码在平津,形势很不乐观。
“何兄,何兄……”沈维干轻轻拉了拉沉思中的黄历,待黄历转过头,才低声说道:“鬼子的飞机很厉害呀,我要率部去增援南苑,却担心路上遭到轰炸,象这个样子,可就惨了。何兄有什么好办法?”
黄历眨了眨眼睛,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我又不是神仙,只能想到几个小方法尽量减少些伤亡而已。比如说身上披树枝杂草的伪装;告诉士兵们躲避紧急空袭的简单措施;向四周派出预警部队,现飞机便鸣枪为号;队伍成长蛇阵行军,不要排得太密集……”
“谢谢你,何兄。”沈维干感激地握紧了黄历的手,真诚地说道:“打完这一仗,如果我还有命活着,定要和你痛快地喝一场。咱们,北平见。”
“北平见。”黄历很喜欢沈维干身上那种真正的军人禀性,当了兵,就要有把生命随时献给国家,献给民族的觉悟,别有那么多花花心思。
第十二章 世事难料(拜求收藏)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向大地散射着光华。路旁很多原来枝条繁茂的柳树、杨树,如今枝叶稀疏,那是被白天沈维干率领的三千多人的部队路边折去当伪装了。
夜里,日本的飞机不能出动,此时行军是很轻松的,张庆余和张砚田率领着七八千人的保安队,分成几路纵队,在如水般的月光下,向北平开进。
“总算是大功告成了。”王文坐在汽车里,惬意地把头仰靠在座椅上,突然又很有些不满地说道:“看吧,卸磨杀驴,那两个姓张的眼皮子还真浅,赶着巴结宋哲元,把咱哥俩给忘了。”
黄历抿了抿嘴角,淡淡地说道:“我倒真希望别人把咱俩给忘了,干咱们这行的,越少露面越好,出这趟公差,也是不得已。”
王文嘿嘿一笑,捏了捏衣袋里**的金条,又消了气,那是在日本特务机关的保险柜里缴获的,文件资料可以上交,这些黄白之物嘛,就落在自己腰包里了。
路面被日军调动的坦克车轧得坑坑洼洼,汽车开起来不但把人颠得肠肚乱颤,而且灰土很大。黄历的心情也随着这上下起伏的汽车,胡思乱想起来。最后他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二十九军争气,能守住平津。
队伍来到了离北平西便门不到十里的地方,尽管是深夜,但逃难的人群却象潮水似的向北平拥去,希望那厚重的城墙能保护他们的安全。远处传来了沉雷般的重炮轰鸣,夹杂着密集的枪声,更加重了百姓们的恐慌。
到了西便门,便能感受到城里的紧张气氛,城门口堆着沙包掩体,路口处挡着蛇腹形铁丝网,城楼上架着重机枪,二十九军的巡逻队在城内各街口上盘查行人。
城门口,二十九军副参谋长张克侠率领着几个军官欢迎了张庆余和张砚田,此时中日战事正酣,而二十九军的整体布置相对仓猝,即便是正在南苑激战的赵登禹的一三二师也是到达不久,如今冀东保安队这万把人的到来,确实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黄历和王文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且军统暂时还没有争夺军权的意图,在城外,他们便与前来接应的军统人员汇合,待冀东保安队进城之后,他们才鸣着喇叭,在难民群中缓慢前进,向城里开去。
扶老携幼,挑担提篮,推车拉驴,黄历看到了一片乱哄哄的景象,逃难的人们脸上或是惊惶,或是慌张,进了城方才舒了口气,但他们显然不知道这北平也并不保险。这就是战争,谁也躲不过去,现在是他们,以后就轮到北平的居民,影响只是时间问题。
前来接应他们的是赵仲华,在车里他简单地说道:“组织大部分已经撤到了天津,潜伏人员近期也不会有什么活动。你们稍微休息下,就携带资料去天津向新任华北区区长三目王汇报。”
黄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我留在北平处理些个人事务,汇报由王文去就行了。”
赵仲华犹豫了一下,劝说道:“还是去天津听候统一安排吧,北平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留在这里风险太大。”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把天津的联络地址给我,如果北平呆不住,我会去天津的。”
赵仲华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能勉强,正好前面有一个逃难的人,穿得象个乞丐,一瘸一拐走得很慢,汽车按响了喇叭,也躲得很慢,赵仲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骂道:“你个鳖犊子,车直按喇叭,你听不见吗?你的耳朵长到腚沟儿上去啦?”
那个瘸子闪到旁边,向车上看了看,车灯亮着,晃着眼,他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回嘴,转过身艰难地继续向前挪动着脚步。
黄历开始只是随意地瞅了瞅这个逃难的百姓,蓬头垢面,倒也没太在意,等车子开过去之后,他蓦然一惊,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他的心呯呯跳了起来,不可能,怎么会是他,是眼花了,还是有些相象,自己认错了。
心中一乱,汽车猛地向前冲了一下,差点将难民撞倒,嘎的一声,黄历踩下刹车,赵仲华和王文被闪了一下,诧异地望着黄历。
“你们开车走吧,我下去找个人。”黄历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连身后王赵二人的呼唤都没有答理。
黄历在难民群中穿行,很快便找到了那个走路怪异的身影。他并没有太过靠前,而是不即不离地跟着,仔细辨认着,观察着,直到他终于能够确认下来,这心里变成了一团乱麻。
有些木然地盯着前面的身影,黄历转头就走,对,那个人一定找不到自己和珍娘,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或许是在天津得到了原来脚行的人的指点,可自己和珍娘,带着何大魁一家来到北平后,与天津的联系已经彻底断了,连那个张小顺都没有再通过信。
昏黄的路灯将黄历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黄历一直走出去很远,脚步却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样做太卑鄙了,那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哪,为了继续占有人家的女人,为了自以为幸福的生活,便将所有道义上的标准抛开,任由这个可怜人颠沛流离,在这陌生的城市中游荡,任由他自生自灭?惭愧和自责涌上黄历的心头,让他心中象开锅的水一样翻腾不止。
长长地叹了口气,黄历跺了跺脚,就让珍娘来选择吧,自己不能自私地剥夺她获知真相的权利。事情能瞒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