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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串一把影帝的秦林偷偷直乐,他这番做作不需要骗过张居正,不需要骗过曾省吾,甚至不是骗刘守有、张鲸、冯保的,独独只要骗到万历就行。
这里不知多少人晓得我是在演戏,可谁会去触万历的霉头?
“陛下,其实你被秦林骗了,丫的奸诈狡猾,全是演戏而已,您一时不查,被他瞒过啦!”
得,谁要去说这话,摆明了让万历没脸,秦林倒不倒台还不一定,可说这话的人,铁定就得先倒霉。
可不是嘛,锦衣都督刘守有皱着眉头嘟着嘴,那副表情活像吃了苍蝇,冯保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完全哭笑不得,张鲸呢,竭力把说到嘴边的谗言又给吞回去……这些人全都知道秦林是堂而皇之地在万历面前演戏,偏偏不能去揭穿他,憋得之难受啊,个个都是一脸的大便不畅。
“嘿嘿嘿,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秦林脸上诚惶诚恐,心头乐开了花。
站在武勋班首的徐文璧,把万历、秦林、张鲸等人神色变化瞧得清清楚楚,心头暗道一声惭愧:这位妹夫简直就是当众欺君,却没人敢揭穿,在咱大明朝也算独一份啦我看秦妹夫对朝廷的忠心哪,实在有限得很……
严清年纪大了,眼神儿有些不济,御座上万历的神情他没瞧见,秦林的惊慌失措倒是看在眼中,这位刑部尚书就越发得意,将袍袖一挥,厉声道:“老臣弹劾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结党营私,勾结外藩,图谋不轨!”
轰的一声,群臣顾不得君前失仪,立马像炸了窝似的议论开来,这三条罪厉害,坐实其中任何一条,秦林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秦林惊骇之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手足无措,那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哪里像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何尝有扬帆出海招抚五峰海商时的英风锐气,何尝有率军直捣石佛口白莲北宗老巢时的挥斥方遒?
装、你可劲儿的装!张鲸和刘守有互相看看,气得那叫个牙根子痒痒,明明知道秦林是在哄赚万历,却半个字也不能说出来,实在憋得难受。
偏偏自以为帝王心术独步海内,假以时日连元辅帝师张先生也不在话下的万历,很得意于自己驾驭臣下的眼光和手段,面带笑容微微点头,仿佛在说:看,审阴断阳的秦爱卿也不过如此嘛,被参劾了一样害怕得不行,嗯嗯,权柄操之于上,赏罚任由朕心,这种感觉,很爽!
严清却不会看事,隐约瞧见万历面带微笑,还以为是陛下赞赏自己呢,越发得意洋洋,将秦林的“罪行”一一揭参出来:“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身负浩荡皇恩,本该竭诚效命,却勾结瀛洲土司金氏,为金氏谋取加封,更有传言说他二人有男女私情,联手做下许多勾当,只瞒着朝廷!”
刑部尚书严清也是志在必得了,连私情也拿到御门听政上来说,未免有失文臣士大夫的体统。
吏部尚书王国光、礼部尚书潘晟、工部尚书李幼滋,这几位老成持重的大臣,脸上就露出不虞之色。
武臣班子里则有好几个和秦林相熟的年轻世袭勋贵、武职都督,包括朱应桢、徐廷辅在内,都在那里冲着秦林挤眉弄眼的笑,瀛洲那位金长官的模样身段,啧啧,可是位风流俏佳人哩说秦林和她有私情,大家伙儿绝对相信,哈哈哈……
徐廷辅更是悄悄冲着秦林拱拱手:小姑爷,您老威武!
徐文璧把儿子瞪了一眼,徐廷辅赶紧收起笑容,又变成那种严肃认真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
秦林等严清说完,万历帝投来了探询的目光,这才又委屈又伤心地道:“微臣实在是委屈得很!当初是本衙刘都督点微臣办漕银失窃案,出海招抚是朝廷批准的,并非微臣私自去和金氏勾结,此事问张首辅和刘都督便知端的。”
刘守有是一百个不愿意替秦林作证,但这事儿是有记录有存档人证物证俱在的,万历帝朝他转过目光,刘都督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微臣的确派遣秦林查办漕银案。”
张居正也点头道:“招抚一事,老臣还有印象,实是朝廷派遣秦林出海,冲锋破浪去完成招抚,难能可贵呀!”
难能可贵四字,从张居正口中说出来,掷地有声,一时间朝堂之上变得静悄悄的。
严清怔了怔,没想到张居正这么直接的维护秦林,他反而乱了方寸,只好硬着头皮道:“张老先生有所不知,秦某人正是出海招抚途中被那金氏所迷惑,既有私情,便置朝廷于不顾,处处维护她……”
张居正笑而不语,身为宰辅大臣,他说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说太多,落在御座上那位天资有限偏激有余的学生眼中,反而不妙。
张公鱼站在左都御史陈炌下首,听得严清弹劾秦林,便欲出班奏对,替秦林辩驳。
不料秦林悄悄朝他摇摇手,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正在弹劾老子结党营私,你要是出来帮腔,岂不正好坐实罪名?
秦林贼兮兮的目光,在群臣中间溜了一圈,徐文璧父子,是人都知道他俩是徐辛夷的亲戚,不行;张居正为首的江陵党为万历猜忌,除非我彻底投入江陵党,否则不宜让他们出手;朱应桢、张公鱼……看到老神在在,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左都御史陈炌,秦林终于坏笑起来。
“启奏陛下……”秦林委屈得眼泪哗哗,“瀛洲番人,有高丽人、有日本人、有琉球人还有大小佛郎机人,夷情复杂,绝非中原百姓,所以要招抚起来,一定要见机行事、虚与委蛇,才能叫这些蛮夷畏威而怀德。莫说什么私情,就是结拜成兄妹、或者认干女儿,那也是形格势禁,不得不为之。”
干女儿?“干”女儿吧!群臣们都忍不住笑,暗道秦林这话回得没水平。
严清更是义正词严地道:“胡说八道,难道你说认金氏做干女儿?借此以掩人耳目,实在是匪夷所思,个中情由,不问便知!”
哪晓得这边秦林和严清对答,左都御史陈炌的脸色就越来越黑,转过脸瞅着严清,目光中寒意渐生。
第594章 妙手仁心真君子
左都御史陈炌是抚州临川人,嘉靖二十年进士,登科比张居正还要早六年,是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老臣,资格很老。
在江陵党把持朝政的时候,他仍能以都察院为根基自成体系,麾下聚集许多门生故吏,清流名望尤在耿家兄弟之上,乃是当今士林清流真正的泰山北斗。
陈炌有自己独立的圈子,刻意与江陵党、冯保等派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越发显得卓尔不群,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牵制力量。
万历对陈炌非常器重,曾经多次看望他并赞叹“真重臣也”,时人评价这位老先生清廉自守,语不及私,室无姬妾,门无游客,因而威望很高,每次朝堂议政,他往往是闷不作声,但要是说了什么,连首辅帝师张居正也得掂量掂量。
听到干女儿几个字在严清嘴里越说越不堪,陈都堂的神色就变得越来越严肃,颇有深意的瞧了瞧严清,又有些担心的打量站在身边的好朋友。
满朝文武都知道,陈炌不结党、不争权,卓然独立,士林清流号称泰山北斗,但是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隐士,如果问谁和他关系最好,那就是都察院的另一位长官,曾经担任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的右都御史吴兑。
吴兑的神色依旧云淡风轻,但熟悉他的陈炌分明看见,老朋友的脸上一层青气一闪即逝。
“老吴在边镇积劳成疾,从来又把喜怒深藏于心,唉,这次铁定把他气坏了……”陈炌很有些担心,也就越来越不满严清。
秦林在审讯室里把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到炉火纯青,看看陈炌和吴兑的神色,心头暗笑不迭:哈哈,有戏,老子再加把火,看你们俩能忍住?
“陛下,微臣实在冤枉啊!”秦林鼓嘟着嘴,简直比窦娥还冤枉:“干女儿还是结拜兄妹,我说了也没人信,且不提罢。但是那海上蛮夷不守礼法,金长官和微臣议事,有时候兴趣来了就彻夜长谈,大家住在一条船上,甚而一个舱中,那也是有的,想必那些谣言就是从此而来的吧,陛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呀!”
这下连万历也绷不住了,咧开嘴直乐,秦爱卿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天底下还有这么不会替自己辩解的人,实在憨直可爱,看来他除了破案厉害,别的还真没什么,倒是很适合为朕所用。
成国公朱应桢本来胆小,但和秦林关系很好,闻言就朝秦林一竖大拇指:你牛!
文武百官也憋不住笑,像秦林这么不打自招的,真正少见得很。
唯独张居正若有所思,盯着秦林看了一会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陈炌和吴兑……
严清更是笑得眼睛眉毛都快挤到一块儿了,本来满脸上辈子被人欠了债没还的衰样,这下却是难得的喜气洋洋,大声道:“正所谓天不藏奸,秦林从来机谋狡诈,这下却自曝其短孤男寡女,同船夜宿,还说什么彻夜长谈,欺陛下为三岁小儿耶?欺我等为懵懂童子耶?”
万历听到三岁小儿这句,脸色就黑了一黑,他还记得很清楚,当初高拱高阁老那句“十岁太子何以治天下”,后来的首辅帝师张居正也是以他年幼为理由,公然揽权摄政,几乎把他这个皇帝架空。
张鲸急得直跳脚,严老尚书啊,您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当着皇爷说这句话,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不过万历还不是最生气的,只听得文臣班子里啊的一声低呼,右都御史吴兑脸色潮红,脑门上汗珠浸出,捂着心口就朝地上栽倒。
“君泽贤弟,君泽贤弟!”陈炌叫着吴兑的表字,赶紧从旁边搀扶着他。
只见吴兑双眼紧闭,牙关紧咬,转瞬之间就已经不省人事。
朝堂之上突然倒下一位德高望重的正二品右都御史,众位文武大臣全都大吃一惊,就连万历帝也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原本得意洋洋的严清,突然间张口结舌,他隐隐发现自己很有可能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让开、赶快让开!”秦林毫不客气地挤开大臣们,冲到吴兑身边。
吴兑和徐文长关系很好,曾经邀请徐老头子去襄赞军务,两人联手为汉蒙两族的和平局面、以及大明北部的安全做了很多事情。
秦林没有直接针对吴兑,但为了替自己解围,在严清大放厥词时从旁边推波助澜,所以吴兑要是被气死了,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秦林难免良心不安。
陈炌搀扶着吴兑,见秦林冲过来,神色间带着疑虑。
张公鱼连忙道:“陈都堂,秦将军是神医李时珍嫡传,下官在蕲州时,就很佩服他的手段。”
其实张公鱼也只见过秦林破案缉凶,至于咱们秦长官治病救人,张大老爷是从来不晓得,不过话总得这么说嘛,维护老把弟,张公鱼从来是不遗余力的。
听到神医李时珍的名头,陈炌连忙把吴兑交给秦林,这时候也有许多官员在叫传太医了。
朱应桢挤过来看看,声音顿时带上了哭腔:“糟糕,吴老先生危险了!当年我爷爷也是这个样子,说是心痛疾,须臾即死,熬参汤吊命都来不及!”
众位官员尽皆大惊失色,难道吴兑就这么死在朝堂上了?
陈炌心中惴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林,看他有没有回天之术,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就是他了。
秦林丝毫不敢耽误,在众人说话时,他就先翻了翻吴兑的眼皮,接着伸出食中二指,探到喉结旁边一寸远的地方按了按,神色立马就变得严肃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林将吴兑平放在地上,一拳就砸到他心口。
“秦将军,你!”陈炌又惊又怒。
秦林充耳不闻,又握拳砸了两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