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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更是莫名其妙,暗自思忖:莫不是我也有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从此以后任凭什么牛人,见了我老人家就得立刻双膝一软,纳头便拜?
鲁翠花极其热情:“秦长官这边请,我们天香阁临着河的二楼,最是观月色的好地方,既然来了,不要错过。”
等秦林抬脚上楼,她却把其余的人挡住,说人多坐不下,那边铺设了酒宴请各位去享用。
陆胖子不服,嚷嚷起来:“胖爷我是秦哥的嫡亲兄弟,你这女人把我们支开,莫不是想把秦哥拐了?”
秦林笑笑,示意鲁翠花放韩飞廉、陆远志和牛大力上来。
百户所的官校薪俸微薄,身份地位在满是显贵的南京城也属于低下一流,平日里最多只进过三等青楼,根本没想能走进第一等的天香阁,更不敢奢望和这儿的姑娘发生什么超友谊关系了,所以听说鲁翠花摆了酒席,能大吃大喝一顿,他们就已喜笑颜开。
鹿耳翎却气不打一处来,连陆远志和牛大力都上去了,他这个试百户衔的总旗还没份,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打脸啊!
逞着一口意气也要走上去,鲁翠花先把他拦住,接着看看秦林的脸色。
“今天月亮很弯呐!”秦林背着手望天。
鲁翠花一下子就懂了,朝着鹿耳翎哧的一声笑:“鹿总旗,楼上坐不下了,倒是我那酒席不错,您这边请?”
鹿耳翎牙齿咬得格格响,又不敢和鲁翠花撕闹,只觉得众位官校弟兄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揶揄,胸口好像大石头塞住似的,面皮红了又红,跺一跺脚,拂袖而去。
官校们都往摆了酒席的偏房去,一路说说笑笑:“鹿总旗也是的,天香楼好好的酒席不吃……”
“呵,我这还头一遭在天香楼吃酒呢,回去和老魏他们说说,馋不死他们!”
秦林带着陆胖子几个走上二楼,鲁翠花极其热情的替他们布置座位。
此时月色正明,满南京城上千家酒楼都点起了明角灯,照耀辉煌如同白昼,灯光与月色交相辉映,秦淮河上波光粼粼,分不清月光还是灯光。
秦淮河上画舫慢慢行来,丝竹细吹细唱曲调分外的清幽,又有歌女伴着清唱,歌声婉转动听,闻者无不心旌摇动。
两边河房要么住的官宦女眷,要么就是秦楼楚馆的女郎,家家户户卷起珠帘凭栏静听,河房里焚烧的兽香从窗户喷出来,秦淮河上云雾朦胧,画舫上站着的歌女真如洛神凌波一般!
最大的一艘画舫上,歌声比别处格外清越婉转,不知道是南国佳丽还是塞北胭脂,用家乡话唱着曲子,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但觉歌声如同山间的淙淙溪流,又好像百灵鸟的歌唱,秦林听了襟怀为之一畅。
烟波之中,那歌女的容貌瞧不清楚,但见她身材消瘦,纤腰盈盈一握,站在船头犹如弱柳扶风,叫人好生怜惜。
画舫到了天香阁这河房底下,忽然停住,一座扎着各色绢花的彩桥从画舫上伸到了河房二楼,那歌女莲步轻摇,娉娉婷婷的慢慢走上来。她容貌清丽而楚楚可怜,两湾秋波烟雨朦胧,白皙的瓜子脸略显红晕,有西子捧心之态。
这歌女虽然也算得上万里挑一的绝色,但论交憨可爱不及李青黛,论天姿国色不及张紫萱,论阳光活力不及徐辛夷。不过她似颦非颦、眼含薄泪,宛如病西施的风情,极其符合这个时代才子佳人的审美观,所以等她走上天香阁的二楼,灯火照耀通明之时,风流雅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人们注意力都在这歌女身上,只有秦林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的,正低着头喝茶,便于喝彩声音里面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往东头那桌一看:原来是他们!
第132章 无心插柳
在醉凤楼没有尽兴,他们又来了天香阁,听说今晚这里有位色艺无双的高丽美女将要登台献艺,对美女的期待便冲淡了丢脸的耻辱。
待见到这位高丽美女果然容色清丽,两弯淡淡的峨眉似颦非颦,香腮微现红晕,瞧着十分的楚楚可怜,金陵四公子登时色授魂与,早没有了什么才子风度。
刘戡之把扇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赞道:“啧啧,你看她腰肢盈盈一握,举动风姿绰约,真叫个弱柳扶风呀!又兼眼波迷离,却不是正应了温庭筠,转眄如波眼,娉婷似柳腰,这两句吗?”
刘戡之故意把温庭筠的名句咬得很重,盼这丽人能注意到他。
果然高丽女子眼波流转,往这边看了一下。
顾宪成、王士骐都大笑养起哄:“贤弟不仅是大才子,还是美男子,今日已得佳人青目,他日定能做个入幕之宾!”
刘戡之得意非凡,虽是深秋季节,也把折扇摇了两下,故作风雅之态。
高攀龙年纪最小,还不怎么懂风月之事,兀自皱着眉头道:“前些天顾兄不是提到元辅少师张先生有意让刘三哥做个东川快婿吗?要是再和这高丽伎纠缠,恐怕……”
顾宪成年纪最大,又是上科解元,说话也就随便得多:“清风明月长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这样逢场作戏的事情,便是太岳相公也不会计较的。”
王士骐则笑道:“所谓最苦莫过娶公主,相府千金也是一样,倒是刘贤弟将来真和那位小姐成亲,免不得河东狮吼,君不见魏国公府徐小姐乎?‘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足为吾辈一笑。”
刘戡之撇撇嘴:“从来男女纲常,我还能叫她欺压吗?再者,太岳相公也只隐晦提了一下,家父还未置可否呢,去年的夺情之议,家父对太岳相公违背纲常的做法颇有非议。”
顾、王、高三位立刻大捧刘家父子不阿谀权势,实是士林中第一等的忠孝节义,登时把刘戡之捧到了九天之上。
秦林和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上楼的时候光线昏暗就没看见,这会儿随着高丽歌姬从彩桥走上来,灯火逐渐辉煌,就看得很清楚了。
秦林便把陆远志轻轻拍了拍:“看见没?那边……”
没想到胖子浑身肥肉一抖,咣当一下把桌子上的酒杯打翻了,张皇失措地道:“什、什么,看见什么?”
牛大力、韩飞廉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如梦初醒的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漂亮啊,真是太漂亮啦!画上的天仙也不如她呀!”
秦林仔细看看高丽歌妓,诧异的挠了挠头:“呃,其实我觉得她还比不上徐辛夷……”
三个家伙三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秦林,良久,陆胖子才大拇哥一挑:“秦哥,我们佩服你!”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偏向于细眉细眼温柔婉约型的美女,就像唐伯虎笔下的仕女图,一个个娇滴滴、病歪歪,楚楚可怜;而徐辛夷鼻梁高挺、眼眶略深,看着有点混血儿的味道,身高腿长、蜜色的肌肤充满了活力,在后世绝对是阳光大美女,但在这时反而被视为丑女。
于是几个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秦林取笑一番,秦林倒是无所谓,等他们笑过了,才指了指金陵四公子那边。
顾宪成本来正想着找什么由头把秦林洗刷一番,好好的一雪前耻,却有个认识的书生来和他们打招呼,又耽搁下来。
这书生穿葵花色圆领,外面罩一件大氅,穿着粉底官靴,相貌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
王士骐替他引荐:“这位贾子虚贾中书仙乡河南卫辉府,一笔字真正颜体柳骨,是以今年刚选了内阁中书,极其风雅……”
明太祖朱元璋罢了丞相、中书省,内阁中书权柄比前代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负责朝廷中抄抄写写的工作,是从七品的小官,并且任此官不必经过科举,秀才、监生、百姓,凡书法好就可以选任,同时又开了捐例,有千把两银子就可以捐一个中书衔。
贾子虚加了中书却没有留在京师任职,明明就是捐来的官儿,王士骐说他书法好,其实是随口乱抬花花轿子。
顾宪成等三位也没把这贾子虚当回事,因为是王士骐介绍的,好歹和他随口敷衍几句。
没想到贾中书见识极其博雅,天南海北无有不知,随口几句话就和顾宪成等人谈得热火朝天,金陵四公子倒把报复秦林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鲁翠花站到了高丽歌妓旁边,满脸堆笑的朝众人道:“这位仙子来自高丽,芳名唤作金樱姬,今日初登秦淮献艺。想各位公子、老爷听别的曲子都听烦了,她便以高丽的伽倻琴献上一曲吧。”
这时朝鲜李朝早已建立,但中原仍俗称为高丽,明朝朱元璋、朱棣等帝王都令朝鲜进献美女充当妃子、宫女,所以天香阁上众位客人听说她来自高丽,都极其期待那什么伽倻琴的演奏。
灯光转暗,金樱姬取出一张十二弦的伽倻琴,玉指轻弹轮拨,琴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婉转之极。
琴声时而低低倾诉,似乎海上清风徐来,时而断续之间忽然一波轮指,便如钱塘涌潮势不可当。
金樱姬纤纤玉手抚琴,眼中一片迷离。望着秦淮河上的波米粼粼,思绪早已延着河流汇入长江,归于东海……
皓月当空,秦淮河上烟波迷蒙,伽倻琴乃是高丽古音,声调悠扬古朴,又兼弹奏者美人如玉,众人屏息静听,只觉此处已非人间,如登九霄云外。
一曲伽倻琴奏完,灯光再次大盛,金樱姬起身向着众人盈盈一拜,登时满堂喝彩。
刘戡之摇头晃脑的吟着琵琶行的名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了不起,余音绕梁,吾当三月不知肉味!”
金樱姬朝他微微一笑,登时刘大才子飘飘欲仙,顾宪成、贾子虚等人更是盛赞他才子风流,多半不久就能拔得头筹,做这高丽歌妓的入幕之宾。
众人喝彩声中,唯有秦林长长叹息:“不好、不好,这琴声一点也不好!”
立刻有许多人朝着怒目而视,金陵四公子更是勃然变色,待要反唇相讥。
金樱姬听得懂汉话,诧异地看看秦林,走上前盈盈一拜:“官人道妾身琴音不好,究竟如何,还请官人指教。”
她说话带着异国口音,咬字不是很准,但声调抑扬顿挫便如歌声似的,听在耳中极其舒服。
秦林怔了怔,刚才他沉浸于音乐中,是以有感而发,倒不是刻意要哗众取宠的,既然人家问上门来,便只得直言相告:“琴为心声,我虽然不懂音律,但从姑娘琴声中不仅听出了离愁别绪,隐隐……隐隐有易水悲歌之意。”
昔日荆轲刺秦王,于易水河畔和燕太子丹作别,高渐离击筑、荆轲作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遂为千古绝唱。
这秦淮河上的歌妓弹奏,离愁别绪、儿女情怀倒是多见,怎么会有易水悲声?
登时众位客人哄堂大笑,都说秦林不通音律。
四公子中的王士骐精于琴律,闻言倒是心念微动,继而哂然一笑:长虹贯白日、秋风易水寒的意境,一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又是从何奏来?恐怕是那中原少见的伽倻琴,本身就带着叱咤呜咽之音吧!
金樱姬极其认真的把秦林看了一看,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光华,忽然光华隐去,她转身就走:“是公子听错了。”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众人的哄笑声中,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四公子当中,年纪较大、已有妻室的顾宪成、王士骐比较收敛,高攀龙年纪尚小,唯有刘戡之最是风流自赏,见秦林吃瘪,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说金樱姬是风尘侠女,慧眼识英雄,是张出尘、梁红玉一类的佳人。
众人都晓得他的意思,所谓慧眼识英雄,就是识得他刘某人这个英雄吧!顾宪成便笑道:“刘贤弟是个美男子,金樱姬也是个绝色美人,自然一见钟情,它日必结丝萝。”
贾子虚慨然作色:“才子佳人本天成,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