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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三脑子极灵,立时就知道她意所何指,赶紧道:“看你说的,我能和谁在一块儿,初来乍到,连人都认不清,再说,这都什么钟点儿了,我能去哪儿,一人在家睡觉呗。”
苏美人哼道:“薛老三,我跟你讲,这回我就原谅你了,再有下回,你看我,我……”
苏美人挺想学她办公室的梅老师跟他老公吵架时那般,也来一句“我抱着孩子投河去”,可这才发现自己竟没资格说这句话,霎那间,她觉得当务之急,该是要个孩子了,要不然薛老三变了心,拿什么拴住他。
接着,苏教授的思维又开始无限发散起来,似乎看见自个儿抱着孩子,指挥薛老三,忙活这,忙活那,彻底将亲爱郎君奴役的美妙画面来,便连自己何时挂的电话,也是未觉。
薛老三挂了电话,心中的块垒又消了一块,月儿幽幽,林风徐徐。他睡意全无,因为了完私情,还有公事。
他可知道自己如今在德江的局面,很是不好,不,简直就糟透了。
想他历任靠山屯,京大,萧山,明珠。虽然都和领导起了龃龉,最后闹了个不好看。
可即便是遇敌,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屁股还未落稳,便严重得罪了顶头上司。遭遇了人家的严重关切,和数次打击。
他很清楚,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这点,他才明珠就把握的很好。
但眼下在德江的悲剧,是不以他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他怎么会想到因为一句“孔专员”。就得罪了顶头上司。
或许普通人在遭遇了这种局面后,会小意地让孔凡高踩一脚,出了气,然后。自己再贴上去。
可薛老三这种性子,怎么可能惯孔凡高这臭毛病。
得罪就得罪了,想这些无益,他眼下担心的是如何应付孔凡高新发来的小鞋。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以后只怕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毕竟你嚣张可以。但得撑得起场面,若真光剩了嘴厉害,估计得被人收拾得连骨头都不剩。
至少,薛向明白自己眼下敢挑战孔凡高的威严,在诸人瞧来,就是嚣张。
若是这次劫难,他抗不过去,在众人眼里,无非是又一只不知死活的猴子跳起来,被拍死了。
反之,若是这次死结,能解开,必定又是另一番局面。
下午专员办公会的局面,他可是瞧在眼里,孔凡高之威虽盛,但只不过是以势压人,大部分同志是不敢言,而敢怒。
强权没遭遇反抗前,所有人都会认为坚不可摧,凛然不可犯,而大泽乡,陈胜、吴广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呼”吼出,无比强大的秦帝国不照样崩摧。
薛向要做的,也不得不做的,就是打好这反抗的第一炮,只有撬动了孔凡高的威严,他自己的局面才会好转,因为越多的人“起义”,他这首义之军面对的压力就会越小。
想通此节,薛向关注的重点,自然就在如何破局上了。
十八个小厂,五十多天的讨债期限,看似时间充裕,他薛助理只须抗出行署党组成员的身份,去那些顶多副处、正科编制的小厂,晃上一圈,一切就水到渠成。
可实则不然,他知道欠钱的人家越穷,这债就越难要,而且又不是一家两家,十八家聚齐了,羊群效应自然大得惊人,这帮人一旦抱成团,他薛向这初来乍到的区区专员助理,能啃动才怪呢。
更何况,那些已经对他三番四次出手的有心人,势必要对此事“亲切关怀”一下,若是如此,那羊群有了老虎的力挺,就更不会畏惧他薛向。
愁,
想了许久,薛向也不得要领,满脑子就剩了这一个“愁”字,眼见着窗外皎月渐渐东移,拾取枕边的手表瞧了瞧,已近十二点了,想到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一发狠,念道,天塌下来当被盖,翻个身,遣空心思,未几,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薛老三醒来,洗涮毕,又在家中查探一遭,记下了还未补齐的生活用品,这才出了家门。
清晨的小区,空气极是清新,因为背抵着玉峰,便是盛夏,此处也极显清凉。
园内,繁花如锦,蝶舞蜂忙,一早晨,便见着许多老头,老太,园子的空地上,慢慢悠悠地耍着拳脚,扭着腰身。
难得见到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一幕,薛老三便边沿着绿地游走,边看着眼前的热闹,忽地,听有人唤自己,抬眼瞧去,但见卫阿姨拎着个皮箱,站在一辆吉普车前,冲他招手,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卫美人站在她身边,远远看去,黑白配的卫美人,简直就如碧天里的明珠,尤其是那透出黑裙下摆的两条玉腿,白得仿佛生了光辉。
薛老三还不到近前,便听卫阿姨埋怨起来,说他说话不算话,答应好的事儿,也能不作数。
好一通数落罢,卫阿姨又说,改天非得补上这餐饭。
薛向连连点头,笑着问她,这是去哪儿,待弄清楚卫兰是接她去锦官市的,不自觉抬眼瞧了瞧卫兰,玉人一双眼睛本就凝在他的脸上,见他看来,玉脸腾起胭云,急急避了开去。
卫兰到底没和薛向说一句话,待薛向扶着卫阿姨上了车,又将行李放好,关好车门后,卫美人就发动了车,一道烟去了。
卫美人是去了,淡淡的情思,却若有若无地浮现在薛老三心头。
想起那晚的荒唐,继而,又想到家里的俏媳妇儿,天涯海角的小妮子,他苦笑着摇摇头,像是在摆脱什么一般,又朝前行去。
在食堂打了五斤肉包,又拿了一杯豆浆,薛老三便回了办公室。
他方将五斤包子消灭完,刘洪领着一位矮个子中年人,走了进来。
刘洪开门见山,道:“薛助理,这位是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同志,方平同志同时也是秘书科的科长,今天带他过来,就是商量给您配通讯员的事儿。”
薛向笑着和二人握了握手,道:“噢,不知道行署办有什么建议?”
江方平拍了拍手中的文件,热情道:“目前,确实有几个人选,这是他们的资料,薛助理要不要先看看?”
薛向摆摆手,“通讯员的事儿不急,毕竟我当前的主要工作,还是作讨债鬼嘛,暂时还用不着通讯员,不过,如果方便,我想让方平同志先和我配合一段时间。”
三人讨论的是遴选通讯员之事,实际却是择秘书,因为薛向的级别问题,处级干部除了县委书记,县长,不能配秘书,所以他的秘书也只能叫作通讯员,虽然两个名称,干的却是一个活计,如此紧要的位置,薛向不愿意盲目委人,况且,他在德江这种形势,行署办公室一号张彻张大秘书长,他又得罪死了,若盲目妄动,弄不好让他塞个人到了自己身边,若真如此,今后的工作恐怕真就没法儿干了。
江方平怔了怔,他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这可以传言中的不一样,这位薛助理可一点也不楞啊,“成,薛助理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
的确,先不管江方平心里如何想,光看明面,若真能完美配合薛向一段时间工作,待薛向这助理二字去掉后,他江某人没准儿也能将这副主任换成副秘书长。
搁置下通讯员的问题后,刘洪又笑着问薛向对新居可否满意,薛向自然没口子称赞了一番,刘洪这才满意地告辞离去。
刘洪去后,薛向便请江方平帮他,收集整理一下他将要面对的那十八家工厂的资料。
江方平似乎早有准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捧着个文件夹,步了进来。
薛向打开文件夹,只略略扫了几眼,便露出微笑来,原来,里面的资料是经过精心整理地,很简明扼要,却又突出重点。
尤其是各个工厂的近三年的大约产值,利润,和应缴税费,已缴税费,拖欠款项,皆用了表格,罗列得一清二楚。
“很好,真是谢谢方平同志了,回头我请你吃饭!”薛向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知道这位是有心人。
江方平瘦脸笑得起褶,连连摆手,“您远来是客,我请,我请!”
两人寒暄几句,江方平便退了出去,薛向便静静翻阅起了文件。
虽然工厂众多,但只是些数据,和基本情况介绍,总共不过二十多页,薛老三精力充沛,头脑敏捷,几乎一目十行,便清清楚楚记下了文件上的主要数据,如此,半个钟头不到,他便看完了整份文件。
第三十三章谨慎与微服
览罢资料,薛向并未盲动,而是寻到了通讯录,拨通了陆振宇办公室的电话。
对这位性子诙谐的陆专员,他印象极为深刻,这位陆专员在昨天的会上可是有意无意地力挺了自己数次,其中隐情他虽然不清楚,却也猜到必然是与当初他在萧山时,那位力挺自己的宣传部铁部长如出一辙,必定还是人情关系。
毕竟薛向下德江的消息,不可能隐瞒多久,他薛家人的人脉圈子广大,有愿意来结个善缘的,嘱咐延伸到德江的藤蔓,帮衬一把,也实属平常。
陆振宇不说,薛向也不愿深究。
他只需要知道,目前在德江,这位陆专员是唯一能借上力气的就成了。
电话很快要通了,接电话的不是陆振宇,而是个年轻人的嗓音,薛向自承身份后,那边极是热情,先自报了身份,原来是陆振宇的秘书小赵,尔后,又说,陆专员昨天傍晚就下顺天催债去了,且陆专员去时交待过了,薛助理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他做就行。
薛向没想到孔凡高的威风竟一至于斯,昨天下午下了令,陆振宇这堂堂副专员傍晚就急急下去了,其他几位专员此刻去了何处,可想而知。
薛向笑道:“赵秘书,我也没别的事儿,这不是新领了组织上交付的任务,让我去催那些小厂的债务,我新到没多久,对当地情况不熟,就想找陆专员要些资料。”
薛向话至此处,那边便接上了,“您别说,还真巧了,陆专员昨天就吩咐我整理好了。要我今天抽时间给您送过去了,我这会儿刚整理好陆专员办公室,正准备给您送过去,您的电话就来了。”
赵秘书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薛向略略翻了翻他给的资料,较之江方平提供的,要详细得多,当然。这详细也只是指文字,比如小赵交付的这厚厚的文件,不仅涵盖了各个工厂的诸多数字,更多的却是在描述工厂的生产,经营状况。
如果说。赵秘书是在找资料的话,那江方平则更进一步,干的就是总结资料得活儿。
又费了精神,细细将赵秘书给的资料看了一遍后,薛老三这才放下心来,没办法,如今的德江。于他而言,就是个地雷阵,不得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贸然轻信谁。都是蠢事!焉知江方平提供的资料,就不是假的。
若真是假的,他按着上面的数字,去找工厂负责人约谈。不被人抓住小辫子,狠很收拾一顿才怪。
如今。两份文件迥异,但核心却是一般,薛老三放心之余,对江方平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江方平此人到底能不能信,能不能用,还待后续考察。
翻完两份资料,已近十点了,似乎他得罪了孔凡高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又或者他这个专员助理的行署领导成色实在不足,他分管的教育,旅游,卫生,计划生育这几块的机关头头,是一个也没找上门来,他闲极无聊,便又翻检出了橱柜里堆积的资料,尔后又挑拣了几份有用的,细细看了会儿。
就这么着,一个上午就晃了过去,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薛向便放下文件,出门就餐去也。
未行到食堂,远远看上一眼,他便未眼前的鼎沸人气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