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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新家
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五十平见方,出了对着接口的院墙是用泥巴混着碎砖糊成地,两侧的院墙皆是用稻草扎成,虽是稻草扎成,然而扎草墙的师傅匠心独运,把草墙的中央用两根长而粗的草绳打了个十字,既稳固了墙身,又紧密了草墙的缝隙,当真是既严实又美观,这极北之地的困苦百姓就是靠着这个对付完一个又一个严冬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宅院还分了两进,前一进靠街门的,紧对着正屋,而正屋一侧的一间狭小厢房的房门却是掉转了个头,背着街道,此时这间狭小厢房之中,薛氏兄妹正在安歇休息。
时下夜已深沉,白日的酷暑渐消,更兼傍晚的时候,又起了阵微雨,倒是降下不少清凉。此刻,这间小土屋内,灯火已熄,散散淡淡的星光,在这深沉的夜里,分外醒目。因着这间厢房极小,十平不到,东北人间的床榻——土炕,便从东到西占满了,尽管如此,这方土炕也不过两米来长、宽,薛向垫高了枕头,稍稍甭起脚背,便能顶在一侧的壁上。
此间房内,除了这一方土炕,就剩了一桌一椅,连个衣柜也无,若是细细嗅鼻,还能闻见浓重的土腥气和捂久了湿稻子的腌臜气,其实这间房在数个小时前,还是装杂货和粮食的地方,因为薛家兄妹的到了,才临时辟作卧室。
说起来,薛向这萧山县副县长的官儿不算大。可在这萧山县内,按共和国的权力架构排序,也是这萧山县一双巴掌之内的大人物,怎么会住到这小小的仓储室来?其中自有一番隐情。
原来,今天在萧山县县界处,闹了一出极不愉快的农民叩首的小插曲后,回到萧山县委大院。陈处长和孙部长念了对薛向的任命书,走完组织形式后,便出言拒绝了卫齐名和俞定中等人的接风宴。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弄得场面颇为尴尬。
按理说,这二位走了。薛向这新到任的副县长还在呀,这接风宴可以照吃不误,可卫齐名忽然老脸一黑,丢下句“自己累了,让众人自用”,自顾自去了。而卫齐名这萧山县一把手摆了脸子,虽不知道是为什么摆的,对谁摆的,可这冷脸到底做出来了,谁要是还没脸没皮。无动于衷巴着吃这顿饭,那就是脑子里缺根弦儿。
于是乎,众人便撤了个干净,只有俞定中笑眯眯地过来,就方才劝退一帮桥口村村民之事。劝了薛向几句,又说单独相请,薛向本来要应下,就在这时,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王根生跑了过来,汇报说“薛县长的住宿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安置”。
当时薛向就纳闷儿了,这地方政府他虽没待过,可也知道这会儿虽没什么常委大院,可筒子楼总是有的吧,怎么连堂堂县委常委的住宿都无法安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知道王根生一说,他心中的火气和疑虑全消了,原来是他薛向的前任年纪还未到线,就被调整了,可调整又没调到别处,被弄去了人大,还在萧山县工作,可这位爷心气儿不顺,死活不搬家,说搬家可以,让新上任的薛县长亲自来请。
薛老三脑子又没让驴踢过,为了这点破事儿,去和一个老干部顶牛,再说这样式儿的老干部,他可是知道,办事的本事儿或许没有,坏事儿的能力绝对一流,他可不愿枉作小人,更何况,他这初来乍到的,若弄出这么一出,别人怎么看他,一准儿都把“不尊重老干部”、“跋扈”的帽子扣给他。
当时,俞定中就问“楼层里还有没有别的房间”,却被薛向婉拒了,这会儿他哪好意思还住到常委楼里去,没得让人堵心,便说不给县委添麻烦了,他自个儿找房子,其实,他心里倒也不是如何喜欢和一群官老爷,官太太挤在一处,即使他本身也成了官老爷一堆儿的,可骨子里还是平民,既然是平民,那接地气儿,就是一等一的重要了。
这一找便找到了薛向现下睡的这间房屋,说起来,这间屋子论格局,论舒适程度,都和薛向这好享受的性子相去甚远,可薛向偏偏选中他,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首先,这间屋子距离县委大院,也就是他的办公地点极近,不过两里左右的路程,按他的说法,就是一脚油的远近,虽然这会儿他薛老三没车,可论他行路的速度,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甚至方便。
其次,这间房屋的主人构成极其简单,就一母两女,母亲是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在县毛纺厂上班,两姐妹,大的十六,小的十三,一个念初中,一个念高中,家里平素无人,甚是清净,且一家的女眷,想必极爱干净,那正合了薛向这好整洁懒动手的习性。
至于这一家女眷无男丁,薛向这年轻男子入住,或许会传出风言风语的顾虑,薛向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毕竟有小家伙在此,就算再有人想传闲话,也不会传出这等无人会信的闲话。
然而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薛向选中此处,正是因为他所看中的这间仓储室,房门直对着一泓碧水,这泓碧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湖,名取月亮湖,自然和其构造走势相关,正是两头尖尖,中间弯弯,形似月亮,此湖横贯整个县城,这会儿的经济大发展还未开始,湖水还是澄清碧绿,正符了薛向这乐山爱水的性子,更兼对门那处的湖边,生着十数株柳树,垂柳依依,招风惹月,真个是让薛老三好不欢喜,而这蜗居的简陋自然就不容而容了。
窗外星浅浅,月淡淡,薛向想着今天下午的那二三十不断叩首,血流满面的村民,心中却是万千思绪,不得入眠。他暗忖,这些村民若不是有天大的委屈,绝不至于做出跪拜、磕头的举动,可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委屈呢,为什么指尖跪拜、磕头,就是不说出来,喊出来呢?
薛向胳膊后枕,盯着黑漆漆的顶棚,心中实无主意。说起来,他今儿个算是作了回庸官,没帮着村民们伸冤不说,还使伎用谋,哄骗了他们。可薛向知道那种百姓跪见青天,拦轿伸冤,而后,青天听完冤情,请出尚方宝剑,斩了贪官的把戏只能在戏里出现。他今天若是这样干了,那就于白痴无异,说不得就连一直看重与他的陈处长都得跟他划清界限,世上的事儿若是都如此易了,怕是也用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成语问世了。
薛向虽然骗了一众桥口村的村民,可他自问无愧于心,如若不然,等待桥口村百姓的,说不得就是拳脚加皮鞭,而最后结果,无非还是没人问津众百姓之事,而他薛某人即使要奋不顾身扎进去,也算是打草惊蛇了。
至此,桥口村众百姓的事儿,是挂进了薛向的心里,他暗暗咬牙,寻着合适的功夫,说不得就得问询一番。
想到此处,薛向心中稍稍松一口气,方才这事儿可是一直横在他心头。薛向翻个身,拿低了枕头,抬手看看手表,已然十一点一刻了,正欲入眠,忽地,左侧的小家伙翻了个身,掀起了搭在她小肚子上的薄毯。薛向借着星光,伸手欲帮她盖好,忽地,伸过去的大手,被小家伙捉住了,接着小人儿便开了腔:“大家伙,我饿!”
薛向没想到这三更半夜的小家伙会喊出“饿”字,不科学呀,细细一念叨,自己可不是也饿嘛,累了一天了,就寻住房的时候,买了三个煎饼,二人一虎,将就着对付了,先前,收拾屋子,拾掇行礼,而后又是困累交加,忙着歇腿儿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闲过劲儿了,却是分外饥饿。
“你的零嘴儿带来了么?”薛向这会儿也饿得难受,一想到小家伙那堆稀奇古怪,却又香气四溢的零嘴儿,霎时,便口舌生津,味蕾陡跳。
“没呢,走得急忘了,肯定便宜臭三哥了,刚才我做梦都梦见他在偷吃我东西呢,被我发现了,他还跑,我刚抢回一个,塞进嘴巴,就饿醒呢,不信,你摸摸,我肚子都瘪着呢。”说话儿,小家伙就拖着薛向的大手按在他圆乎乎的肚皮上,压着薛向的大手使力下按,自个儿的小肚肚一吸气,双管齐下之下,圆圆的小肚立时就干瘪了。
薛向知她确实饿了,可见她如此搞怪,心中还是可乐,“饿了我也没辙,黑灯瞎火地,也没地儿去买啊,又不是自个儿家,忍忍吧,明儿个去买些零嘴儿存起来,就饿不着了。”
在小家伙小心思里,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有困难找大哥,已然成了她心中最坚定的行为准则,这会儿,自然容不得这条准则破碎,哼哼唧唧,打着滚儿,就钻进了薛向怀里,又挤又掐,还掀了小肚子上的薄毯,搭到了薛向肚子上,末了,又瞅见床头的被子,挣起小身子,拖了过来,一并给薛向盖上,边盖边得意地呵呵着,“冬天来喽,给大家伙加被子喽。”
第六章流氓
时下,正值三伏天,若是白日里,盖上一层棉被能把人蒸晕过去,即使这会儿,时值深夜,又逢微雨初过,可数息功夫,就让薛老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屈服了,嘴上不住告饶,连连让小家伙点菜。
小家伙这才起身帮他把棉被拖了开来,还拿过一边的蒲扇帮他扇呼,嘴上却是咯咯笑个不停,接着又传来一声低吼,床头的小白也被折腾醒了。
“蛋炒饭!”小家伙到底知道时下不比家中,倒也没为难薛向。
薛向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对这个小妹,他几乎就是当了闺女,宠得没边了,下得床来,三把两把套上衬衣,又打着火机,点燃床头的蜡烛,因着这间原本是杂货房,倒是没有装灯,也只有暂借烛火照面,点燃蜡烛后,薛向又拾过床头的收音机,帮她搜了个放音乐的电台,调好音量,招呼一声,便钻出门去。
刚钻出大门,薛向便觉浑身猛然一松,天空银河浩瀚,星斗暗隐,院内风清月柔,草树幽香,更兼这篱院窄窄,碧水在边,立时便组出一副绝美的篱院月夜图来。
小家伙要吃蛋炒饭,薛老三又不会变出来,自然得着落在这篱院主人的身上。头前,租房的时候,他打量过这家人家的居住环境和房屋布局,倒是知道这母女三人同居在东厢房。薛老三移步东行,未几,便到了夏家母女的所在房间的窗前,伸出手来。方欲敲窗,半空里却又止住了,薛老三忽然觉出不合适来,此处毕竟是闺阁窗下,敲窗怎么都显唐突。
是以,薛老三又折步到了对着接口的这进院子,叩响了夏家的堂屋正门。“夏大嫂,我是薛向,能不能借你家厨房用用。晚上肚子饿了,弄些饭食。”薛老三本要说给钱的,可细一想说了显得自己市侩。到时,放灶头就好。
哪知道他这边没说,房里的人却是有了意见:“城里人就是精贵,晚上半夜三更地,说吃就要吃,咱家可没余粮,我和妹子每月都不够吃呢,可让你蹭不起这饭。。。。。。。”听声儿是夏家大丫头,薛向来时,这丫头却是不在家。没有照过面儿,却是没想到性子如此泼辣,一点不似夏家大嫂地客气温和。
果然,夏家大丫头的话音没落,便被另一道声儿给搭断了:“薛同志。你等会儿啊,我这就起来,给你张罗,厨下杂乱,可别弄脏了你衣裳。”
“妈,我和若真每月都还饿肚子呢。哪有这样的,再说,您明儿个还当班呢,哪能跟他折腾得起。。。。”
“你这孩子,真不像话,人家过门儿就是客,墨迹什么。。。。。”
“得得得,就您好客成了吧,您歇着吧,我去给他拾掇。。。。。。。。”
这边夏家母女的叨咕声,薛向都听在耳里,这会儿,哪里还真能让人家起夜来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