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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冯桂芝突然回来了,还带了自己娘家兄弟,薛向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依着礼数,冲来人握手。
“你好你好,听说薛书记在党校学习,没想到在家呢。”
敦实中年双手紧紧攥着薛向伸来的大手,满面堆笑,道,“我叫冯春来,刚掉到市委督查室副主任,严格算来,薛书记倒是我的老上级了。”
冯家是明珠土著,冯春来说的市委正是明珠市委,早些年,薛向正在明珠市委担任督查室主任,冯春来硬要这么拉扯,倒真扯得上关系。
薛向道,“大舅客气了,我是晚辈,怎么当得起老上级的说法。”
冯春来道,“您,那个,你太谦虚了,现在督查室还有你的传说呢。”
冯春来对薛向是真的敬畏,倒非是因为薛安远的关系,只因进了督查室,他才知道妹妹的堂侄到底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来的路上,他也向薛阳瞧瞧打听过薛向如今在哪儿干,什么级别。
待一听说薛向都副厅两年了,正在央校进修,进修完,就得提正厅了,冯春来立时就觉得心脏不大好了。
二十六岁的正厅,别说见,听他都没听过。
薛向最不耐烦这种无意义的寒暄,和冯春来客气几句,又和薛阳的三舅冯夏来,三舅妈徐翠凤招呼两句,便引着众人朝家中走去。
薛家门第高深,冯氏兄弟有这个心理准备,可真当行进家来,见着各式岗哨,森冷枪械,激动得都快不知道走路该先迈哪只脚了。
进得屋来,冯桂芝径直奔小晚房间去了,边行边吩咐道,“来个人,帮我把床铺换了,电视也给我装上,我要看春节联欢晚会。”
薛向冲当值的卫士长使个眼色,卫士长应承一声,便忙活去了。
冯桂芝去了,气氛陡然转好,冯家兄弟、女眷,被薛向吩咐人安排到前院厢房去了,小意和小适不耐烦在家看三婶大发雌威,跟薛向招呼一声,便去京大找苏美人去了,留下薛阳在客厅陪话。
“三哥,我妈这辈子的小市民气估计是改不了了,您别介意。”
薛阳今年也二十四了,参加工作四年了,机关的历练,让他沉稳了不少,早不是从前争抢小适其妙玩具的毛头小子了。
薛向拍拍他肩膀,道,“自家人,说这个就过了,怎么样,最近在厂里还顺利。”
薛家就这三房人,薛安远这支,大姐薛林嫁得如玉郎君,又无心仕途,在家相夫教子,过得舒适、惬意。
薛向兄妹四个,就薛向身在仕途,小晚姊妹仨还未成人。
就剩了三叔这支的薛阳半只脚跨进了仕途,薛向自然不会不关注他的动向。
薛向调离明珠时,和刚刚调任明珠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耿福林打过招呼,让他代为看顾薛阳。
薛阳道,“一年前,我刚转正了,办公室的工作,就是那些,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打杂,很没意思。”
薛向笑道,“开始抱怨了哦,不过也正常,年轻人嘛,能耐得住这个的少,阳子,去地方吧,要建功立业,还是要到泥坑里摔打。”
薛阳大喜,他今次随母亲入京,过年倒在其次,更多的是想向薛向这个三哥诉苦,换个岗位。
三年前,他认为到工厂是捷径,入职就能提干,副科级的编制,可比调到地方快捷太多了。
可三年过去了,偶然遇到下地方的同学,他陡然发现飞得快的,不一定飞得好。
而且,机关,尤其是工厂机关的那些琐碎,真的快要消耗掉他最后的雄心壮志了。
一年前的办公室主任的争夺战,他就险些让人用两只猪蹄膀,给生生废了前途,若非耿福林及时出手,他就完了。
自打知道薛向嘱咐人看顾着自己,薛阳心中温暖之余,却也起了调离的心思。
此刻,见三哥主动提及,且不似父亲那般打老爷腔说什么“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他真是欢喜已极。
见他欢喜,薛向道,“阳子,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要下去,我没意见,但要下就得下到最基层,别想在明珠那个富贵窝子待着,要做好去最苦乡镇的准备。”
薛向倒非是摆过来人的谱儿,而是深知基层履历对干部的重要性,更是知道,要了解这个国家的根本现状,莫过于从基层干起。
薛阳振奋道,“哥,我不怕苦,就怕混日子。”
“好小子,有股子势气!”薛向投过一支烟去。
两兄弟正聊得正高兴,冯夏来敲了敲堂屋大门,薛向赶忙起身,道,“二舅,不用那么客气,进来进来,阳子,给三舅泡茶。”
冯夏来赶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渴。”说着话,两片浓重的蚕眉上下翻动,透着股子机灵。
薛向亲自起身帮冯夏来泡了杯茶,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了,说道,“二舅,您这回来,肯定有什么事儿吧,有什么事儿,您说,力所能及的,我肯定没二话。”
自打弄清楚冯氏兄弟的身份,薛向就一直在揣测这两兄弟的来意,毕竟,哪有大过年的,弟媳妇娘家人千里迢迢往大伯子家跑的?
第七十二章要官
薛向开了头,冯夏来忸怩片刻,说道,“是这么回事儿,听阳子说,你以前在市委督查室干过,我媳妇,也就是你三舅妈,现在妇联工作,你看能不能托人调到组织部去,你三舅妈现在是副科级,调到组织部,能升个半级就好了,你三舅妈副科八年了,资历足够了。”
薛阳皱了皱眉,道,“三舅,你说的这是什么呀,我哥以前是在市委干过,可又不是干市委书记,能说调谁就调谁?”
更气愤的话,薛阳没说出来,给冯夏来留着面子呢。
薛向也有些啼笑皆非,要说你冯某人真需要调动职务,或者转换部门,来找亲家,看在冯桂芝的面子上,无论如何薛向会帮这个忙,可你好歹靠谱一点,甭狮子大开口。
从妇联调到组织部,已经是大跨度了,您这儿还要求升官,真拿薛家当组部啦。
“阳阳,甭瞎插话,大人谈话,你小子听着就是。”
屋子里的冯桂芝忽然说话了,“老三,你说也是的,千里迢迢来一趟,怎么就为这芝麻大小的事,早知道我在明珠就给你办了。”
冯夏来行三,是冯桂芝小弟,这老三叫的却不是薛向。
她这番话入耳,冯夏来险些没抱怨出声,如果真跟冯桂芝说了能解决问题,他又何必往薛家跑,来丢这人,那十年,薛家遭劫,薛氏三兄弟各个倒霉,冯家人可没少撺掇冯桂芝跟薛平远一刀两断。正因着这个,近年来,薛家混好了,老冯家也没好意思登门。
直到如今,老薛家越来越牛。渐渐耸入云霄,老冯家每每望着这门姻亲,也越发心痒难耐。今次实在撑不住了,便恬脸求上门来。
按说。冯桂芝也是官太太,薛平远如今归为63基地副指挥,也是堂堂少将,她该是有些能量的。
实际上,薛平远不好交际,又身居军事重地,冯桂芝跟着他,根本没温养出威风。此次回明珠探亲,冯家兄弟就为了个人仕途问题跟他这位官太太开过口。
她哼哼唧唧没个主意,只说带兄弟二人来京城逛逛,见见大伯子,让他给想办法。
一听说见薛安远这经常在晚上七点电视上出没的大牛,冯家兄弟先自腿软,摇头说不必了,冯桂芝知晓兄弟俩的德行,便说去找薛向,和薛向相处没多久。她隐约知晓这个侄子性子四海,朋友不少,又被偏心眼的大伯子惯着宠着。肯定有些本事,冯家兄弟这才找上门来。
却说,冯桂芝这一插话,薛向怔了怔,道,“我在明珠干过,还有两个朋友,回头我帮你问问。”
冯夏来不傻,听了这番话。便知道自己的事成了,一迭声道谢。蹿出门去。
“哥,像这种无理要求。你用不着理他。”薛阳抱怨道。
薛向摆摆手,道,“你懂什么,都是一家人,大老远的上门,应该的。”
“他果真有这个能耐,凭什么啊,同样是侄子,凭什么老二家的姊妹四个,就能在大伯子家住着敞亮的房子,享受这王爷似的待遇;同样是侄子,凭什么薛向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享着大伯子的余荫,如今,连自己兄弟办事,都得求他,这太不公平了!”
冯桂芝听见堂间的话,心头翻江倒海,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正不平间,堂内又有了动静儿。
“薛向,大舅也有些事想托你给帮个忙。”
冯春来紧随着冯夏来到了堂间,相比初见薛向,他放松了不少,这点从他翘着的二郎腿,和打开的脊背紧贴着沙发,张开的双手惬意地伏在沙发靠背上,都可以清晰地瞧出来。
“哥,你和他聊,我先回房了。”
薛阳实在见不得冯春来这小人得志的摸样,招呼一句,径自往小意房间去了。
薛向微笑道,“有什么事儿,您说。”
冯春来道,“你大舅的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今年四十有七,才干到副处,进步实在是太慢了,想当初,我二十五岁就提了副科,奈何岁月蹉跎,时乖命骞,我是有志难舒,大好光阴,就这样消磨了,到今天,才混到副处。也怪咱头上没人,跟你是没法比了。你大舅了也不贪心,早听说你和市委很多领导关系不错,你看能不能让大舅转正喽,也干一任督查室主任,接你的班,咱们甥舅二人,同为督查室主任,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督查室有四个副主任,你冯某人这把年纪了,能混个正处养老,已算不错了,竟还想着转正。督查室是何等存在,整个市委办公厅的第一权重单位,你冯某人张口就要转正,这不叫贪,薛向真不知道什么叫贪了。
见薛向面无表情,迟迟不语,冯春来皱了眉头,“薛向,大舅头一次冲你开口,总不成因为比你二舅后来,我的事就不好办了,不都是调一级么,你二舅妈这还是跨单位调动,我这就是扶正,顺水推舟的事儿,这也费劲?”
副省长到省长也是扶正的事儿,可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冯夏来的老婆,那是副科到正科,纯粹在最底层,调动起来倒真不费工夫,堂堂组部,科级干部多如牛毛,本就不显眼。可他冯春来张得是狮子口,督查室主任要扶正,还敢类比冯夏来老婆,轻飘飘说什么顺水推舟,薛向真想立时就将这四六不通的家伙给撵出去。
“怎么着,老三,你大舅这事儿,你办不了呗,没事儿,你办不了,我找大哥去,他肯定能办。”
就在这时,冯桂芝开门行了出来。
“妈,你这是胡搅蛮缠,哪有这样办的。”薛阳也打开房门,行了出来。
冯桂芝暴怒,骂道,“有你什么事儿,滚进去,没用的东西,你都二十四了,还在正科上混,你怎么有脸活噢,平素让你多给你大伯打打电话,你就是脸嫩,现在好了,什么好处都是人家的了,你倒敢在这儿冲老娘瞪眼了,反了你了。”
“桂枝,你这是闹什么,进去进去,你再闹腾,我和你弟可真就没法在这里待了,你这不是赶人么?”
冯春来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将冯桂芝,推了进去,又冲薛阳使眼色,薛阳压根儿不理他,转身回房。
冯春来坐回沙发,笑着道,“薛向,你三婶就是这样,急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我的事我认为真不用转到首长那里去,你说呢。”
“行,我想办法!”
薛向干脆利落地应下,站起身来。
冯春来感谢几句,便告辞出门去了。
天渐阴沉,薛向吩咐卫士长准备午饭,加四个荤菜,便自出门去了,未行多远,半空又飘起了雪花,在门前的那条溪流边站定,重重的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