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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都拿水泼你了,你还能笑嘻嘻地跟我说话,这不是当老娘根本就不存在吗?
至少在曹颖的殴斗原则里,这位黄市长的笑语温言,简直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这不,黄思文一句话罢,女市长战意愈见高昂,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黄思文的鼻子,便呵斥开来。
“黄市长,这是你要我说的,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像别人那样有什么事,喜欢藏着掖着,我这个人就是急性子,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方才泼了你,是我不对,但我要说的是,你黄市长该泼。或许我这样说你黄市长还觉得是我胡搅蛮缠,不通道理,可你想想,你扪心自问,你黄市长来德江这小半年,到底为德江人民干过哪件实事?到底在广大群众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反响?”
“是不是薛向市长干什么。你都要和他唱反调?如今的德江有眼前的大发展,好局面,到底是谁打下来的,你黄市长敢不敢当众说出口来?我知道你不敢,可你不敢没关系,你可以去街头巷尾,村社茶馆,走一走,坐一坐,看看咱们德江老百姓对眼前的德江是怎么样的评价。对咱们市委市政府哪位领导人最是推崇!”
“其实不需要我说。你黄市长心知肚明,不是别人,正是薛市长,再说这云锦影城。这笔投资是怎么来的。你黄市长难道就真的不清楚吗?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了别人种了果树长了桃子,就想着使用阴谋诡计将那桃子摘回自己家中,偷偷藏了。可你想没想过,因为你的这番自私,是否会导致这笔投资的流产?别忘了,那港商可是薛向市长引进的,就算那港商是认地不认人,可另外两笔投资是翠屏——玉女风景区的两位外商老板的,他们两位和薛市长的往来关系还用我多说吗?”
“你黄市长如此不讲规矩,不顾大局,抢夺属下的劳动成果,破坏德江招商稳定的新局面,难道你就半点愧疚也没有吗?是的,你这种人不会愧疚,你只顾着自家的前程,拿四百万德江人民的根本福祉,作了仕途上的投机赌注,见困难就退,见功劳就抢,你黄大市长是真的就不知道现如今的基层同志管您叫什么吗?我都私下里听见两回,人家亲切地叫您黄鼠狼。”
曹颖这番话出口来,真如江河灌海,其势抨天。
啪,戴裕彬竟然生生拗碎了手中的茶杯。
要说这位女市长是标准的官场二愣子,可她这番锵锵骂词蹦出口来,不见多少脏话,却字字如投枪,如匕首,扎在了黄思文的心窝。
有如此奇效,倒非这位二愣子女市长文采如何出色,眼光如何敏锐,而是她这番言语,纯是由心而发,见情见性,几乎也代表了德江官场上对他黄市长的普遍看法。
而黄思文未尝不知道底下人对他持有这般看法,可在心理上他黄大市长是有优势的,在他想来,你底下干部再对他黄某人不满,可见面了还不是乖乖叫他黄大市长,人前人后依旧得伺候得周周道道。
换言之,他黄思文就是天神,那些基层干部在他眼里就是蝼蚁,天神何必在乎蝼蚁的看法。
可如今,曹颖将这万千蝼蚁的普遍看法直直摆在了他黄思文这尊天神的面前,霎时间,天神的心理防线便崩溃了。
说到底,他黄思文不是天神,而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有着强烈自尊心,极度自负的男人,
当曹颖将这血淋淋的现实,端上他面前的时候,他黄思文要还能忍住,那也真就是没皮没脸的老油子了。
惜乎,黄思文不是!
说穿了,他也只是个寻常的机关干部,不过凭借着几分眼力和一些运气攀上上了蔡行天,才有了如今的这般神奇际遇。
归根结底,他黄思文并没有舍弃身上那读书人的骄傲和矜持,越是有着这骄傲和矜持,面皮就越是脆薄。
最要命的是曹颖那句“黄鼠狼”,简直快要将黄思文的一颗羞耻之心戳成两半了,
黄思文一张脸青白到了极点,瞳孔迅速充血,整个面部如恶鬼一般,惊恐骇人。
是的,便是到了此刻,黄思文仍旧记得今次会议的主要目的,他只需要立时挥手散会,行出门去,今天的事便算定了下来,谁也无从更改。
他定了定神,不知使动多大心力才勉强压制下怒气,哆嗦着嘴皮,张开口来,方吐出一个“散”字。
曹颖女市长又彪悍地接茬了,“散,散什么散,这件事不掰扯明白,我跟你没完,你黄市长不要以为薛市长好欺负,就搞这些阴风暗箭,我曹颖却不是好惹得,行得正,坐得直,就看不惯这个,你有能耐把这些阴谋诡计尽往我身上使,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今儿这会上不说明白,谁也不准走,就是官司打到省委我也奉陪到底,我就不信朗朗乾坤,堂堂蜀中就还没了说理的地方。”
当听到女市长亲切地称呼“薛向”为老实人时,不知多少人险些喷出口来,邱跃进一张小脸,几乎快要完全扭曲了。
薛老三是老实人,这天下还有不老实的人么?
便连薛老三也险些崩溃,就是替我打悲情牌,你曹市长也请靠些谱儿啊!
然,当曹颖话音落定,顾明俊,邱跃进心中俱是一掉,脑海中齐齐蹦出一个词儿来“完了!”
的确,蔡行天的必杀之局竟让这个疯婆子给搅了!
原本策划的完美无缺的杀局,几乎不管薛向如何应对,都是必死无疑,可偏偏曹颖这疯婆子如此一搅,整盘杀局就此灰飞烟灭。
道理很简单,黄思文的程序正义,也不过是利用他市长身份所赋予的先天权威,只需要他黄某人拍了板,上交给蔡行天定夺,走完整套程序,活土匪的大桃子就此便被轻易地摘走。
而这其中不是没有破绽,破绽便是得有人站出身来掀翻这个台盘,毕竟整件事从根儿上说,黄思文是不占道理的,可黄思文要的不是占据道理,而是程序正义,即便他占不着道理,可场间众人谁又敢站出来和他当堂对峙,大闹一番呢?
薛行吗?自然不行!
薛向若是敢开口,他黄某人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转身离去,薛老三头上必然落下一顶“不尊重领导,擅搞小山头”的帽子。
此帽子一旦落下,蔡行天抓住由头,稍稍使动法力,薛老三在德江的一切,势必灰灰。
不顾一切的蔡行天在德江的威力,足以毁灭一切。
谢明高,陆振宇之流可以掀这个台盘吗?可以,可要冒的政治风险极大,大到几乎百分之百会终结政治生命。
如此大恐怖的压迫之下,谁又有胆量下注呢?
所以黄思文此番行事,虽然留着这唯一的破绽,可细细分开说来,这唯一的破绽,也几乎不曾存在。
可偏偏场间就有女市长这朵官场奇葩,别人不敢干的大恐怖之事,在她眼中直视若等闲,薛老三稍稍引逗,这位就悍然杀出了。
是的,在她女市长的的官场认知里,她曹某人是有后台的,既然有大后台,还用得着怕什么?
况且,她曹某人这般所言句句属实,可谓是仗义执言,抱打不平,什么时候,党内的政治生活,竟不许说实话了?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至于她一个副市长当场拿水泼正印市长,会不会有失体统,这点担忧更是从不曾上得女市长的心头。
在她想来,这点事算得什么,不过是泼了一杯水,她曹某人又不曾草爹骂娘地骂出脏话。
他堂堂黄市长,一个大男人,自己一个女人,争论得兴起,情绪控制不住,泼他一杯水算得了什么,省里还能为这个处罚自己,别逗了,那些老头子们没这么无聊。
正是有了这种种的奇葩逻辑,才有了女市长这番的惊天彪悍之举。
而女市长这番一折腾,便将黄思文所布下杀局的最大破绽戳露开来。
那就是黄思文摘桃子的行为,在事情理发上,根本站不住脚,他先前敢蛮横而行,赌的就是没人敢站出来掀台子,即便是不合理,可官场上不合理的事儿多了,这属于政治斗争,谁会傻到跑去省里打口水官司。
第二百二十七章给我两斤
薛向若是去打这口水官司,那只能说他幼稚!
可偏偏有人不怕幼稚,这位女市长便是其人,人家张口就要把官司打到省委。
若她真将官司打到了省委去,黄思文在德江的所作所为,为岂非要袒露于蜀中当道诸公面前。
可偏偏黄思文所行之事是上不得台面的,他求得不过是短平快,虚图借用蔡行天的一号权威,尽快将调子定夺下来。
而,今次的事,若真是被曹颖闹上省委,那他黄思文即便是有蔡行天一力偏袒,可蜀中的其他政治势力又岂会坐看蔡行天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如此一来,不管局势如何发展,今次黄某人的大戏,算是彻底演砸了。
便是散了会,他也绝不能向蔡行天递交什么领导小组筹备决议了。
因为决议递上去,那此刻在市长办公会上的一幕,定然也会随之奏报到省委!
“滚!”
黄思文舌绽春雷,大吼一声,随即重重一巴掌落在硬木方桌上,发出惊天巨响。
这一巴掌实是含恨而发,力道万钧,巴掌印在了桌面上,一阵剧痛袭来,迅速冲淡了黄思文头脑高地上的满满愤怒,他的小指骨节竟被拍裂了,立时,鲜血便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黄思文简直要气疯了,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好好的一场必杀之局,竟让这疯婆子硬生生给弄破了。
难道这薛老三真的是天神护体,历劫不坏?
黄大市长终于发飙了。女市长不惧反喜,斗志昂扬,捋了捋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儿,便要悍然迎战。
在她看来,这才是吵架,先前她一个人干吼,这姓黄的阴阳怪气,跟个木头人一般,这架吵得有什么意思。
吵架。吵架。不就得像这样,你来我往,看谁的气势足,看谁的底气盛。
曹大市长自问在吵架一事上。她断不会输给任何人!
眼见着一场会议便要开成闹剧。薛老三终于挺身而出。上前拦住了女市长,拽着她那偏厚的毛料西装,边连推带搡将她挪位。边劝说道:“曹市长,消消火,消消火,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有争论在所难免,咱们完全可以心平气和都说嘛,走走走,冷静冷静,到我那里喝杯茶,咱们找时间再找黄市长汇报。”
“薛市长,你不用拉我,我就是看不惯有些小人仗势欺人,你怕他,我可不怕,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你放开我,我今天就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没人帮你主持公道,我来主持这个公道,这个官司我跟他黄市长打到底了,省委打不通,我们就去中央打,党的天下难道还能让这坏人当道?”
女市长激动不已,这下,薛老三反倒有些惭愧了,他真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硬挺自己的竟是这位昨天才有了初步接触的曹市长。
当然,这硬挺的含金量或许没那么充足,但人家有这个心意,他就足感盛情了。
想到方才设计这位曹市长,他真是有些汗颜了。
不过眼下的局面,薛老三清楚,未来的局势发展,对这位曹市长而言,是只好不坏。
因为她曹市长掀了台盘,市长办公会上上演了如此一幕,黄思文的一番算计尽数落空。
而今次的市长办公会上的种种,若是上报到了省委,曹市长或许会受些苦楚,经些磨难,可黄思文的这关也绝不好过。
毕竟,曹市长在会上捅出来的这些俱是事实,几乎不查便知,黄思文的阴风暗箭又如何敢摆到省委诸公的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