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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一个个地走开了。
那只花蝴蝶碎了翅膀,烂了身子,被扔在了地上,谁也不要它了,风吹动着它可怜的触须,在阳光下一抖一抖的。
晓草正准备离开,扭头看见了正望着地上的花蝴蝶发着呆的文轩。
只见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从他的小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到蝴蝶面前后,轻轻地蹲下身去,轻轻地用手指碰了碰死蝴蝶的烂翅膀。
“它已经死了。”晓草走到他的身边。
文轩慢慢抬起头来,望了望面前的晓草,咬了咬下嘴唇,重又低下头去。只见他慢慢地将尘土中破烂的蝴蝶尸身和翅膀,一点一点地捡拾起来,一点一点地轻轻放进手掌心里,珍宝一般地捧护着,然后抬头望了望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对面那片迎春花丛上。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破烂的死蝴蝶走到迎春花丛边。
“你想干嘛?”晓草紧跟着跑过去好奇地问道。
文轩却并不理她,自顾自地蹲下身子,将手里的碎蝴蝶轻轻地放在地上后,用手指轻轻地抠挖起地上的土来。
“你想干什么?”晓草更好奇了,跟着蹲下身来继续问道。
文轩仍是没有理她,继续默默地挖着土。
晓草望了望他沉默的脸,不再说话,也学着他的样子,默默地和他一起挖起土来。
这时的小超正拿着扫帚在两人的身边左一下、右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瞟眼看到两人默契的合作,心里又不爽了,将地扫得更加尘土飞扬起来,惹得孩子们纷纷厌恶地走开了。
晓草狠狠地白了小超一眼,见对面的文轩却好象根本没有发觉似的,除了偶尔被灰尘呛得咳嗽几声外,仍是一心一意地挖他的土,也只好忍了下来。
地上的小坑终于挖好了。
看到文轩小心地伸手将地上的死蝴蝶碎片捡拾起来放进小坑里,晓草轻轻地舒了口气,笑了。——原来,他是想埋了这只可怜的花蝴蝶啊。
没想到,就在文轩第二次伸手捡拾碎蝴蝶的时候,小超不早不晚地一退身,正好一脚踩在了文轩的手上,疼得他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小超听到叫声后,也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只是望着蹲在地上捂着手的文轩发呆。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冒失鬼!晓草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气愤,“轰”地站起身来,走到小超面前大声说道:
“你踩痛文轩的手了,还不快道歉!”
见被踩的仍是蹲在地上没有作声,而她这个没被踩到的却发起飙来,小超立刻气恼地将面前这个胆敢向他兴师问罪的厉害女生一推:
“要你多管闲事!”
小强看见小超不但不向文轩道歉,竟然还推了晓草一把,立刻将手里的扫帚一扔,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将小超狠狠地一把推开:
“你敢欺负晓草?”
于是,小超和小强又抱在一起打了起来。
晓草看着又打在一起的两个淘气包,顾不上劝架,赶紧将仍蹲在地上的文轩一把牵起来,拖到战争波及不到的小角落里,并不由分说地将他那只被踩得有些红肿的手轻轻地拿了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又用手轻轻地揉了揉:
“这样子,吹一吹,揉一揉,很快就不疼了。”
☆、第 6 章
这时的文轩忽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抽回他的手。他轻轻地抿着嘴,有点怯生生的望着面前这个始终对他微笑着的女孩子。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在他那稀少的记忆里,连那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的妈妈的影像都是模糊不清的,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当中,除了解救他的那个叔叔、除了送他来这里的年轻女子、还有秦院长这几个人是对他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外,其他的人对他不是虐待就是冷漠,要么就是将他当成包袱般的送来送去、卖来卖去,不管这些人对自己是好是坏,都全然不象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自始至终不但愿意跟自己一起面对所有的快乐和悲伤,而且还会坚定地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共同对敌。这些细微的感受,轻轻地触动着文轩内心深处敏感的神经,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深深刻刻地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现实世界的温暖和善意,而且还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暖和善意啊,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那一刻,他寒冷的人生就象是吹进了第一缕春风,射进了第一道阳光,而他苍白的世界,也开始染上了第一抹颜色,——他艰难而多舛的人生里的第一笔幸福而快乐的颜色!
孩子们继续抱在一起打着架。
那只破烂的花蝴蝶被众人的脚踩来踩去,变得更加破碎不堪了。
文轩只能心疼地望着地上早已支离破碎的花蝴蝶而无能为力……
当这场战争终于在保育员的努力下被强制性地平息下来、且直到众人纷纷散去后,文轩这才有机会重新将那堆碎蝴蝶和土放进小土坑里。就在文轩放进最后一片碎蝴蝶的时候,晓草看见,一滴泪掉到了那堆烂蝴蝶上。她突然觉得,她和文轩,还有“阳春花苑”里所有的孩子,都和那只死去的花蝴蝶一样可怜,一时忍不住,也随着文轩一起伤心地哭了。
“等一等。”就在文轩将小坑边的土轻轻地往坑里抹的时候,晓草急切地叫住了他。只见她抬头四处望了望,起身跑到不远处,捡起一朵掉落在地上的迎春花,然后,轻轻地放进了小土坑里。
文轩抬起头来默默地望了她一眼。
接着,两人慢慢地替花蝴蝶填上了土。
晓草就这样默默地接近着文轩的世界。文轩替花蝴蝶掘坟,晓草就会默默地陪着他挖土;文轩因痛苦而伤心难过,晓草就会静静地陪着他掉眼泪;而文轩让苦难入土为安,晓草就会不失时机地为重生送上祝福。而这样的默契与相知,延续着他们整个的人生。
吃晚饭的时候,小超第一个冲进饭厅坐好,看见其他的孩子进来看见他后并没有马上坐下,而只是愤愤地望着他,更得意地望着大家笑了起来。看见秦院长带着文轩和晓草坐好了,他立刻又冲到文轩身边紧贴着他坐下。原本同他一桌的其他孩子望着他,都静静地站着,不肯落座。孙平看了大家一眼,带头坐到了小超的身边。小玲看了看大家,也紧接着在晓草的身边坐下了。接着是果果、胖胖、小美、小雯等陆陆续续地又纷纷按照以前排好的位子坐了下来。其他桌上的孩子也慢慢地坐好了。只有小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倔强地紧绷着嘴,狠狠地盯了小超一眼后,气愤愤地将凳子搬到了离小超最远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并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从此以后,小强和小超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这次以后,大家大多都不再和小超玩了。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他更加捣蛋了,常常故意生事,所以院子里打扫卫生的活,也就一直地和他有缘。
这天,小超正在院子的小角落里东一下西一下地扫着地,几个男孩子就在远处用手羞着他,并且骂他是“坏孩子”。小超气愤地捡起石头扔了过去,没扔着,孩子们哄地一下跑散了。
小玲远远地看着小超,直到那几个取笑他的男孩子走远了,这才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为什么总是要打架?”
“要你管?”小超很生气地推了她一下。
小玲抿了抿嘴:
“你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他们会不跟你玩的。”
“不希罕!”小超倔强地将头扭到一边。
小玲低头想了想:
“你为什么总是抢别人碗里的菜吃,是不是你没吃饱?”
“又没抢你的!”小超猛地回过头来,很凶地冲小玲嚷着。
小玲低头抿了抿嘴,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青苹果来递给他:
“这个,给你吧。”
小超望着小玲手里的青苹果,愣了愣,突然伸手狠狠地将苹果打落在地上:
“我才不要!”
然后,背转身去飞快地用衣袖抹了把脸,又开始把地扫得尘土飞扬起来。
小玲呆呆地望着背对自己的小超,又望了望地上的青苹果,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大声地说道:
“院长说,每一个小孩子都是上帝疼爱的天使,——我们每个都是,——你也是!”
一听此话,小超猛地呆住了,突然,他扔下扫帚飞快地跑得不见了踪影……
☆、第 7 章
文轩一直不说话,大家渐渐地也就习以为常了。晓草长大后才慢慢知道,他是因为从小被人贩子卖来卖去,受了很多的虐待,遭了很多的毒打,所以得了严重的自闭症,从而拒绝一切和外界的接触。秦院长知道这些,所以一直在寻找一切的机会,想要帮助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回到孩子们中间来,只不过,她的时间和精力都非常有限,所以,她的努力只能是杯水车薪。而孙平哥因为要上学,跟他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他的关心就更加地显得无能为力。
而自从上次的蝴蝶事件之后,文轩似乎对晓草慢慢地放松了一点点的警惕。慢慢地,他肯让晓草靠近他了;慢慢地,他也肯让晓草静静地陪着他呆着了;慢慢地,在晓草偶尔问上他一两句话时,他也肯抬起头来看看她了,但他仍然不说话;慢慢地,他竟然也肯从他那阴暗的小角落里走出来,坐到有阳光的地方,看着其他的小朋友玩耍了,虽然掉眼泪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还是不会笑。
这天,晓草又陪着文轩坐在迎春花丛边的石凳上,呆呆地看着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在地上的斑斑点点,那么一晃一晃的。
忽然,上次埋葬花蝴蝶的那个小土包上,飞来了一只和上次那只一样漂亮的大蝴蝶,它一直在小土包上盘旋着,不肯离去,就连晓草和文轩蹲在了它的面前,它都没有被惊动得离去。
花蝴蝶仍在盘旋着。
文轩和晓草渐渐地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它。
忽然,文轩有点伤心了,觉得这只花蝴蝶跟小小年纪就四处飘零的自己一样可怜。于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晓草见他如此,终于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蝴蝶妈妈一定很难过,她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小蝴蝶,所以才会让它被人捉住而死掉的。”
文轩渐渐地有些哽咽了:
“它…是…崽…崽…,妈…妈…不…要…它…,它…不…知…道…该…怎…么…办…”
顿时,晓草无限惊讶地望着面前的文轩,目瞪口呆。——天啦!他居然开口说话了!原来他不是哑巴,原来他是会说话的!——好在晓草的胆子一向都还比较大,通常都比较能够勇敢镇定地面对一些突发性的事件,这才没有被文轩的突然开口说话给吓住。不过,却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只听她赶紧安慰道:
“妈妈怎么会不要崽崽呢?妈妈只不过是和崽崽走散了,妈妈只不过是还没有找到崽崽,……”
文轩抬起眼来望着她,轻轻地抽泣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晓草对此很是肯定,因此使劲地点了点头。
“妈妈…真的…还会要…崽崽吗?”文轩仍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会的!院长说,每个小孩子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心头肉,妈妈一定不会不要崽崽的!”晓草只好将院长的话拿来当证据。
“可是,妈妈…怎么找到…崽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