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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茁壮成长,近些日子,不显颓然,反有几分愈发旺盛的姿态。
这正是清原在此修行,汲取大地生机,不仅未有伤及树木,反而把富余的一部分,留给这株大树。
树干之中,黑暗阴冷。
清原盘膝在内,忽地双眸睁开,在黑暗中掠过一抹亮光。
其色白,光如玉。
虚室生白!
在许多传承粗浅的修道门派之中,能成真气已是大幸,能入二重天,施展法术,无异于凡人眼中的神仙。至于第三重天,人身所能发挥的极限,更是许多寻常粗浅门派或散人修道者,所难以触及的。
甚至在寻常门派以及散人修道者的眼中,因见识浅薄,所知不多,故而不乏有人认为,三重天的修为,已是修行的极限,也即是所谓的仙家道果。
于是关于三重天的一些异象,如瞬息而发道术,如虚室生白,等等诸般异象,均是成了典籍中至高无上的象征,将此称为神仙风采。
而以清原如今的道行,在寻常凡人眼中展露出来,实则也真是无异于神仙般的人物了。
倏忽一阵风过。
只见一人从树中而出,正是清原遁出树外。
他久居树中,一时间稍有不适,只觉外界光亮,十分耀眼。只是这般感觉,转瞬便过。
“那些贼匪……”
清原深吸口气,“除恶必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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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四九 恶者,尽除之【三更】
这是一处营寨。
营寨建成至今未足一月。
这群贼匪,原是在顾县及遥县附近一带,后来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死伤惨重,残余一些逃至景秀县。在逃途中,他们顺手劫掠了一些所谓小买卖。
景秀县地方富庶,民风淳朴。
但对于贼匪而言,这是最好的地方。
因为这里较为安定,反而少有朝廷差役,又容易下手。
但今日后,他们便遭了灭顶之灾。
因为他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而那不该招惹的人,又找上门来了。
……
强弓劲弩,利箭纷飞。
只见营寨之中,百箭齐发。
清原头顶悬着一面古镜,光芒笼罩周身,箭矢不能近身。
“终究是一帮乌合之众。”
清原神色淡漠,心中略有算计,稍微作了比较。
若是军中之人,箭矢或材质不凡,其上不乏符文印记,足以伤及三重天的修道人。尤其是军中杀意,只须一队,就足以冲散一般修道人的法意。
但是这些贼匪,没有气运,没有杀意,只能算得一盘散沙。
营寨拦于前方,栅栏极高,极为厚实。
清原伸出手去,遥指营寨大门,手中迸出一道金光,倏忽而过,锐利万分,便听一声响动,那巨大木门,当即一分为二。
内中有着无比慌乱惊恐的声音,乱成一团。
来人头悬一面古镜,然后箭矢不能加身。
这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本事,就是武道大宗师,本领超凡,足以横扫此地,但也不会有这般玄奇的场面。
这些贼匪已是意识到,他们招惹的,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清原把手一扬,土地翻卷了起来。
尘沙飞扬。
……
“仙长……”
有人哭泣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您是神仙下界,还请网开一面,饶过我们。”
又有一人稍作镇定,大声说道:“既是修道中人,何以大开杀戒,不怕多造杀孽,劫数在身么?你杀尘世之人,必要染了尘世俗缘的!”
这番话倒是让清原颇为侧目,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清原忽然问道:“既是书生,何以落草为寇?”
那书生见他停了手,心中一喜,当即昂首挺胸,说道:“朝廷无能,四处征战不休,我等无以为继,心有浩浩血气,不甘落于人后,故而落草为寇。”
“你没本事养活自己,便要以劫掠之道,去对付那些用双手养活自己的人?”清原冷声道:“此地诸人,安居乐业,你们来此劫杀了多少人?”
他不再说话,顺手一挥,劲风拂过,那书生来不及躲闪,喉头已是血肉模糊,仰面摔倒。
清原左右四顾,看向了那瘦小青年,以及那个年纪稚嫩的少年。
那日河边,他对于这二人,印象颇深。
“当日念在你们作恶不深,手上染血不多,故而饶过你们。”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但我确是想得差了,你们剪径劫道,走上歧途,已是心生恶念,哪怕当日杀孽不重,可走上这条歧路,若无归正,血债也必定日渐加重。那日未有杀尽你们,反倒在这些日子之中,让你们害了许多无辜之人。正所谓除恶不尽,是为大恶,此在我……”
他莫名想到了当日用言语打破玄策法师的时候。
那日的言语,今日已是成真。
唯一稍微好些的是,这些贼匪终究比不得那御兽宗余孽,其杀孽之重,也不可与之相比。
“仙长……”那少年陡然跪下,不断磕头,泪流满面,“我年纪尚小,你饶过我罢……我今后还能改正,我日后必定弃恶从善。”
“我曾放过你们,但你们依然不知悔改,又害了许多人。至于你,当日我已将你一言一语,尽数听入耳中,你年纪虽小,杀人如麻,留你不得。你们……”
在这许多人惊恐的神色之中,便听清原轻叹着说了一声,“上路罢……”
……
有火焰莫名升起。
整个营寨,烧成一地灰烬。
过了许久许久。
火焰尘烟冒起,冲上云霄。
遥遥有一批人见得,各自面面相觑。
领头之人,赫然是景秀县的知县,何沪何大人。
他知晓近日景秀县来了一批贼盗,才上奏朝廷,请下一队兵马,乃是大将军邓隐麾下的一队精兵,共六十余人。
今日正是率军搜山,哪知山高林密,却是寻不到那群贼匪所在。
直到火焰尘烟冲霄而上,方知位置。
“那边……”
何沪等人赶到营寨时,一切都已烧成灰烬,他当即讶然道:“怎么会出现变故?”
当头的将领,身材魁梧,蓄着黑须,人已年过半百,他是落越郡那位方将军麾下的一员百夫长,也算身经百战,在蜀国葛相攻伐南梁时,便已在军中。
寻常兵将,或许对修道之人并不知悉,又或是一知半解,但他则深知修道之人的变化。
“只有一个人。”
百夫长沉声道:“是修行中人,且已凝就法意,方能施展出道术来,毁去这里。”
何沪虽然未有见过修道人,但他熟读诗书,亦是知晓,当即脸色微沉,哼道:“修道之人又如何?神仙下界,逢了人间真命天子,也须躬身拜倒,纵然他是神仙中人,也不能践踏大梁律法!这些人即便该死,也应死于律法刑罚之中,不应被他所杀!侠以武犯禁,此人虽是修行人,行事之可憎,亦是与武人无异!”
那百夫长偏头看了他一眼,稍微有些侧目。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当官的书生,却未想到,此人竟有一身凛然之气。
“说得好。”百夫长笑道:“如此,我也便帮你一把。”
何沪稍显惊讶,看他一眼,方自惊醒,施礼道:“多些将军。”
“何必谢我?”
百夫长握紧了手中的刀,说道:“此人若非梁国之人,自是该杀,而是梁国之人,哼,既有本事,又不入军,亦是当杀!”
何沪稍显迟疑,问道:“只是……”
百夫长看出了他的惊异,当即笑道:“你看我这几十个弟兄,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战场杀敌,身具杀气,鬼神都不敢近身!他区区一个修道之人,只要不是上人,面对我等众弟兄的杀气,也只能把法意冲散,任我等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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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五十 何家有女,何家无女
景秀县。
清原站立在何府门前。
何府并不大,只是一处老宅,显得十分古旧,也谈不上什么排场,更无家丁仆从在门前守卫。之所以有这处宅子,还是因为何沪身为知县的缘故,但他为人清贫,只守了这个宅子,平日里便是衣食都颇为艰难。
何沪是个清官,没有人质疑过他。
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清原看着这处宅子,脸色阴沉,隐约有些杀机,但想了片刻,终究离开了。
他踏入县城之后,便听见了许多人的议论。
何知县的女儿何清,死了。
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因为她得了人家的东西。
“女孩儿家,怎能取外人之物,且是男子之物,廉耻二字何在?”
“此物可作食物?”
“我何沪一生,从不伸手与人讨要食物,哪怕年少时穷苦度日,拔草根,食树皮,也仍拒绝邻里接济,怎么今时今日,有了你这么个女儿?”
“你既是要吃,那便吃了这瓶东西,今日起,便不要吃我何府之内的任何食物。”
传闻中,这是何沪的原话。
何清那个小女孩儿,性子倔强,然后她便真的不吃任何食物,直到……活活饿死了。
……
何清死了。
何沪没有理会,但何母万分悲伤,终究取了些私房钱,请人寻个风水宝地,葬了去。
但那人独吞了这些钱财,顺手在河边挖了个坑,将何清葬在河边。
直到今日,清原来到了河边。
大河两岸相距三四丈,河水湍急,从上流而下,奔腾而至。
河边有个拱起的土丘。
土丘之下,应是葬了一个小姑娘。
“我未有想过,一瓶丹药,会害了你的性命。”
清原稍微蹲下身子,伸手按在土丘上面,轻声道:“那丹药原是对人有所补益的,其实对一些上了年岁,老迈凝滞之人,称作是延寿丹,也并非没有道理。却未想到,所谓延寿丹,反而让你绝了性命。”
微风清凉,河水依然湍急,汹涌澎湃。
清原静立片刻,方自拍了拍那土丘,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大河湍急,一旦雨势较大,只怕要冲垮两侧河岸,只怕你也睡得不甚安稳。”
他缓缓起身,微微闭眼,手中往下一按。
土丘陡然凝实,逐渐下压。
他身具五行法意,转化为土,将土层凝为岩石,甚至往四方延伸,方圆七八丈的土地俱都凝为岩石,包括河中泥土,亦是如此。
旋即,凝法楼中,西方壁画陡然闪出光芒。
清原又在土层中间,添了一层金铁之气,坚不可摧。
“我对于风水之道,不算高深,也没有什么大法力可以移山填海,为你改换各方局势。”
清原行走在土丘之旁,法力运转,五行不断变化,“但这附近小范围之内,我还是能为你改变一些的。”
他按照自己所识的五行布局,八卦方位,定下了变化,谈不上多么高深,但也算得是不。
做完了这些,他也并未即刻离开,而是盘坐在土丘附近,伸手一按,凝出了一座石碑。
何清之墓。
侧方一行小字,则是:兄长清原立。
“如今尘世,正值封神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