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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欲同人)相濡-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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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眷们谢过他们,方才离开。待走得远了,他才问,那腹中真是个男孩?
  谁知道呢,随口说说。默苍离拂去肩上落花,神色淡淡的,“总不见得夸那孩子长大后还能当上墨家钜子吧。”
  “看你说的斩钉截铁的……”
  “人都爱听好话的。你也想听吗?”
  “我?我不用了。搬进书楼被学长嫌弃,再被北宫那边嫌弃,哪边都嫌弃我,做人失败成这样,还是回去做鱼吧。”
  欲星移笑着,继续向山阶上走去。
  这庙并不大,也无甚华贵,就是简单素净一方小庙,黑瓦白砖。门扉是开的,能见到院子里供着的香炉,莲华七宝香合著空山澄净的水气,叫人身心都明澈起来。
  僧人不过二三,在院中安静扫除,见有客到,就双掌合十。大殿里,供着一尊金漆木观音,宝相庄严。
  两人看了一会观音像,谁也没有跪拜。
  欲星移留了串珍珠穗子当香火钱,默苍离不会随身带这些小玩意,也挺好奇,他怎么到哪都能摸出这种零碎赏人。
  就像是女学生们,总能从荷包里摸出点糖果蜜饯什么的……
  海境不太有玉器,欲公子喜欢玩白玉,珍珠珊瑚那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随手打发人用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有趣——默苍离家里不算有权有势,这人没有可靠的背景,要如何成为钜子?钜子的推选,内部利害纠葛极多,目前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凰羽。
  默苍离所设计的一切,都是以成为钜子为前提的。当不上钜子,一切就无从说起。
  他们沿着山道缓缓走回去,各自想着事情,又同想着一件事情。待回到了那山樱中的别院,又倏尔不再想那些事。
  空寂的别院中,庭中落樱如花雨交织落下,打碎了山间氤氲的青蓝天光。庭院中的老樱树下放置着一对石桌石凳,欲星移拂去上面的残花,让侍从带来茶具,煮些清爽可口的茶。
  一起拿来的,还有一套笔墨纸砚。难得出来游乐,自然要作诗助兴的。
  欲星移拿了茶具,把笔墨推给对面。
  你是让我写诗?默苍离眉目微动,像是笑了。
  就是请鸿君学长作诗咏物,学长不愿?这落樱空山多好,有无数可写的。
  他知道这人肯定是故意的。就像是让不会说情话的人去说情话,让不会说笑话的人说笑话……默苍离不太写诗,咏物虽然简单,但若中规中矩为吟而吟,这本是随性而来的意头便索然无味了。
  酸气。学长推了笔墨,不肯写。
  那我开个头,学长对个尾,这总好吧。
  虎头蛇尾罢了。我不擅诗词。
  “山樱落不尽”……如何?
  还是酸。
  默苍离笑着摇头。他笑起来很柔和好看,可惜不常笑。
  这人不肯接下句,欲星移就问,是嫌弃学弟起头不好?果然是我才疏学浅……
  一首随口作的咏物,有什么好不好的。默苍离没嫌弃,就是觉得这没意思。他手指沾了些碗中的山泉水,在石桌上起草了一句“皆是去年花”,再想了想,才把这四句半死不活地接上了。
  山樱落不尽,皆是去年花……莫羡枯朽景,且趁好年华。他沾着水写完,就听见旁边全是细细的笑声。欲星移和陪读们都笑得直不起身,那人甚至还伏在石桌上,连捣茶叶的茶碗都洒了。
  “我就说我作不好。不作了罢。”
  他心里有些气,还有些懊恼,就拿来水,将石桌上那一板一眼的咏物给泼了。
  学弟是嫌这诗古板做作,都给了个这样随性的头了,后面硬是能接得和老夫子说教似的。他说,索性单纯咏物,或是单纯抒怀,上半咏物,下半急转直下开始教训人了,多没意思呀。
  我便是这样没意思的人。早和你说了,你不信。若是你来作诗,接下来怎么作?
  无非是寄情于景啊。譬如看到山樱,想到女郎,看到落花,想到红颜易老。看到和你一同观花的,就想起曾经的观花人现在何处……
  默苍离摇头,说,以前,无人和我一同观花。
  欲星移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是无法寄情于景,而是无情可寄托。这人所有的情绪都闷在心里,久而久之,闷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全是一团乱账。
  自己撬开了这盖子,那些喜怒哀乐嗅到了新鲜的风,就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围着自己打转。多好玩啊,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个孩子,迟了十几年才开始学会怎么去欢喜,怎么去难过。
  欲星移边捣着茶叶,便道,你说,“且趁好年华”,这是可以的,前面那句“莫羡枯朽景”就该改掉了,否则未免说教太过,失了意趣。
  默苍离想了想,说,那,“且对有情人,且趁好年华”呢?
  捣茶叶的石杵险些滑出去。他苦笑道,这样改,那就是情诗了。学长真是轻车熟路……
  当然,这样改不合格律,可也无甚问题,反正也只是随性而作。但“有情人”三字旖旎得叫人不好意思,明知道指代自己却又不仅指代自己,欲星移还是觉得,这真真不好意思啊……
  他们泡了茶,坐在华盖似的樱树下,听风吹树声。这声音可真是奇怪,往往方才还精神着,只要听一会树叶婆娑声,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起了困意。
  欲星移靠在黑色的树干上,缓缓阖上眼,就这样入睡了。侍候人替他拿来了薄被盖上,以免树下阴气太重。
  默苍离让人熄了茶炉火,坐在对面喝些残茶,抬眼看他的睡颜,心里难得宁静。他欢喜这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去说自己的欢喜,内心曲折,不免苦恼了起来。可细思这苦恼,又觉得颇好笑,隐约察觉了自己的可悲——连欢喜一个人都要像摸石头过河一般,像个孩子似的,笨拙地去尝试。
  那么,欢喜一个人,要怎么去问,怎么去说呢?
  他起身,踏过了一地落樱,走到那人身前。欢喜一个人,没有人可以问,也没有人可以说。只能在心里徘徊不定,叫人难过。
  欲星移睡在樱树下,戴蓝常服外罩着碧玉石色的纱笼,蓝底上绣银白色的海波纹,如同云雾下的海水——他喜欢蓝色么?是水一般的、介于竹绿与水蓝之间的那种蓝么?
  那些细长轻薄的饰带在微风中飘散,缠住了他的手指,水色流淌。默苍离不知道他在一个什么颜色的梦里,但那个梦显然是美好的,恬静而浅淡,宛如水塘落花,镜似的水面上,泛起一圈细密的涟漪。
  落樱腐朽而温暖,风起时遮天敝地,一练飞霞。
  水镜池塘中,恍然映出了他的影。
  那人眼中的他,正在将自己的无措压抑下去,企图重新盖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欲星移笑了,早已记住了他刹那的无措。
  鸿君学长在怕什么呢?他问。
  ——是啊,在怕什么呢?
  这个人不怕生死,不怕阴谋算计,不怕孤寂一生,不怕声名狼藉。但却在自己的面前怕了某件事,还笨拙地去掩饰自己的无措。
  你在怕什么?鸿君?
  藏墨蓝的眸子轻描淡写地绕过了他的防备,像是水无处不入。
  这个人在怕自己像孩子一样的欢喜,在怕这陌生却熟悉的欢喜。他怕自己欢喜着一个水蓝色的梦,踯躅犹豫,靠近后,却令这片水蓝成为了泡影。
  他怕自己的欢喜的梦消失。也怕自己欢喜的,只是一场梦。
  落花影飞。默苍离俯下身,离他的梦很近很近。
  他像个孩子一样去爱一个人,又像个少年一样去吻一个人;这个吻短促而轻快,却迅速地让梦境中所有的美好成为现实。
  幕十七
  欲星移有些苦恼地想: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看起来好像游离世外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欢喜自己的?
  旋即又觉得好笑——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容易叫人喜欢。
  但苦恼的是,他同样记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开始欢喜默苍离的。
  温泉池水里,他们靠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氤氲水雾中,那薄纱似的蓝鱼尾轻轻碰触着那人的双腿、膝头,时而停留、时而躲闪,直到被那双手捉住,小心地轻抚着。
  他又觉得舒服,又觉得颇不好意思的;秋夜里的温泉水旁,蒹葭丛中,萤火在腐草中起伏,合著月色,朦胧映照着水雾云烟。
  他们就这样亲近着喜欢的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再想。
  今夜是寒露,露凝霜白,鸿雁来宾。
  别院中清凉的寝台内,湘妃竹的朽叶色屏风模糊了月色。欲星移的鱼尾沾满薄红花叶,鳞片微微发亮。鲛人的眼梢生得灵动好看,像是流转着无数心思,却又什么都不说出口,让它们空空流去。
  竹纹地,长明灯,屏风外树影,风过后,又是一阵落花影。
  薄红白雪的落花山樱砌在乌木长廊上,似绵密的雪,似干净柔软的香灰。
  漫长瑰丽的鱼尾去玩那些花瓣,却沾了满身,弄也弄不掉,怪难过的,可又活该。
  幽明不定的夜里,他们合衣拥在一处;那人眼角灵动的双眼亮得好看,轻轻笑着,像是觉得好玩。我们就这样不回去好不好?他钻进被子里,将两个人都罩住。外面风声婆娑,像轻轻的海浪声,拍打着黑色的玄武石。
  默苍离身上有很干净的竹香,或是不在意什么熏衣香,就随手拿了些散了味道的残香。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却比谁都随便。欲星移想,也太不体面啦……
  回尚贤宫后,默苍离没去天志殿销假。自从凰羽入殿,那里就是北宫的天下了。这样权倾一时的默学长就被轻而易举卸了权,说实话出乎挺多人意料的。
  他不急,和欲星移待在银杏树楼里,镇日里读书下棋,连成绩排名都不管了。欲学弟扣一次考评,再因为禁足错过一次考试,等同于扣两次考评,排名早不知滑到哪里去了。
  但他天赋好,加上有学长弄功课,完全不拿这前期的排名放在眼里。默苍离当年三连甲级,排名第一,一鸣惊人,被钜子选入天志殿;这其中故而有些其他的利害关系,但只要成绩够鲜艳漂亮,之前的考评排名并不太重要。
  之后那场考试,欲星移因为被记过禁足不能参考,索性睡到了正午,等默苍离考完回来。这是寒露后到霜降前的最后一场考试,然后便是秋祭礼,祭礼毕,就是一个月的探亲假期。
  午后,银杏书楼里清凉爽快,时节变了,有时肌肤上刺刺的凉,偶尔会将人冻醒。
  他听见门扉打开的声音。子文跑在前面,将满地银杏叶弄得飞起。
  假期前,他们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结对子要做的结缘礼。因为大大小小的事,结对子的名册到现在还没递上去。趁着这段时间难得有空,默苍离就将这事情办了,将册子一式两份,送往天志殿和生员部。
  他们结对子,也算是那天湖边钜子亲口定的,说是要好好办一场。但现在北宫逼压无果、又卸了默苍离的权,钜子也无表态,可以说两边已经差不多撕破脸了,面子上还稳得住,里子是肯定撕了。物是人非,这场原是得意门生的结缘礼,钜子也没有再过问一句。
  关于结缘礼的规定很松散,可以在学院内办,也可以自己选地方办。图省事的学生们就在学院内办完了,稍微体面些的,可能就去鱼龙居办一场夜宴。
  他们这情况似乎有些尴尬——钜子摆明了已经不关心此事了,办得太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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