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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糊知道个大概。也难怪他这样难过,而自己觉得难以劝解。只是即使此刻承认自己的失职也为时已晚,于他宽慰鹿生毫无助益,但以他三十八年来的人生经验,鹿丸清楚他别无选择,问题摆在眼前,只有解决的前进之路,没有逃避的后退之路。好在他与鹿生,还可以以棋对话。
棋痴鹿生,在围棋上的钻研比他多得多,又处于棋力快速增长的年纪,鹿丸想要赢他,已是愈发艰难。一两年前的鹿生虽棋力与他相当,但面对他时,心中放不下对他的景仰,总是把他想象得过于强大,行棋便有些拘谨。鹿丸凭借比鹿生略为丰富的经验和更开阔的视野,往往能找到绝佳的一手,斩破鹿生严密的防守。鹿生的棋风发展到现在,已然成为极为厚重的风格,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但鹿生也还保留些师承鹿丸的灵活轻盈,比如某些攻防转换的时机,简直令人拍案叫绝。所以常常,哪怕是防守,都带着十足主动进攻的味道。
最不会辜负人的,便是努力了。在围棋上努力多年的鹿生,终于在不久前的某个时刻,彻底超越更多地倚赖经验的鹿丸。但是对于棋痴而言,鹿丸仍然是绝佳的对手,他的棋很有趣,又往往能敏锐地捕捉到鹿生的弱点,在那上面轻轻敲开一道细细的裂纹,鹿生不得不打起一般二十分的精神应对,以免全局崩盘。由他提出的对弈邀约,鹿生从来都不会拒绝。
这样想着,鹿丸来到棋室。他敲了门,里面无人应声,想来鹿生大约是沉浸于棋谱而忘我忘物,鹿丸轻轻拉开了门。鹿生正坐在棋盘前研究模样有些古老的定式。鹿丸缓步走到鹿生对面坐下,直切主题。
“来一局,我赢了就听听我的故事,怎么样?”
鹿生愣了愣,沉默着点了点头,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为新的一局做准备。
才开局没多久,鹿丸便暗暗心惊,这孩子,怎么又进步了。明明他执黑先行略占优势,可布局尚未结束,黑棋便隐隐处于下风。可是他有必须要与鹿生分享的人生经历,他须要向鹿生坦言他的故事,也需要鹿生向他敞开心扉。他已然习惯了生活布下的种种难题,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他非赢不可。
鹿丸用尽了浑身解数,一反常态,在棋盘上近乎胡乱地搅动风云。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也不喜欢,可是一旦让鹿生的优势确定下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鹿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鹿丸,也几乎是初次遇见对手“胡搅蛮缠”。他被打乱了节奏,但还是一点点找回了自己的优势,不过在一片混战的棋盘之上,收官阶段的计算不及鹿丸,终究还是以一目半之差负于鹿丸。
鹿生全程没什么表情,他现在做什么都没什么表情。以前与鹿丸下棋,哪怕是明知会输,也很开心。因为鹿丸是很厉害的棋手,对弈本身就是享受。现在则是“知道了,那就下吧”这样的态度。棋局被鹿丸搅乱也不见神态动摇,最初因缺乏经验而不知如何应对,可无论如何也不过只是下棋,十九路的世界,两个人彼此争夺地盘而已,围棋就是这么简单。收官阶段的计算,鹿丸的确比他更擅长此道,哪怕是按照他的年纪,理应算不过年轻人才对,所以他也习惯了,于是更加面无表情。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着,一边整理棋盘,一边幽幽地送出一句话:“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鹿丸配合着鹿生,模仿他,镜像他,也是淡淡稳稳的,激情匮乏。
“你想让我打起精神,不要被这样的小事打倒了。”
不完全正确,鹿丸正思考回应的措辞,鹿生接着说,“我努力过了,可是就是没做到啊。我也想打起精神来,可是一旦离开这个棋室,我就总是会想起,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就在我忙着做饭忙着扫地的时候,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很害怕啊,这个跟任务不一样,任务那种你知道,当时是有点难受,不过那是任务,也就接受了。可是这一次,我就是这么没骨气地怕了。”
原来鹿生并不只是不懂节哀,吉乃的离世也在他心中埋下了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你就逃了?”
“我也害怕想起她,很难受。”
“小时候我也很怕死。我那时候才六七岁的样子吧。和我老爸一起,也不记得怎么开始的话题,好像是我问了我长大了他会怎样,他说他会变老。于是我又问等我老了他又会怎样?他沉默了,然后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我在那一刻还不懂那便是死亡,于是天真地又问了下去,离开这个世界去哪呢?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他久久地答不上来,于是在某个时刻我顿悟那便是死亡,彻底的离别。
我不想和他分开,可是我知道他会比我早走一步,于是心里隐隐地也生出对死亡的恐惧。可是我那时还小,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也并不像你,真正经历了它。可是这份恐惧从未远离,它总是不打招呼便造访我的内心,有时候是在任务中,有时候甚至只是吃个饭。
后来我的老师过世了。他为了获取完成任务的必要情报以身试险,然后牺牲了。”
鹿生的眼神忽然动了起来,表情重新回到脸上,微微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
“没错,是未来的父亲。
那时我也跟你一样,难过得要死。阿斯玛是个好人。我和他之间并不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我的将棋其实是他教的。最开始我只懂围棋,也不像你这样热衷。他给了我一本关于将棋规则的小册子,比围棋要复杂,可是真的下起来时,因为棋子少很多,所以并不比围棋难。于是第二盘我就赢了他。后来我才发现,我老爸才是此中高手。一直到最后,我赢他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不像你,现在就已经让我难以招架。
在意识到我这里有些出众的才能之后,”鹿丸指了下自己的头部,继续道,“他便不再把我当成普通的学生,他把我当成和他一样的忍者。在我成为中忍之后更是如此,所以毫不介意我对他直呼其名。他认为我有成为火影的资质,也希望我成为火影。只是我们彼此都清楚,那并不是我的人生理想,所以也不会主动追求。
然后在四战前夕,于一系列战争的铺垫事件之一,他牺牲了。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他认可我的一切,不把我当成学生,却又时时教导我,又站在我身前,替我遮风挡雨了。此外我对死亡的恐惧也在那一刻爆发出来。我当时十分畏惧对手的忍术。我们当时的对手,怎么也杀不死,头掉了,还能讲话,随便让人接上,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又难过又害怕,心里乱糟糟的,虽然该做的都做好了,就像你一样,但还是逃了他的葬礼。
我老爸,不懂得安慰人,但他还是出面干涉了一下。说是让我陪他下棋,却聒噪地自顾自地讲话,搞得我烦上加烦,情绪失控。不过我被他这样一搅,的确是把堵在心里的怨愤都宣泄出来了。后来也明白这就是他的目的,也是他安慰人的方式。最后我累了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开始想怎么替阿斯玛报仇了。
虽然那时战争尚未开始,不过大事件一件接着一件,我有我的责任,不能逃避到某个地方,等感伤随时间消亡。”鹿丸笑了笑,“不像你,和平年代,还可以在棋室里躲一下。”
鹿生涨红了脸。
“后来,我对死亡的恐惧彻底消退,是在未来出生的时候。阿斯玛遗言交代我照顾未来,并告诉我木叶的‘玉’,是拥有着木叶未来的孩子们。当我将未来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他们,这便是我比他们先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为了他们所拥有的美好未来,我心甘情愿,先行离开。”
看着鹿生脸颊上的绯红尚未退去,鹿丸禁不住再次调侃道,“还好,我成功为你守护住了一个可以让你躲在棋室里的和平年代。”
“别说了!”鹿生羞愤,急切地叫了出来。
“其实我也没资格笑话你。我也是一样趁着有人庇护,才可以暂时逃避的。”鹿丸收起笑脸,继续道,“再后来,四战开始了。我父亲也牺牲了,在战争进行的正当中。他是忍者联军的总参谋,实际上,每个人都是他麾下的战士。他在战场上牺牲,他的那份责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就是为阿斯玛复仇的那次,我也不小心被一些大人物打听了解。在非常时期,甚至允许还只是中忍的我,担任远距离部队的实际指挥官。指挥那么多上忍。然后在我父亲牺牲后,他们把对他的期待又统统放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没有人庇护我了。所以我也彻底没了沉浸在悲伤中,逃避现实的机会。
这是我,而你是你。我希望我能帮你走出困境,所以我告诉你我的故事给你参考。可是你我不同,是否要走出来,能不能走出来,这都是你自己的决意。”说完,鹿丸扣上黑棋棋盒的盖子放在棋盘上,转身离开棋室。他前脚刚迈出门,便听见鹿生在背后呼喊。
“再下一盘吧!我赢了,讲你当年十二岁升中忍的故事给我听。”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捉虫。
☆、第 10 章
鹿丸身形一滞。升中忍的事……对于他来说,那并不仅是成为中忍的过往。那更是他与手鞠,一切的开端。不知何故鹿生执着于此,都已经是上忍了,何必惦记他的陈年旧事。
从前伙伴们总是会明里暗里揶揄他和手鞠的关系。其实也并没有怎么样,只不过拜他的某位青梅竹马所赐,明明只是捕风捉影,也能成为全村的谈资。后来,他们选择让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彻底结束,让爱变成爱过。
可是哪有说不爱就不爱的,又不是电脑程序,关了就停了。那可是在他心里开荒筑宅的人,地基直接打入灵魂深处。若想拆了这房子,就只能把他的灵魂撕碎。那个名字牵动着他的每一处神经,每一寸体肤,只是思念,都觉得疼。她是长在他心里的一颗树。
他还没有准备好,将他和手鞠的故事,讲给别人听。想来这些年,关于他的想法,他的伙伴们并非完全不懂。如果曾经的那些真的只是捕风捉影,他倒也不必选择这么麻烦的人生。或许正是因为他逆着本性选择了麻烦,他的本心才昭然若揭。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就没有现在的他,也没有现在的鹿生了。尽管收养鹿生的方式有些戏剧性,但不能否认,是他把鹿生卷入他的人生。
鹿生应该知晓,他和手鞠的过往,和他的梦想。并不是鹿生歪打正着想要知道,他就会讲,而是因为他把鹿生卷入到他的计划里,无论他是否愿意,鹿生都有必要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更何况,鹿生已经长大,成为了出色的忍者。
“就这么想知道?”鹿丸问,“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鹿生顿时窘迫,低下头去,“其实我对你的所有故事都感兴趣……可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听你讲。你好像很不愿意提起你小时候的事。至于中忍考试,那只是……”
好像以前很在意,就在意成了习惯。不过未来老师说,那是她母亲心中最棒的比试,所以他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比试。
“刚好想到那里,就那样说了……”这样解释,也不算说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