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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晃晃,如一片绿叶,飘在雨中,孤独无助。
她一步一步走远。
在风雨中一步一步走远。
他背过身,不是不想看,是看不得。
……
雨似小些,天也似亮些,乌云渐去,风头转弱。他的白色袍子,紧紧地贴在身上。
袍子上落下印子,斑迹连绵,若远山,影影绰绰。
遭了泥了,回头又得让姐姐洗洗了,他想。
他抬头,忽然觉得眼眶湿湿的,挥手抹掉,又如前。
这雨都快停了,脸上却尽是水。
一个劲地,拼命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
明月心并没有走出这片林子,她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胸口,插着一支泛着银光的小箭,吐着若墨汁般漆黑的血。
远处,烟雨濛濛。
粉色的衣,粉色的裙,粉色的伞。
伞在风中晃,人在雨中笑。
纤巧的嘴角微扬,似弯月,在伞下欲隐还现。
她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开去。
长发横扫腰间,若蘸墨画笔。粉色衣裙正贴身,窄袖,收腰,妖娆有姿。
她渐走远。
雨已停。
青龙会。
高玉寒挥着袖子,在大堂上焦急地走着。
她的神情,仿若罩上了冰霜。
她转眼,看到面前三具尸体。
三个都是她的亲信,青龙会中她最信得过的人。
他们都在同一个晚上死了。
一个死在自家花园,胸口着了暗器。
一个死在赤龙坛,酒菜中竟被人下了毒。
一个更奇,竟是在半夜起身解手时被人摘掉了头颅。
死法各不相同,但又似被同一个人所杀。
高玉寒深深吸一口气,她把头仰得高高的,继而轻蔑地抿嘴一笑:“来了,终于来了。”
她一拂袖,坐上龙头宝座。
“来人,传下去,贴英雄榜,三个月内青龙会招贤纳才,不问身分,能者居之。”
孟星魂接连几天都睡不着。
他很兴奋,他觉得自己即将成为这望星楼真正的男主人。
他在这里住了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他每天都在想。他总觉得这幢楼象是缺少了什么,但偏偏又想不出。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姐姐托人送来喜袍,大红料子,裁剪精细,正合身。
他偷偷穿过几次,跑到楼前水池边照,红衣红袍红裤,从里到外都是红的,连发带,也是红通通的。
他喜笑颜开,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反复折腾。
“姐姐,”他问,“婚礼当天该请些什么人?”
高玉寒不语。
“姐姐是龙头,青龙会的人理该来观礼。”
她摇头,“当初你去卧龙坛卧底,只怕已是面熟,不妥。”
“那,请些街坊百姓吧,没人认得我,不打紧。”
她又摇头,“青龙会龙头大婚,怎可请无关市井小民?
“那……”
她打断他。“谁都别请了,就我们两人,不必热闹,简单就好。”
“可是……”他不情愿,“无人证婚,又怎算是成婚?”
高玉寒皱眉,“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他不思想,脱口即出,“明月心这样说的。”
高玉寒的面色微微一变。
他自觉失言,惶惶切切,再不敢言语。
她眉一挑,掩去愠色,莞尔轻言:“明月心的事,你可怪姐姐?”
他摇头。
她敛上笑意,突然正色道:“她死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伤心呢?”
他一楞。猜不透她话中之意,难道她知道他放走了明月心?
她抿了抿嘴,凑过身去,悄悄攀上他的肩。
“她是个好姑娘,而且她对你那么好。”
他猛力推开她。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说过,姐姐要我杀的人,那个人就该死。”
他急着抢白,表明心迹。义正词严,凛凛洌洌。
她偷眼去瞧他,她看见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
她温柔一笑,淡淡道:“我会为她立碑,闲暇时你可去祭拜。”
还未等他言语,她便转身飘然而去。
日光倾照在她肩头,她的眼神如霜般冰冷。
他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以手抚脸。
额头,湿漉漉的一大片。
青龙会。
高玉寒一身红衣,坐在龙头宝座上。
几位分舵主一一上报。
一位青衣瘦脸的中年人出列。
“九月初八自神龙坛运往金鹏山庄的十五万两银子被人劫了。”
她笃地站起来。然后又缓缓坐下。
她眼神深远,沉声道:“查出是何许人所为?”
青衣人摇头,“还未查出。”
她放在雕花椅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暗自沉吟。
青衣人小心翼翼地说:“龙头……”
她一挥手,止住他。
她回过神,不失风仪地一笑,“这些天儿青龙会大大小小的事儿可真多啊,哈哈……”
“龙头……”青衣人紧张地望着她,“这事,可要查清楚?”
她突然止住了笑容,肃颜正色道:“查,当然要查,这事就交由你办吧。”
青衣人领命下去了。
又一位白须老者出列。
“龙头,据属下获得可靠消息,现在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红缨帮,集众上万人。好象他们要对付的对象,”他顿一顿,“就是咱们青龙会……”
高玉寒听着,不动声色地隐然一笑。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白须老者再报:“龙头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眉毛轻轻一挑,“你说吧。”
白须老者道:“那红缨帮的首领,可是咱们青龙会的熟人啊……”
她眼皮微微一跳。
“你是说……”
白须老者沉身道:“叶开。”
她一下子从椅上站起,惊天动地。
阶下众人群呼:“龙头……”
她看了看他们,又缓缓坐下。面容,渐渐恢复了平静。
众人议论纷纷:“原来当初叶开退出青龙会,就为了东山再起,好跟咱们作对。”
“当初他自咎其过,龙头也不再计较,没想到他不但不感恩,还恩将仇报。”
“就是,说不定这几天青龙会碰到的麻烦事,都是他做的好事。”
“乱了,乱了,青龙会从此风波难平啊……”
高玉寒看着阶下乱成一团的众人,渐渐陷入了沉思。
夜晚,红烛高照。
门前悬方形大彩灯,壁上附艳红喜字贴。
回廊间纱帐宫灯高挑,倚栏处点点烛火通明。
望星楼内一派喜乐融融。
他早就着好了喜服,戴上了官帽,他在等吉时。
他望着案上的两盏红烛,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他成功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真正的家。
二十年来,姐姐不曾给他的,二十年来望星楼不曾拥有的东西。
从今晚开始,他将彻底地拥有。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从今晚起,他要让姐姐知道,他不再是她眼中少不更事的小弟弟了,他已经长大了。
“姑爷,吉时到了,您该和龙头拜天地了。”
小玉一直陪在他身边。她是姐姐带来的丫环,也是他们婚姻唯一的见证人。
他惊醒,神魂甫收。
“您等着,我上去接龙头。”小玉恭恭敬敬的说。
姐姐在二楼,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等得心焦呢?
他想象着姐姐一身红衣的样子。
就在此时,他听到小玉的惊呼声。
“龙头不见了!”
他猛地心惊,刚想冲向二楼。却听到小玉又是一阵惊呼。
“姑爷,有人……”
他一抬头,便见得望星楼外,隐约似有人影。
他追出去。
回廊的尽头,高照的宫灯下,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他走近了看。
纤瘦的身段,明亮的眼睛。
他惊骇。
明月心。
她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流动着一种近似灰色的微光。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感到血气上涌,头重脚轻。
她终于还是找来了,她终究不会放过他。
“姑爷……”小玉追出来。
他看到明月心的身影晃了晃,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指了指二楼的方向,然后怪异地一笑,转身离去。
他觉得喉头痒痒的,似有暗流喷涌欲出。
他注意到,她的身上,竟穿着一件异样鲜红的衣服,红得象血。
跟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红。
“啊……”小玉捂住了嘴巴。
她颤颤地伸出手指,指着明月心离去的背影道:“那是……那是……龙头的喜服!”
他张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盼盼把袖子捋起来,露出扁圆白嫩的一截手臂。
隐隐约约,还可见血脉蜿蜒,瘦得不成人形。
握一柄短剑在手,手却在抖,剑锋一闪一闪。
一狠心,划下去,只一会儿痛,她忍得住。
血自腕间流出,落在地板上,有声音,滴答,滴答。
她闭上眼,想着西门吹雪对她说的话。
他曾对她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终究是故事,真假莫辩,还经过加工渲染,难免夸张,可她却总是忘不了。
故事很简单,不过四个字,男人,女人。
背景是荒凉的村庄,流淌的溪水,曲曲弯弯,不知通向何方。
男人与女人相爱,没有原因,只因天地之大,唯吾二人。
男人并不英俊,女人也不漂亮,但他们始终两情相悦,卿卿我我。
女人很满足,男人却不满足。
一日,男人提出要走,女人留不住。
他答应她会回来,要她等他。
她自是答应,别无选择。
没有约束,没有期限,她只说:“你沿着这溪边走,这溪水变红时,务必要回来看看。”
男人不解个中之意,只唯唯,背上行囊,便起身。
女人坐在溪边等,日日年年。
山中岁月难把度,不知人间几何天。
女人等白了头发,男人始终没回来。
女人已无嗟叹意,借把短刀,划破手腕,她把血滴进溪水里,一滴一滴。
溪水被染红,若片片桃花。前仇旧恨,一并勾消,女人把自己葬在水中。
而这时,她看见男人回来了,踏着溪边小石而来,脚下,红色的水静静地流。
她闭上眼,眼角漾起刀刻般的皱纹。
西门吹雪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盼盼失魂落魄,她问:“男人真的回来了吗?”
西门吹雪不语。
盼盼明白了,她从此记住了一件事,红色,可以让人看到希望。
血静静地流,她静静地等。
她知道她会等到他的,只要她愿意。
可西门吹雪不愿意,他不让她等下去。
他跪在她身边,紧紧地抱着她,他的白袍子被她的血染得鲜红。
“别拦我,”她孱弱地哭泣,“只差一点点了,我就快看见他了,再等等。”
他刚毅的嘴角轻轻地抽搐。
见她手中紧拽着一块帕子,纯白的帕子,他扯过来,帮她包上。
她不依,可她没法儿反抗。
人已经晕过去。
龙头失踪了,姑爷又昏迷不醒,小玉急得手足无措。
她毕竟只有十四岁,碰到这样的情形,怎能不慌。
她拿一条帕子,替他擦汗。
他静静地躺着,几无人色。冷汗孱孱绵密,如身在炼狱。
望星楼的烛火,点了又熄,熄了又点,已换上了好几轮。
小玉默默地把彩灯卸下,把喜字扯下,把廊间的红灯笼挑走,把他的红色喜服换下。
她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