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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袁夫人栖身之地后,英宁在洞外她的必经之路上潜伏了七天七夜,整个人就像化为了洞外的草木一般,纹丝不动,直到本身的气息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到了这一天,恰好是月圆的夜晚,趁着袁夫人出洞汲取清泉,她骤然从掌心撒开一张罗网将袁夫人罩住。并且马上抽出剑来逼住她的咽喉要害。她的行动迅速果断,比猿姥姥的速度毫不逊色,袁夫人绝望地哭泣说:“我当年真不应该背弃你而离开呀!”哀哭着请求英宁允许她改过自新。英宁笑着说:“你现在的举止谋略,和当年火莽竹没有丝毫差别呀!”唯恐迟则生变,很利落地就割下了袁夫人的首级。
袁夫人因为多年浸淫在药物之中,尸体隔了很多年也没有腐烂。某年被在山中采药的人发现了,那无头的尸身就像半棵树挺立着,身上蕴生了各种形姿不一的奇葩异卉,所散发的浓香居然让发现尸身的采药人醉倒在地,过了好几天才悠悠醒转。
江湖上有好事的人,特意跑到四川唐门报告了这个消息。原来袁夫人本是唐家旁支的后代,因为唐门对毒药的研究很深入,她也就略微懂得了一些制药方法。郎君是当时以幻术著称的黑道人物,绰号叫做“花眼狐狸”,被人诛杀后留给袁夫人半册《天幻大卷》,袁夫人居然据此而成名。
唐门本来就是亦正亦邪,全凭自己好恶的一个门派,得知消息后倒并没有报仇雪耻的想法。只有后来被称为“糖菩萨”的唐梦白,当时自诩剑术精深,居然不远千里寻找英宁的踪迹。英宁听说了这件事情后,淡淡地说:“这是一个比我更痴于剑道的人呀!我不能和他进行生死对决,因为这毫无意义的举动,将会成为我在剑道方面领悟突破的一个心理障碍。”始终躲着唐梦白。有人评价说,英宁的剑术或许是比不过唐梦白,不过她一介女流,居然有这样的胸襟气度,对待恶人毫不手软,对待强手懂得进退,在漫长悠远的练剑生涯里一定会有成就的。唐梦白本来是不依不饶地追找英宁,忽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终于放弃了这无聊的举动。有人说是因为英宁终于让他见识到了剑法的另一种境界,也有人亲眼见过杜百变出手击退唐梦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湖流言太多,也没有办法去一一细究。
又过了几年,竹隐师太突然在某个冬夜去世了。女尼们听见半夜有人在庵堂抚棺而哭,掌灯相视,赫然是英宁及时赶了回来。这一年她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容颜清婉秀丽,就好像十六岁初离开庵堂时的模样。只是背上那支剑不见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她拿过剑。英宁此后便留在了庵里。一天,午夜有一帮贪色匪徒找上门来,当时英宁正在打坐,坐在蒲团上,随手摘下一页佛经,居然将不同的字印在了众人的眉心。众匪徒受惊而退,回去以后互相细看,眉心字迹居然洗之不去,仿佛天生的一般。其中有两个素来强横胆大的,也不放在心上,虽然不再进犯竹隐庵,却依旧我行我素,某年两人携手在苏州作案,半夜里准备去一户人家采花,突然在月光下发现彼此眉心的印记变得血红,正觉得惊诧的时候,猛地听见一声轻微的爆裂,两人同时眉心如中一剑,颅裂而死。这也许就是佛法中所说的伏魔神技吧?
曾经引度过竹隐师太的宝瓶尼,有一次因为某件事情路过庵堂,特意看望了留在庵中的英宁,笑着打量她说:“你命纹里的那些纠缠,已经消磨得干净了!能够斩断和杜百变之间没有结果的情缘,不是普通人有能力做到的,这是比练习剑术更高的人生境界啊!”世人这才知道英宁和杜百变之间仿佛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情事,只是两个当事人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
『江湖异闻录』 人物之九 方友松
荆州书生方友松,生性倜傥风流,喜欢在青楼出没,拥着美色喝酒,兴致尽了才舍得离开,对求取功名利禄之事不太上心。别人都笑他没出息,只有当时的太守周义山,对他很是赏识,说:“这样至情至性的人,是不能用世俗标准来衡量的。”经常用上等的宴席招待他。
城南有一座废园,相传是后来被江湖上誉为“天下剑主”的李前溪幼年习剑之所,荒弃了很多年。传说经常闹鬼,夜半时分鬼影幢幢,车马喧嚣,到了天明却踪迹全无,恍如春梦。附近知道底细的都不敢去住,只有方友松,有一天在妓院里喝醉酒以后,狂放地拍着胸口说:“我可以让你们看看读书人的正气,是邪污的恶鬼不敢靠近的。”就提着一壶酒独自推开园门进去了。
废园的房间布满灰尘,他也不打扫,推开窗子,借着天光惬意地喝着酒,提笔写了一篇《讨鬼赋》,对仗工整而语句精练华丽,其中有句子说:真正有胆识的人,是不会把鬼当做异物的,反而更不分彼此,和鬼一同居住、生活,甚至彼此嫁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酣畅淋漓地作完赋后,墨迹还没有干透,方友松就呼呼沉睡过去了。一觉睡到天黑,醒来以后酒意去了大半。四周万籁俱寂,草虫啁啾,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他自己也觉得凄冷阴郁,就赶快点起了蜡烛,不敢再睡觉。这才发觉自己挥毫写就的《讨鬼赋》不翼而飞,心里对此又惊奇又疑惑。忽然有人用手指叩响窗棂,说:“先生既然胆大,愿意要我们姐妹作陪,共度良宵吗?”方友松慨然开门,说:“这并不让我有所顾忌。”
两个女子自称大小秀。大秀穿着红色软绡衣裳,小秀则身着鹅黄锦缎裙,都显得风致翩翩,言笑如仙。她们准备了美酒佳肴,邀方友松在园中赏月,并且从绣囊里取出古琴弹奏,用以助兴。方友松左拥右抱,十分快活。小秀问他说:“你觉得我们姐妹的姿色如何?”方友松赞叹说:“我想天上的神仙女子,也不过如此呀!”大秀吃吃地掩着嘴笑,对小秀说:“如果这个人见到了四妹,会怎么样呢?”小秀忙竖指在唇边,向她使眼色。方友松瞥见了,觉得好奇,暗暗记住了这件事。
因为方友松每天和大小秀厮混,周太守听见了传言,就派人把方友松叫来,对他说:“耽于美色而一事无成的人委实太多了,我为什么如此器重你呢?是因为你能够在不遂人意的时候保持平稳的心情,在恣意作乐的场合中又有一份独醒的心态,这是以后有出头之日的表现,但是你现在居然和鬼魂混迹一处,贪图美色而失去志向,太让我不放心了!”方友松解释说:“她们并不是鬼魂啊!”周太守微笑着说:“那我就找人试一试吧!”方友松仗着周太守对他的赏识,继续辩论,结果周太守断言说:“如果你不是被迷了心窍,怎么会说出这样混账的话呢!鬼魂这样的东西,如果能够安分守己,我也许能做到不管不问,但现在既然连你都迷失了神智,我就不得不铲除她们了!”
方友松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当做笑话,晚上说给大小秀听,结果大小秀顿时脸上失色,说:“这是与离空洞的金大佛有渊源的人啊!”马上收拾东西要离开,方友松大惊失色地说:“你们并不是鬼魂,为什么要如此恐慌呢?”
小秀说:“难道打着正道旗帜的人士,果真只诛除鬼魂?人世间的标准,总是掌握在强势的一方,如果不合乎正道的标准,那我们和鬼魂也没有什么两样呀!”方友松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次分别也太突然了,要我怎样面对呢?请多在此地停留两天,让我去找周太守辩论一番,也许可以说服他。”两个女子也恋恋不舍,三人缠绵在一起,过了很久,大秀才说:“我们本来是湘西巫教的弟子,因为受伤避难才躲到这里来的,万一行踪暴露,会有性命危险。不过,既然我们之间的情意已经深厚若此,就赌上一把吧。”于是三人继续饮酒畅聊,直到天蒙蒙亮,方友松才离开。
第二天下午他去找周太守,结果周太守不在府中,到了晚上再投帖拜见,仍然没见到周太守。方友松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跑到废园去,对大小秀姐妹说:“这都是我惹出来的祸端啊,你们还是快逃吧!”
大秀神色冷静地说:“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园子的四周已经被布下了‘降妖斩魂阵’,以我们姐妹的修为是逃不脱的,你还是快点离开,免得受到了连累。”方友松流着泪不肯松手,说:“我是愿意和你们同生共死的。”小秀笑着说:“你还没有见过我们四妹,现在说死,不是太令人惋惜了?”就施术把他送到了园外,不管方友松怎么想办法,都再也进不去了。
到了黄昏,废园附近阴风怒号,黑云低垂,仿佛即将有暴风雨来临似的,而城中别处却天气晴朗,街坊都吓得逃开了,只有方友松守在门口不肯走。天黑的时候,果然天空密布有如织网般的雷电,雷电不断向园中轰炸,但园中始终有一幕青光罩着。撑了两个时辰,那幕青光终于被击破了,天气也突然变得晴朗,一轮明月重新跃上了天空。方友松已知道大小秀姐妹没有生还的可能。他推开园门进去,果然见到大小秀的尸体躺在园子里,想到佳人昨夜还与他谈笑风生,不禁心如刀绞,就抱着尸体不肯松手。周太守派人召见他,他也没有遵从。
回到家以后,方友松筹集了一笔钱,准备好好地埋葬大小秀姐妹。往废园去的路上,他遇见了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两个人都风神俊逸,神光湛湛,好像图画中的神仙眷侣一般。因为他们非常出众,方友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女子就问他说:“你一定是荆州城里以才气过人而著称的方友松吧!”方友松觉得很诧异,也有心结交,于是互相行礼通报了姓名,青年男子叫香传,女子叫香丰。初初相识,居然很是投缘,二人问方友松准备去哪里,方友松就据实说了,香氏兄妹互相看了一眼,请求方友松允许与他同行。方友松支支吾吾地说:“刚刚认识就带你们去见识死人的尸体,似乎是很不知礼节的举动呀!”香丰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是不拘小节的人。”
到达废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是薄暮,方友松惊讶地发现园中摆放的尸体竟然消失了,正在惶惑不安时,却在废园一座被题名为“忘机亭”的亭子里看到一个女子,瘦削高挑的身子笼着一层黑纱,脸庞就像芙蓉花一样皎洁美丽,神色冷漠,脸色苍白。方友松回头对香丰叹息说:“我先前说错了,误以为你就是画中神仙,其实真正比天仙还要让人惊艳的,就是眼前这位美人啊!”双眼痴痴地望着那女子一动不动。那女子很生气地说:“你真是一个鲁莽轻率的男人啊!本来我听闻了姐妹的死讯,已经心如刀割般地难受了,现在更为大秀和小秀感到不值。你既然对她们毫无情意,也就算了,还要勾结所谓的正道来伤害她们的性命,身为结拜姐妹的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方友松想要解释,却听见香氏兄妹哈哈大笑着说:“你就是传说中将要执掌湘西巫教的鬼女子吧,对世间的妖邪一定要斩草除根,我们正好在等待你的出现呀!”
方友松这才知道香氏兄妹竟然是杀害大小秀的凶手,感到百口莫辩,便闭上眼睛等待鬼女子杀死自己,而且很安详地说:“我从她们姐妹口中听闻过你的名字,一直非常倾慕,现在让我死在你的手下,我觉得很高兴。”香传很不高兴地对他说:“愚蠢的书生啊,你不知道这样的死法是很没有意义的吗?我不会让她杀害你的。”说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