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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褚蒜子数度执掌东晋朝政的过程中;她最大的对手莫过于桓温。
桓温字元子;谯国龙亢(安徽怀远县西北龙亢集)人;是东晋的名将、权臣。桓温出身世族;但是并非最高门第;而且自幼豪爽好赌且能杀。后来尚南康长公主为妻;成了晋明帝的大女婿。然而由于他是武将;颇被把持朝政的文官讥诮捉弄。
桓温畏妻如虎;桓家侍女尽是南康长公主精心挑选的丑泼悍妇。征蜀之时;桓温大败李势;在掠虏之时;他看见了李势的妹妹。这位李美人长发披地;风姿绝世。桓温多年来饱受折磨的眼球终于开了眼界;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顿时忘了公主之威;将李氏纳为妾并藏在外宅中。
南康长公主闻讯大怒;手执利刃;带着几十名手执刀棒的壮妇打上门去。当她们冲进李氏的居所时;她正在窗边梳头;而且一点也未被这阵势吓住;从容不迫地梳好长头之后;向南康长公主施礼道:〃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长公主竟能眼看着她慢慢地梳头;而不是不容分说地动刀子;长公主其实也被李氏的美丽给惊呆了。听了这席话;她干脆把手里的刀子丢在一边;将李氏扶了起来;说:〃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妻妾同心之后;桓温的日子看来不会比当初好过多少。)
然而桓温并不仅仅是惧内的丈夫;他征蜀之战足以展现他的军事才干。对于萎缩一隅已久的东晋王朝来说;这无异于是强心针。
桓温征蜀大胜的时间;在褚蒜子听政的第三年春天。由于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桓温于次年被封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
桓温的权力和声望涨得太快;成了褚太后的心病。当后来长江以北五胡王国一片混乱、北伐好机会来到的时候;为了遏制桓温;她根据众人的朝议和推荐;起用号称〃管仲再世〃的殷浩北伐。
然而这是一项失败的决策。殷浩的〃才具〃;其实是东晋士族〃清谈〃风范、沽名钓誉催生出的怪胎;完全是虚夸浮表。他的北伐结果是全盘失败;不但丧失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战机;还甚至于逼反降将;非但没有收回故土;反而倒找给了敌人许多原本在东晋控制中的土地。
殷浩狼狈回朝后;褚蒜子将这个丢人的家伙撤职为民;于永和十年(公元354)二月;再次起用桓温;让其率兵四万北伐。
桓温果然旗开得胜;一路北上;直打到长安灞上;并且开始管理地方事务;令西晋故土上的百姓们欢天喜地。
然而就在桓温犹豫是否进军长安之时;前秦国主符健却施了一个〃绝后计〃;暗中派人将各地尚且成熟的粮食都全部毁掉;使得东晋驻军无粮可食。六月;军粮缺乏的晋军被前秦大败于白鹿原;断了粮的桓温只得败返襄阳。
虽然如此;桓温仍然得到东晋朝廷的褒赏;升为征讨大都督。直到此时;桓温还是比较服从东晋朝廷的指挥的。真正发展到位极人臣、目中无人而难以压制;是在褚蒜子归政之后发生的事情。
永和十一年的年底;褚蒜子的生母寻阳乡君谢夫人病逝。对于外祖母的去世;晋穆帝采用了与外祖父之丧一样的高规格:〃悬而不乐〃。
褚蒜子律己甚严;她的父亲褚裒先后娶过三位妻子;除了她的母亲谢夫人;还有早逝的荀夫人、卞夫人。在封谢夫人为寻阳乡君时;朝臣上表要求将荀氏卞氏也一起追封;被褚蒜子拒绝了。褚裒上朝之时;对女儿行君臣大礼;而退朝或归宁娘家的时候;褚蒜子则一律向父亲行家礼。
随着寻阳乡君的去世;时间也推进到了永和十二年。这时;褚蒜子的儿子晋穆帝司马聃;也快十五岁了。
第二年;晋升平元年(公元357)春正月壬戌朔;褚蒜子为十五岁的司马聃举行了冠礼;然后主动归政皇帝;退居崇德宫。
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对群臣请求自己继续垂帘听政的情况表明归隐的态度;褚蒜子先后下了两道诏书。
归政之诏:〃昔遭不造;帝在幼冲;皇绪之微;眇若赘旒。百辟卿士率遵前朝;劝喻摄政。以社稷之重;先代成义;僶俛敬从;弗遑固守。仰凭七庙之灵;俯仗群后之力;帝加元服;礼成德备;当阳亲览;临御万国。今归事反政;一依旧典。〃
退隐崇德宫后;再次手诏群臣拒绝垂帘听政:〃昔以皇帝幼冲;从群后之议;既以暗弱;又频丁极艰;衔恤历祀;沈忧在疚。司徒亲尊德重;训救其弊;王室之不坏;实公是恁。帝既备兹冠礼;而四海未一;五胡叛逆;豺狼当路;费役日兴;百姓困苦。愿诸君子思量远算;戮力一心;辅翼幼主;匡救不逮。未亡人永归别宫;以终余齿。仰惟家国;故以一言托怀。〃
然而;褚蒜子归隐之后;朝中以司马昱为首的重臣们虽然身为男子;却没有褚蒜子的权谋之术;在他们的手里;桓温一步步地放纵起来。
首先是司马昱。很早之前;刘惔就曾经向他进言;说桓温〃不可使居形胜之地;其位号常宜抑之。〃;然而司马昱是只绣花枕头;虽然长了副俊美的好皮囊;实际上是集东晋士族腐气大成于一身;是个只会〃清谈〃的军政弱智;他想学褚裒的〃皮里春秋〃;却学了个四不象的表面文章;褚裒的不表态只是权宜之计;司马昱却是真正的不表态、不策谋、不出主意;辅政的方法只是得过且过;拱手点头而已。——对于刘惔的提醒和正确主张;他不作任何反应;任凭桓温声势日益高涨。
桓温是一代英雄;有雄心也有奇才;如果控制得宜;他也许真能成就大功业;然而问题在于司马昱等人是一干庸物;根本不懂、也无力驾驭;这就造成了后来桓温对东晋朝廷的蔑视以及桓温桓玄父子的〃逆乱〃。
在褚蒜子首次听政的最后一年里;桓温再次北伐。这一次北伐的成果更大;他光复了洛阳;还修整了在战乱中毁坏的历代汉晋帝王陵墓。晋穆帝正式执政后;高唱凯歌南返的桓温被厚加褒赏;自己被加封郡公不算;就连次子桓济都被封为〃临贺县公〃(长子桓玄是要继承父爵的)。到此时;桓温在军队和民间的声望;已是举国无人能及。
桓温意气风发的同时;褚蒜子归隐后的日子其实非常坎坷。
升平五年(公元361)夏五月丁巳;褚蒜子遭到了人生的又一次重大打击:她唯一的孩子晋穆帝司马聃忽然得了重病;很快就去世了。这时他才只有十九岁。不到四十岁的褚蒜子在青年丧偶之后;不得不又接受丧子的厄运。
但是老天并不合作;它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多给褚蒜子;就要让她面对王朝的又一次危机:早逝的穆帝没有儿子;晋王朝的新帝从何来?她很快就理清头绪;从司马氏诸王中找到了血统上与帝位最接近的人选:晋成帝长子琅琊王司马丕。
几乎就是司马聃病逝的同一天;褚蒜子的〃皇太后令〃就颁布了;令曰:〃帝奄不救疾;胤嗣未建。琅邪王丕;中兴正统;明德懋亲。昔在咸康;属当储贰。以年在幼冲;未堪国难;故显宗高让。今义望情地;莫与为比;其以王奉大统。〃
司马聃去世后的第三天;他二十一岁的堂兄司马丕登上了东晋王位。是为哀帝。
司马丕已经成年;作为婶母的褚蒜子自然没有垂帘听政的必要。也许是因为婶母的策立;也许是因为婶母的影响力;司马丕称帝后仅仅封自己的生母周氏为皇太妃。东晋王朝仍然只有褚蒜子这一位太后。
然而在治国的方略雄图上;这位年青人却辜负了褚蒜子的期望;他苟安胆小;而且贪生怕死。他即位的第二年;桓温向哀帝上书;请求迁都洛阳;让痛失故土的北方人都返回家园。然而哀帝和他的文臣们既怕战乱后的洛阳荒凉贫苦;又怕因此受制于将领;桓温的这项主张得到了哀帝和大臣们的如此回应:〃我们这些南迁的人已经在此生活了几代;早就习以为常;最初迁来的人们很多也埋藏在此。如果离开的话;如今在南方的田宅谁来照管?照管不来又卖给谁?北返的车马也很难齐备;北方虽收复一些地方;但是仍然不安定;不值得为此抛弃南方的安逸生活。〃
迁都与否;恐怕是哀帝当政时遇过的最大件政务了。除此之后;他年纪轻轻的不想着奋发;尽想着如何修道炼丹、长生不老。他对满桌美酒佳肴连看都不看;一天到晚尽是拿着各种配方的丹药当嘎嘣豆吃。一吃二吃地就吃出了问题;很快就一病不起。到他当皇帝的第三年三月;病得越发地重了;神智不清。倒也达到了超凡脱俗的目的:虽然身在尘世;却已不是尘世的人了;什么东西什么人都不认识;更遑论治理国家。
无可奈何的朝臣们只得再次上表;请求褚太后代皇帝治理国家。
褚蒜子再次垂帘不到一年;哀帝司马丕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仙〃去了。兴宁三年(公元365)正月、二月;哀帝妻王皇后与哀帝先后病逝。哀帝时年仅二十五岁。
儿子与侄儿都这样早死;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哀帝崩逝的第二天;褚蒜子颁下了又一道册帝的太后诏书:〃帝遂不救厥疾;艰祸仍臻;遗绪泯然;哀恸切心。琅邪王奕;明德茂亲;属当储嗣;宜奉祖宗;纂承大统。便速正大礼;以宁人神。〃
被迎立的新皇帝是司马丕的同胞弟弟;名司马奕;字延龄;史书称其为〃海西公〃。
在这个时候;由于丞相司马昱无能;朝廷缺乏有力的牵制;桓温的势力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但随着几次北伐的不尽如意;这成就功业的心思便渐渐转向;开始有了篡位为帝的想法。也就在这个时期;桓温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名言:〃若不能流芳后世;就要遗臭万年!〃
从前桓温是以忠勇之士刘琨、温峤为榜样的;到这时也发生了变化;倒过来将温峤讨伐击溃的逆臣王敦当成了榜样。有一次他路过王敦墓;向着墓冢称慕不已;连连说:〃可人、可人!〃——既然王敦成了他心目中的〃可人〃;那他想干什么就很明显了。
咸安元年(公元371);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流言在朝野广为流传;说的是年青的皇帝司马奕其实是个废人;早在做藩王的时候就丧失了亲近女人的能力;甚至于搞同性恋他也只能充当假女人的角色。如今他宫中田美人孟美人所生的三位皇子;实际上全是他的男宠相龙、计好、硃灵宝的〃成果〃。——如今三位皇子都已经到了给予太子、亲王之封的年龄;假如让这样的西贝货儿成为王朝储君;就要颠覆国家根本了。——这消息言之凿凿;绝大多数的官兵百姓一时都信服得很。虽然皇族高官们知道这是一派胡言;却架不住群情汹涌和军队的立场动摇。
这条令人恶心的谣言;就是桓温和他的参军郗超的得意之作了。
当谣言传得最热火的关头;在当年十一月丁未日;桓温恰到好处地进京朝见来了。他以此谣言为由;向朝廷提议废司马奕;改立丞相司马昱为帝。
这样的大事当然不是朝臣敢作决定的;于是桓温的奏章便一直送到了深宫褚太后的手里。
这道废帝表章送到的时候;褚蒜子正在佛堂烧香;内侍禀报道:〃外有急奏。〃褚蒜子接过奏章;靠在佛堂门边阅视;才看了几行她就明白了;叹道:〃流言初起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疑心是这么回事了。〃然而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桓温手掌重兵;流言又使得皇帝失去了底层军民的支持;假如一定要较真的话;说不定晋王朝立即就要掀起内战;最终结果难以预料。因此;褚蒜子才看了一半就不愿再看下去;径自拿笔批复:〃未亡人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默许了更换皇帝的请求。
说来好笑;在等待褚蒜子批复的时间里;等在宫外的桓温却是汗流满面、胆战心惊;见于颜色。他敢于统率千军万马;敢于诽谤皇帝、敢于蔑视群臣;却在与一个连面都没有露的中年妇人决定翻牌的时候吓得神魂不定。
当褚蒜子同意更换皇帝的诏书送出宫门的时候;桓温这才大喜;立即召集百官;颁布了这道太后令:〃王室艰难;穆、哀短祚;国嗣不育储宫靡立。琅邪王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