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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渑云?”夏中民吃了一惊,“他现在在哪儿?他的电话你记下来没有?”
“他说到时候他会同你联系。”
“还有江阴区的穆永吉区长打了好几次电话,让你尽快给他联系一下。”
“是不是还是村民闹事的事?”夏中民急忙问道。
“穆区长没有明说,但听得出来他很着急。”司机回答说。
夏中民一下子坐直了。电话一下子就打通了,穆永吉好像一直就在等着他的电话。
“夏市长,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可村民就是非见你不可。”
“是不是还是那些问题?”夏中民问。
“其实也就一个问题,他们说了,夏市长给我们作了保证的,今年农民人均负担不能超过二百元。可现在刚刚过了半年,有几个乡已经超过了二百元,有的乡差不多快三百了。有的地方还搞了什么‘依法征税’,几十个临时抽调的联防人员挨家挨户征粮征款,不给就强行挖粮食,有几家不服就打了起来。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整个村子、几个村子都闹了起来,然后又波及到其它乡镇,局势越来越严重。”
“你们区委区政府是什么态度?”夏中民严厉地问。
“你也清楚,我们区委区政府什么时候意见统一过!”穆永吉不禁发了句牢骚。“连下边的干部也把我们划了线,说我是你的人,区委书记是汪思继的人。”
夏中民心里一阵发颤,“这样吧,你今天先给乡镇的干部,还有那些闹得比较厉害的村委会干部通个话,就说我明天上午一定赶到,现场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
“夏市长,就你一个人吗?”穆永吉有些不放心地说。“这么大的事情,陈书记和汪书记都应该来,另外是不是市委市政府应该先统一一下认识?”
“减轻农民负担,包括那些具体措施和指标,都是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了的,现在有什么理由再重新研究?言而无信,朝令夕改,那老百姓不仅要骂咱们,还要骂市委市政府,说不定还要骂到共产党头上!”
“其实这些道理大家谁不懂,问题是一到较真的时候,谁舍得割自己身上的肉?”
“那你说我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夏中民的火气不禁又蹿了上来。
“夏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明天考察组不是还要同你见面谈话吗?后天你不是还要参加公开选拔考试吗?你这么多的事,而且都是组织上安排的事,只要你给他们说明了,那责任就不能光让我们来负……”
“好了,推不了还躲不了?这就是你的意思,是不是?”夏中民一下子打断了穆永吉的话,“我告诉你,老百姓的事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小也是大事!我是常务副市长,你是区长,如果村民们真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就算跑了我也跑不了你!”
“是他们干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让我们背黑锅!”穆永吉也急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为这种事情付出代价!”
“瞎扯,什么代价不代价的!正因为不是小事,我才非去不可。”夏中民平静而又不容分辩地说,我明天肯定下来跟他们见面。一到了关键时候,就躲着藏着,老百姓会怎么看你?你还像是个市长吗?还像是个人吗?”
夏中民关了手机想了想,然后拨通了昊州市委组织部刘景芳部长的电话。
“你很忙,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听你解释。”刘景芳根本就没有听他讲下去的意思,“我已经派人给你把表格送去了,希望你能在明天七点半以前填好亲自送来。”
“明天七点半以前?”夏中民一怔,“刘部长,明天上午……”
夏中民突然说不下去了,手机里已经成了忙音,刘景芳已经挂断了电话。
十四
于阳泰所在的考察组从三点钟开始,就陷入了一场持久的纷乱之中。
本来下午是汪思继要来谈话的,没想到刚一打开小会议室门,就拥进来六七个不速之客。这几个人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听说上边派人来考察夏中民,我们认为夏中民是个贪官,所以来给组织上反映夏中民的问题。
于阳泰看他们的劲头,就明白此时惟一的选择就是等汪思继来了再说。他不能跟他们争执,万一有了什么冲突和过激行为,说不定正是这些人所希望造成的局面。
领头的显得活跃的其实就两个人,一个是嶝江市食品公司的总经理,姓郑。一个是城建委规划院的副院长,姓靳。另外几个虽然随声附和,但看得出来,纯粹是跟着虚张声势。
于阳泰听着他们对夏中民没完没了诋毁甚至辱骂,实在不知如何收场。小会议室的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都给我马上出去!”汪思继大声吼叫了起来。“简直不像话!这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而后便是一阵骚动,这几个人又喊又叫的,于阳泰和考察组的几个人又劝又拉,总算让这些人走了出去。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生气,你还生什么气嘛!”于阳泰尽量安慰道,刚才那个信访办的老同志说有个办公室副主任在今天清晨卧轨自杀,另外联合调查组驻地发生了一场火灾,这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汪思继显得很沉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于阳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于组长,借这个机会,我正好给组织汇报汇报我的思想动态。”汪思继慢慢坐下来,忧虑重重地说道。“我们嶝江真的是太复杂了,就说夏中民吧,咱们能跟人家比么?一说起优点来,这也好,那也行,有魄力,有能力。一说起缺点来,立刻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年轻人有缺点难免的嘛,哪个年轻干部会没有缺点?像咱们这样的,什么坏事都赶上了,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文革”、插队、下乡、改造思想……等到后来该着咱们这批人了,却又赶上了个年轻化、知道化……
于阳泰不禁也有些感慨,汪思继的话也许正是自己的写照。他本想说点什么,但忍了忍没说出来。
汪思继似乎看出了于阳泰的心思,于是立即把话题转了过来。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我首先给组织表个态,这次考察夏中民,作为主管组织的副书记,我完全同意。
于阳泰没想到汪思继在考察夏中民的问题上,会是这样的一种态度。
“我这么说,并不是说夏中民没有任何缺点,也不是说夏中民已经完全具备胜任嶝江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所有条件。”汪思继说到这里,把话题转了过来。“现在谁都看好夏中民,谁都不讲条件地服从夏中民,如果有谁想对这样的局面有什么异议,以夏中民的性格和嶝江未来的发展局势,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们肯定夏中民的能力和魄力。同样道理,像这样一个年轻干部,一旦没了监督,它所产生的后果将会是非常严重的。前车之鉴,我们不能不防。我甚至觉得,今天这两起事件,很可能就是两个明显的警示。
陈正祥书记进来时,脸上的神色显得少有的沉郁和不安。
“说实话,我很担心呀。”陈正祥像是在总结似的说道。“嶝江这个地方实在太复杂。所以我对夏中民的考察,一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尤其不要被一些表面现象所迷惑。”
“陈书记,你来嶝江有几年了?”于阳泰似乎有意缓解一下现场沉重的气氛。
“连上今天,满打满算两年三个月零九天。”陈正祥说得有整有零。“我来这里时也一样信心十足,踌躇满志呀,但在大的方面几乎一事无成。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作为一个市委书记,对夏中民我是非常赞赏的。他在这里干了近八个年头了,依然没有退却,这不容易,所以我喜欢他,也佩服他,嶝江也确实需要这样的干部。希望你们回去一定把我的这些观点如实带给市委领导,一定不要再在夏中民的问题上犹豫了,特别是在嶝江这样的地方,再这么发展下去,可就真的
来不及了。”
看着陈正祥激动不已的样子,于阳泰再一次感到说不出的震惊。“至于汪思继,从我个人的角度看也一样是个不错的领导干部,问题是汪思继在嶝江干了近二十年的组织人事工作。即使到今天,他仍然牢牢掌握着嶝江的人事大权。如果他要是不想支持你,那你的位置就很难坐稳。这是个大问题,了不得呀!但你要想让他换换工作,有那么容易吗?在刘石贝书记手里,汪思继是刘石贝一手提拨起来的副手,他们两个人搭班子多年,感情非同一般。所以尽管当时上级组
织部门多次提出想让汪思继换换地方,但每一次都被刘石贝书记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拦住了。在一个地方干久了,非得退下时,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火。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接班人行吗?所以夏中民始终提拔不起来,这其实就是最直接的原因。他最如意的设想,就是让汪思继当书记,让夏中民当市长。如果真的照他这么办了,嶝江还不是刘石贝的天下?
于阳泰再次感到吃惊,同时又再一次为自己刚才的判断失误而感到内疚。
十五
夏中民赶到市委办公室时,书记们都已到齐了。除陈正祥、夏中民、汪思继外,参会的还有主管纪检、政法的副书记王敬东,主管文教宣传的副书记徐冠华,主管市委机关和信访统战的副书记杨纪宁,主管农业、群团的副书记李安民。
过去刘石贝任书记时,很少开这样的碰头会。他要想干什么事情,基本上是一人说了算。刘石贝退下来后,新来的书记陈正祥尽管身兼二职,但在常委会上只要汪思继一有别的什么想法,跟随汪思继的常委往往就成了多数。所以在常委会上陈正祥很难控制住局面,于是开常委会前,必先开书记碰头会。在书记碰头会上,汪思继控制不了局面,除了副书记杨纪宁外,一般很少有人会毫无原则地站在他这一边。
陈正祥开门见山给大家通报了昊州市委关于提前召开党代会和人代会的决定,然后便开始讨论分工问题。
陈正祥先谈了党代会筹备小组的组成,组长自然是陈正祥,副组长则由汪思继和夏中民担任。
陈正祥讲完话,汪思继表示了不同意见:考虑下一步对夏中民同志的安排,人代会该是这次换届的重点。夏中民应该在人代会的换届选举上投入更多的精力。所以他建议党代会筹备小组副组长由副书记杨纪宁担任。
陈正祥看了看夏中民,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见。夏中民没等大家说什么便表示同意。第一项议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项议程只不过是再例行通报一次,新一届嶝江市人大主任,将由主管政法委的市委副书记王敬东担任。
然后便是筹备人代会和政协换届的有关情况……等到这些事全都安排完了,大家才发现在这次换届中,夏中民作为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居然在这次党代会筹备中没担任任何职务。大家好像都觉得有些问题,但好像又都提不出什么相反的意见。
于是陈正祥便谈到市委办公室副主任马韦谨的自杀和联合调查组驻地火灾的调查情况。
马韦谨确实是自杀,已经有当时在场的两名目击者作证。如果是这样,那自杀原因就显得非常重要。毕竟,马韦谨是市委办公室一直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如果确有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导致自杀,那么,市委领导必然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汪思继第一个发言。他认为马韦谨主要是思想问题引发的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