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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叫我别慌张,一个茶杯碎就碎了,大不了再去月泉古城给大伯父找一个。我苦笑了一下,自己果然没用,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惹了一堆麻烦。
我一路暗骂自己是个废物,还没走进主厅就做琢磨大伯父会怎么骂我,谁知道和木清香走进主厅后就立刻傻眼了。其他人都安静地坐着,大伯父一个人在上座喝茶,而他用茶杯刚才已经被我砸碎了。我记得很清楚,茶杯已经落地粉碎,就算用胶水粘起来,它也会漏水啊。难道刚才在大伯父房间里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先前,我已经听说那个茶杯有古怪,渔女曾当众摔碎茶杯,后来茶杯竟神秘地复原了。我还以为身为奸商的大伯父在说谎,故意以此添加茶杯的神秘,这样卖出去时就可以抬高价钱。不料这事居然发生在我身上,那个茶杯被砸碎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况且我摸了茶杯就双手失去知觉,为什么大伯父摸来摸去都没事,难道渔女的诅咒只能让他生出鱼鳞,却不能让他瘫痪?
大伯父看我发呆地站着,于是放下茶杯,对我说:“你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心说茶杯既然没事,那找我干嘛,同时答道:“不知道。”
大伯父不跟我兜圈子,他叫我来是因为要问大堂哥双手失去知觉的事情,让我把看见的全部讲一遍。说完已经,大伯父将信将疑,似乎认定大堂哥做了什么亏心事。大堂哥一点都不慌张,底气十足,但他既然双手失去知觉,很可能也摸了茶杯,否则为什么偏偏是他出事了呢。
小堂妹和二堂哥萎靡不振,大伯父问话时,他们都很迟钝,想了一段时间才能回答。我看着一家人,替他们感到悲哀,如果对那个渔女好一点儿,那他们现在就不用那么紧张了。大伯父看到三个孩子这么不争气,当着我的面数落了他们一番,小堂妹很不高兴地撅起小嘴,反倒责怪大伯父不让他们出门,所以才老打瞌睡。
我看没我什么事了,就问能不能离开了,谁知道大伯父又叫住了我,说还有一件事要和我谈。
卷三《南洋怨杯》 17。花果茶
大伯父忽然叫住我,我心扑通扑通地跳,还以为小偷小摸的勾当被发现了,谁知道他却说很可能有一场风暴要来了。我奇怪地想,风暴关我屁事,难道跟我说风暴来了,我能把它赶走?
大伯父话音未落,一阵海风就刮进了黄厝,主厅里呜呜地响着,犹如女鬼在哭泣一般。黄厝之外,白云翻滚,白鸥渐去。那时的气象预告还没那么准确,也没有完善的预警体系,要是有风暴来了,全靠海边村民累积的经验来判断是否要撤离。凡是能保存到现在的古厝,它们都经历了风暴的考验,坚固的程度难以想象,不像别的房子,就算不地震都能倒塌,更别说抵御风暴了。
马来西亚也经常遭受风暴袭击的困绕,我知道其中的危险,所以很快明白了大伯父的意思。既然风暴来了,为了保住小命,那就得开溜啊。说穿了,这是大伯父赶我走的一个方法,只能说老天在帮他。我听他那口气,似乎只叫我走,他们一家人会留下。我本来就不想久待,要赶我走还不简单,只要告诉我月泉古城在哪,什么都好商量。
小堂妹这一次没有蛮横,她对黄厝没信心,因此不安地问:“爸,既然风暴快来了,我们先到别的地方避一避吧。我看这屋子破旧得很,风一吹过来,不散架才怪。”
大伯父却不肯:“想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此话一出,其他三位堂兄妹就不敢多言了,就连黄德军都没说什么,老严是个下人,更没资格发言了。既然黄厝的主人都不走,我就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风吹来了,就躲到地下室里去,蓝图里不是说主厅外有个秘密的地下室吗。
于是,我就回答:“如果你答应我那个要求,那我马上走人。”
“可你还没赢,如果留下来,出了事,那可别怪我。”大伯父丑话说在前头,他看我搞不定,又问木清香,“那你走不走?”
木清香想都没想,淡淡地说:“路建新不走,我也不走。”
大伯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屡次想赶走我,但每一次都没成功。这一次好不容易来了风暴,大伯父以此做借口,却始终不能如愿。其实,我很好奇大伯父为什么想方设法要让我死心。反正他都定居海外,年纪也大了,根本不可能再去月泉古城,何不把实情告诉我,难道有什么顾忌?
大伯父拿起桌边的茶杯,轻轻地饮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回去。我端详那个诡异的茶杯,它到底是怎么复原的,我百思不解,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也许当时并没有砸碎茶杯。大伯父可能早就知道茶杯能自己复原,要不然不会大老远把茶杯也带过来,中国又不是没有好茶杯,何必这么麻烦。
木清香一直在我身旁,我们此时坐在一边,对着三位堂兄妹。木清香对我小声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大伯父喝的茶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我狐疑道,“难道茶水里有毒?”
“如果有毒,他应该闻得出来。”木清香否定道,“我是说他喝的是花茶。”
“花茶有什么奇怪的?很好喝啊,你不喜欢?”我愣头愣脑地问。
这时,大伯父又在和三位堂兄妹说话,我和木清香被晾在一旁,因此交头接耳也没人看一眼。木清香对我说,会花来拌茶,的确很雅致。像梅花、桂花、茉莉、玫瑰、蔷薇、兰花、葱、金橘、栀子、木香等等,都很适合混入茶中。但是上好的细芽茶不必用花香,否则会夺走它本来的味道,只有一般的茶叶才适合,这在明朝古书《群芳谱》里也曾提过。
如此说来,大伯父喝的就不是上等茶叶,我还以为上回偷来的茶叶是他故意摆放的,真正的好茶叶他已经藏在别处。可是大伯父这几天喝来喝去,全是很普通的茶叶,以他的身份真会喝这种市井中流行的花茶吗。像那种地道的茶人,他们对花茶根本不会看一眼,更别提喝进肚子里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花茶都上不了厅堂,譬如古时的莲花茶就很受文人雅士喜爱。所谓莲花茶,就是在晨曦初露时,往生长在池沼里的莲花蕊里放满茶叶,然后用麻丝捆起来。过一夜,第二天早上同花一起采,用茶叶纸包起来晾晒,像这样反复三次后,就可以用罐子装起来封口保存了。
木清香又让我确认大伯父是不是同一个人,她老说我描述的大伯父与现实里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我左看右看,大伯父就是大伯父,就算样貌可以改变,他那臭脾气总不可能模仿得一样。看我如此肯定,木清香就没再多言,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大伯父。
关于双手失去知觉的事情,大伯父没太理会,权当我们活该。大伯父又说了一些废话,无非都是关于风暴来了,别到处跑的内容。小堂妹老担心房子不结实,想要回到城里避难,但大伯父就是不允许。说到最后,大伯父不耐烦了,小堂妹才识趣地闭了嘴。
大家散去后,我和木清香慢慢走出大厅,然后看了看天空,现在已经云朵跑得比飞机还快,相信风暴明天就会来了。当看到主厅没人时,我和木清香就在主厅外的石地上寻找地下室。奇怪的是,无论我们怎么找,蓝图上的地下室就是不存在。石砖地下全是实心的,敲打时听不出空心的声音,也找不到任何暗藏的机关。
我接连蹬了几脚,猜测道:“会不会地下室在很深的地方,而入口并不在主厅之外,而是在别的地方?”
“也有这个可能。”木清香点头道。
我看着木清香,想起她刚才对大伯父说的话,于是就问:“如果真有大风暴来了,你不走,难道不怕有危险?”
“人固有一死,有什么好怕的。”木清香淡淡地说。
我怔怔地望着木清香,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要说点儿什么。这时,强劲的海风又扫过黄厝,整个人都好像要被吹到天上了。五通村离海边远一点,黄厝几乎靠在海崖上,四周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任何屏障能够抵抗风浪。我不禁地担心刚才是不是误会了大伯父,很可能他真的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才劝我离开。海风越来越大,瓦片都被刮得不停地颤抖,似乎随时会砸下来。
我抬头看着屋顶上的黑瓦,忽然觉得很奇怪,一瞬间就愣住了。屋檐最外面的那排瓦片出现了缺口,我仔细一数,那里竟然少了两张瓦片。黄厝虽然古旧,但黄德军一直打扫得很干净,哪怕墙上有个裂缝他都会补得完美无缺。如果瓦片少了几张,黄德军会放任不管吗,还是另有隐情?
抬头看了一会儿,我的脖子就酸得厉害,索性懒得再想,低下头后就揉了揉脖子。就在低头时,我看到了石砖地,脑海里迅速地闪过了一个念头。顿时,我有点激动,原来那只死鸡出现并不是简单的恶作剧。不过,我还没完全弄懂死鸡事件的原委,所以还不能完全地肯定。
不知道想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木清香已经不见人影了。主厅外就只剩我一个人站着,风呼啦呼啦地吹过,把掠过头顶的白鸥叫声都盖住了。我已经习惯木清香的个性了,她就是那样的人,等你不注意时就自己走掉,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活动了双手,虽然还有点迟钝,但总算能动了。我想走回去找木清香,谁知道黄德军忽然从主厅后走出来,把我叫住了。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心说有屁快放,大爷还等着去找木清香呢。可我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黄德军不是一个哑巴吧,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口说人话了?
“你……你能说话?”我盯着黄德军,十分吃惊。
就在黄德军要从主厅走过来,想要继续说话时,老严却从主厅后面追出来。黄德军吓了一跳,他刚张开的嘴巴又不情愿地合上了。老严一把抓住黄德军的肩膀,力道用得很大,疼得黄德军本能地把肩膀往下移。笨蛋都看得出来,老严是来阻止黄德军告密的,刚才要是再快一点,黄德军很可能就要告诉我“坏人”是谁了。
老严极力掩饰,他站在主厅里,对我大声说:“你大伯父找黄德军呢,我先带他过去,你去忙吧。”
黄德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一副许多话要说的样子,憋都能憋死他了。尽管我肯定黄德军不是哑巴,但他肯定有苦衷,所以才在人前家伙假装不能说话。老严一来,黄德军就被迫闭嘴,我只好配合他装傻,也假装不知道黄德军能说话。好不容易,黄德军才瞅到机会,跑来跟我告密,不想却被老严抓回去了。
看样子,老严肯定也知道“坏人”是谁,他是大伯父的保镖,大伯父肯定也知情。搞不好“坏人”指的就是大伯父,因此老严才如此紧张。黄德军百感交集地回头望了我一眼,然后他就和老严又走回后屋去了,但他却背着老严向我打了一个手势。
卷三《南洋怨杯》 18。手势密语
黄德军回头时,慌忙地朝我打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他就被老严带走了。在90年代,熟悉西方文化的人还不多,像黄德军深居古厝,专门装神弄鬼,他怎么会这种西方手势?要知道黄厝里比较高科技的东西就只有录音机,他又没有电视机,怎么接触西方文化。
我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琢磨着黄德军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他对我说OK干嘛?或者那个并不是OK的手势语,因为黄德军是一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