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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首辅-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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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师再怎么暮气也终归是个文人,文人最大的软肋就是爱才惜才。只要谢慎能够抛出几首绝世诗词来,赢得他的好感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谢慎最怕大宗师的清高是装出来的。若大宗师真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个法子恐怕起不了什么大的效用。

    众人行至码头前,皆是止步不行。陆渊唤来王守文淡淡说道:“贤侄已到翠湖,不若去参加诗会吧。”

    年轻人争强好胜,非要比出一个高下来,故而参加诗会也属正常。不过陆渊就没有兴趣去和一众少年凑热闹了。

    王守文作为难状道:“世伯有所不知,我们这诗会是在湖心小岛上办的,大宗师和世伯一来,这码头上的船舶都不能载客,想去湖心怕是难了。”

    王守文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他们无法上岛,除非等到两名大员离开翠湖。

    陆渊是何等的人精,立刻便猜透了王守文的心思。他也不愿意扫兴,便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们便跟着一起上船吧。”

    “多谢世伯!”

    王守文心中大喜,连忙拱手致谢。

    众人依次上了画舫,轻摇木桨,一纸泼墨山水图也渐渐晕开。

    泛舟游湖自然是极风雅的,陆渊和陈方垠都是名士,当然自诩风流。见波光粼粼,大宗师便起了兴致。

    “听说汝是县试,府试的案首,这学问自然是不差的。今日不妨便吟上一首诗词略助雅兴吧。”

    大宗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光在众人间扫过,恰巧落在了谢慎身上。

    谢慎心中一沉,暗道这老大人是要试探自己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慌乱,要尽量把实力表现出来。

    “学生遵命!”

    谢慎冲陈方垠拱了拱手,便只身来到画舫一侧作沉思状。

    片刻的顿默后谢慎突然发声道:

    “赤泥亭子沙头小,青青丝柳轻阴罩。亭下响流澌,衣波双鹭鹚。

    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娇蕊。添个浣衣人。红潮较浅深。”

    一词吟完,谢慎转向陆渊和陈方垠,微微一笑。

    这首词极为应景,虽然不能算多出彩,但至少可以证明谢慎是有急智的。

    果不其然,大宗师听后微微颌首道:“这词倒是作的应景,有几分功底,只是不知道汝诗作的如何?”

    谢慎作出一脸为难状,陈方垠皱眉道:“怎么,只吟得出词却作不出诗吗?”

    词毕竟是末道,多流传于青楼勾栏中,比起诗来还是低了一档的。

    “大宗师言重了,学生是担心诗才用尽到诗会反而作不出了。”

    陈方垠闻言抚掌大笑。

    “有趣有趣,你尽管作诗来。若是你才思枯竭,老夫为你续篇!”

    谢慎这话若是二十来岁的士子说出来肯定会被认为是做作。可谢慎只有十三岁,望着少年一双童真无邪清澈见底的眼睛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样的孩子是个心机男。

    谢慎心中兀自感慨,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啊,充分利用现有的优势和资源才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有理想的人,有前途的人。。。。。。

    “有大宗师这句话,学生便放心了。”

    谢慎心中稍定,现在看来大宗师对他应该是渐渐有了好感,但这好感还不怎么强烈,需要再加一剂猛药。

    谢慎背负双手在画舫之中踱起步来。也亏得画舫足够宽大,这才能让谢慎‘借力作诗’。

    谢慎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眉间才是露出喜色。

    “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一诗吟完,谢慎还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倒是一直沉默的陆渊发声了。

    陆按察副使也是进士出身,诗文功底自不必说。

    只见陆大人点评道:“贤生这诗作的讨巧,媚而不俗、艳而不娇,命题而作实是难得。”

    陆渊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方垠自然不好拆台,便夸耀了几句。

    但大宗师似乎还是不甘心,话锋陡的一转道:“汝作的诗词都是浓妆艳抹,却缺乏清丽之感,不知可否换个风格再作一首?”

    这便有刁难的意味了。要知道命题作诗难就难在是戴着镣铐跳舞,很难跳出一个框架来。现在大宗师还把诗词风格都限定死了,摆明是要看谢慎的笑话。

    陆渊有些看不下去,想上前替谢慎说上两句话,但转念一想这也算陈方垠对谢慎的一种考校。要知道无数士子苦心拜谒陈提学,可是连面都见不到。谢慎的机会实在难得,若能把握住对他是极为有利的。想到此,陆渊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谢慎却是心中大喜,他就怕大宗师不继续施压了。不继续作诗怎么能显出他的才学来?不就是清丽风格的诗吗?陈方垠要多少谢慎有多少!

    谢慎为这次偶遇不知准备了多久,在他看来既然耗费了无数心血,自然要将姿态做足。

    “既然大宗师有命,学生便试上一试,若是作的不好,还望大宗师包涵则个。”

    说完谢慎便再次在画舫中踱起步来,只不过为了酝酿铺垫,这次踱步的时间长了不少。

    就在大宗师有些不耐烦时,谢慎步子微微一顿,昂首吟道:“翠羽明珰尚俨然,湖云祠树碧于烟。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

    “好一句门外野风开白莲!”

    按察副使陆渊一拍画舫的栏杆,起身赞叹道:“这一句把整首诗写活了,更是把翠湖写活了。緫边,你看这首诗作的如何?”

    众人的目光皆是汇聚到大宗师的身上,作为一省提学他老人家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

    。。。。。。

第六十六章 我来作诗给您听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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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德都说好的诗自然是不俗的。 ”

    陈方垠捋了捋胡须,眼神中露出赞许之意。如果说他之前对谢慎的才情还有所怀疑,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的叹服了。

    大明人几乎都会作诗,即便是命题诗沉吟一番也不难作出,可是作出门外野风开白莲这样精妙的诗句就绝对非常人所能为了。

    诗之风骨存于盛唐,明人虽也能作出不错的诗但比之唐人就要差上不少。

    谢慎的这首诗竟然让陈方垠隐约看到了唐诗的风骨。

    陈方垠自命是一个苛刻的人,此刻竟然丝毫严苛不起来。无形之中谢慎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这三首诗词作出的顺序很有讲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前两首境界类似,但诗比词的地位高故而放在了后面,至于最后的这首诗则是谢慎用来扣动大宗师心门的。

    在这之前他已经对大宗师进行了深入的了解,从他搜集到的风评来看,大宗师是一个典型的正统文人。

    文人固然恃才傲物,却也对才子惺惺相惜。你若是无才想要拜谒,他会弃你如敝履。但你若是腹有诗书,他却会主动和你结交。

    别看如今谢慎和大宗师的地位相差百倍,但二人若真要看对了眼做个忘年交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宗师今年五十余岁,他年轻时文坛上风行的诗作多是台阁体。所谓台阁指的就是内阁和翰林院,也叫馆阁。台阁体雍容典雅,又得到了当时内阁“三杨”的推崇,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这种诗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空洞无物,毫无生气可言。其内容除了描写太平盛景,歌颂圣德外就没有点新鲜的东西。诗歌的本意是抒情言志而不是遵照着程朱理学拍马屁。时间久了,文坛诗坛便如一潭死水,很难再出佳作。

    谢慎对于台阁体自然是很不满的,这是一种扼杀人天性的诗体,偏偏这种诗体自永乐至成化风靡了近百年,到了弘治朝仍没有完全完全消退。

    大宗师陈方垠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对于台阁体的弊端肯定有着清醒的认识。文人一旦戴上了枷锁再想作出遗世**的好诗便是绝无可能了。

    台阁体有些像历史上的骈文,虽然看似华丽却是脱离现实,很难出现一两首震慑心魄的佳作。中唐韩愈柳宗元能够倡导古文运动反对华而不实的骈文。而从台阁体问世直到弘治初期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真正发声反对台阁体。在这一点上荼陵诗派的掌舵人李东阳也不能算一个榜样,其所作诗作仍难以跳出这个圈子。

    唐诗毫无疑问是所有朝代诗作的顶峰。宋诗虽然瑰丽华锦,但却丢失了唐诗的神韵。相较之下,普遍被人定为野路子的元诗则与唐诗更近。明代台阁体则更像是走了宋诗的老路,这路还走的更偏了。所谓“宋诗深,却去唐远元诗浅,去唐却近。”便是这个道理。

    陈方垠知道台阁体的弊端却不敢发声,就在其众里寻他千百度时,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在陈方垠看来,“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这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于平淡之中见真情,颇有贺季真那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神韵。

    陈方垠找寻了良久却未寻到的唐诗风骨竟然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发现,这让他又惊又喜,又羞又骄。

    但他却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完全表露出来,这样不利于少年的成长。

    年轻人自然是要多多捶打的,若是捧得太高没准会摔得更惨。

    谢慎虽然没有等来大宗师的真切赞扬,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大宗师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重要位置。这要得益于谢慎对于明代文人的了解。前世科班出身的谢慎,对于明代文人的心理状态还是很有一番见解的。

    明代的文人实际上处于一种很挣扎的状态。一方面他们渴望像北宋时期的那些名士般挣脱名缰利锁,为苏东坡齿,为辛稼轩舌。但另一方面,巨大的现实利益又让他们不甘心放弃功名利禄,往往徘徊彷徨,最后才会生出台阁体这种有些畸形的诗体。

    炮制出台阁体并不能解决什么,只会让这一代的名士更加彷徨,说白了就是怀疑人生。

    套用范仲淹一句话便是“进亦忧,退亦忧”。

    这是一个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时代,是士大夫滋生的乐土。就在这种莺歌燕舞的迷醉之中,谢慎用最简朴的语言写出了“门外野风开白莲”这样惊艳脱俗的诗句,简直就是振聋发聩。

    大宗师陈方垠虽然一直在用台阁体麻痹自己,但当他再次听到复有唐诗风骨的诗句时心中仍会迸发出无限激情。

    清新脱俗,言之有物这才是诗歌该有的功用!

    可以说从一开始,谢慎便摸到了大宗师的这处软肋,并设下了一个心理陷阱。不懂心理学的陈方垠陈老大人自然不明白这是谢慎布好的局,一头扎了下去。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要想让大宗师彻底认可自己,谢慎便需要在他心底刻下自己的印记!

    没过多久画舫便停靠在湖心岛的码头上,仍自沉浸在诗句之中的大宗师陈方垠是在陆渊陆按察副使的提醒下才意识到画舫已经靠岸。

    两位大员先后下了画舫,谢慎也和王守文跟了下去。

    此时紧靠土山的六角亭中,谢慎事先安排好的一众“演员”早已就位,就等着谢慎凳高相聚。

    这其实也是一场豪赌。谢慎早先从陆府管家贵方那里打听到大宗师和陆按察副使对翠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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