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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他喃喃说,二人打算捕捉的怪物正是逢雨而出,本来打算蹲守几天,不成想刚来就有机会一遇。
“寒蝉悲歌。”虫天子说,“这个怪物就叫高柳蝉。”
这是唐朝时远征南诏的将士们身死异乡,一灵不泯变成的妖怪。一遇到冷雨便会出来歌咏一番,唱的都是唐人悲歌,闻者落泪。它有八面蝉翼,又是一种重要材料。
“你听。”周天子示意蛭子支楞耳朵。
耳听得眼前树枝一阵颤动,果真有个巨大的物体飞下来。那只蝉的黑影就在雨中摇动着,它的口器跟长笛一样,那惨淡的歌声就是从这里飞出。
“现在别听了,用什么也好,把耳朵堵住,快!”虫天子指示说。
蛭子一笑:“你老忘了,就连那次声我都——”话未说完,便翻白眼倒下了,整个人在泥地里扣了个人形模子。
虫天子却是高兴,不这样,怎么显出自己本事来?他先将两团黄泥抹到耳朵眼里,即刻闭合成两团赘肉。又取出一只蓝色的葫芦拍拍,说:“云来!”
就看见一股状如沸水泡沫的东西蜿蜒而出,虫天子把这东西缓缓扎靠在自己小腿上,就跟当时士兵的绑腿一样。又撕下几团垫在鞋底,完事后两腿蹭蹬一番,左脚压右脚,右脚踩左脚,竟然飘悠悠升到半空了。
虫天子见剂量不够,又多扯了些铺盖在足底。这样就活动自如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在林子上空小跑,直奔高柳蝉而来。
时下环境已然黑魆魆的,人畜不辨。但有两只红色圆形格外耀眼,就是那高柳蝉的一对巨眼,如电灯一般频频闪烁。
那虫见有不怀好意的人来了,蓦地一飞冲天。虫天子则四下游移,因为它知道高柳蝉除了以音乐攻击之外,便是自天而降压死敌人。他这干柴一样的老骨头,可受不了那种冲击。
高柳蝉架子虽大,却格外灵活。八条翅膀能停驻半空,也能瞬息换位。虫天子一大意,高柳蝉即刻压了下来。虫天子惊出了一身汗,幸好及时躲过了。那虫子将眼见的一片古树顷刻碾作齑粉了。
虫天子等不了了,匆忙拿出第二只黄色的葫芦。
“凡幽怨所结成的怪物,用酒水就能将其消灭。你看汉武帝时有个‘怪哉’。是秦朝怨灵变成的。用酒一浇,它就没了。我这样说,你得记住了。”虫天子也不管听众早已昏迷,自顾自地说着。
高柳蝉一击不中,歇息了片刻,又要发起第二轮攻击。虫天子自然不会让它得逞,他轻拍了那葫芦,便有酒气如长剑一般刺出,先击中了高柳蝉一只翅膀。那虫的动作一下迟钝了。
因为翅膀才是捕捉这怪物的主要目的,故而虫天子尽量打中它与躯体连接的筋腱,等那怪物乱了方寸,又胡乱射了它几下。那怪没了气力,坠落到地上,只是悲歌不断。
这一声轰天动地,刚才倒下的蛭子竟醒了。他起来一看,见高柳蝉仰卧地上,说:“过了多久了?”
“不到一刻。”虫天子说着,甚是得意。虽然雨势渐大,但他早已在身上“镀”了层不知什么虫体的薄膜,连个雨珠都没沾。
蛭子拍拍脑门,一鼓作气站起来,说:“怪哉,这东西一叫唤,我怎么就死过去了呢?”
“嘿嘿。”虫天子解释说,“这可不是单纯以音波震伤你五脏,而是一种类似咒术的东西。它的歌,哪怕只听一个字,也会着了道儿。”
“哦哦。”蛭子说,“这就是音毒?”
虫天子点点头,说:“你力气肯定比我大。”
“还可以。”
“你把这八条翅膀扯下来,我们只留这个。剩下的,我都用酒化掉。”他指示蛭子。
只看蛭子也不言语,便过去推那高柳蝉。手一碰他外壳就一阵好笑,原来这虫子的重量还超不过一头老牛。他笑笑,双臂肌肉古怪地运动着。后来蛭子对众人解释过,他的肌体构造与人类不同,是一种类似液压的运动方式。
就这么轻易将虫子翻了个个儿,虫天子说:“别把那翅膀弄碎喽。”蛭子一撇嘴,反而大手大脚将七个翅膀卸了。如风帆一般的这些东西摞在一旁。
虫天子坐了片刻,见蛭子忙活完了,就走过来往高柳蝉身上倒酒。原来这东西还未曾咽气,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虫天子那酒葫芦好像倒不空似的,他一边洒酒,一边吟唱着什么歌儿。
高柳蝉的身体渐渐融解,有白雾似的东西从它体内跑出。蛭子隐约看见其中的人脸,忙凑到虫天子背后。
“怕什么,无非是些怨气。”虫天子将歌唱完,那些白气一个个如气球一般,都徐徐升入高空了,雨水也不能将其打散。
“你老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儿?”蛭子问。
“那是流传了几千年的巫歌儿,用来安抚部落中战死者的凶魂。”
“那他们会重新轮回,还是上天堂什么的?”
“那些幽冥飘渺的事,我哪知的”虫天子默默拿出包烟叶儿,卷了根烟。雨水大,打了三次火都没着。
“现在人家都用打火机了。”蛭子看他费力的样子。
“呵呵,我是老人嘛。”虫天子又努力一次,终于着了。自他口鼻中喷出的淡淡烟气,与之前雨水中的云气,混合在一处。
两个人支起帐篷,蛭子看了看那些巨翅,说:“不用管它们吗?”
虫天子说:“你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么?”
蛭子摇摇头。
“我也不甚清楚。”虫天子说,“之前有那边的狐狸跟我说,这些翅膀是用来熬化了,充当机器原料的。也不知是什么机器。”
“这样说,少广城的人科技很发达?”蛭子问。
“‘科技’是啥?”虫天子并不明白一些新词的含义,“话说你没去过那里么?”
蛭子摇摇头,说:“你说我那次选拔?我们是在康区地底一个大洞里比的。少广城方面只是派出了代表而已。”
虫天子说:“原来如此——那你这回可以随我们一同见识见识了。那城中古怪的东西颇多。”
蛭子也是听得一阵好奇。
《赤弭》正文 第十二章备礼下
那是一种外形好像小老鼠的妖怪,浑身白色,眼睛长在脊背上——不知能看见什么。这样一个小东西看起来还挺可爱的。但一千个,一万个呢?
花九溪知道罗汉头是一种吸收山气生长的妖怪,如果让它生长过快,整座山的生物都会受到影响。在它倒下之后,它的尸体就吸引了大片眼前的这种生物。他们蜂拥到了罗汉头遗体上,啃食着它的外壳。
花九溪正坐在罗汉头的肚子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罗汉头的身体是个孤岛,周围是那白色小妖的海洋,起起伏伏,偶尔会有拍碎的浪花溅到你身上。
这是很让人不爽的。
拉克西米将一只跌落到自己大腿上的小妖扫落了,花九溪戏谑地问说:“不观察观察?”
“已经结束了。”拉克西米一本正经地说,“这种生物好像是类似苔藓那样的,低级植物?”
“没错,它们平时是覆盖在岩石上,但不靠水和阳光活着。这些小生物,本质上和罗汉头一样,是以吸收山脉的生命而活。”花九溪解释说,“偶尔会有罗汉头死亡这种突发事件,它们就会用类似蜗牛的腹足爬到山气释放的地方。”
“然而它们可比蜗牛快多了。”拉克西米笑着说。
“嗯,它们是最低级的角色。待会会有更多c更凶狠的妖怪来吞噬它们。”花九溪说。
“欸?难道我们又要狩猎了吗?”拉克西米疑问道。
“不。”花九溪说,“等到这些小妖将罗汉头的外壳全部消化,露出块茎里养分最多的部分,我们就要拿走它——赶在危险的家伙来临之前。”说话间,罗汉头的身体一阵摇晃。
原来吸收了大量山气的小妖,不论数量还是体积都扩大了好几倍,它们一股脑儿冲过来,居然把罗汉头巨大的身体都撼动了。只见罗汉头的躯干已然缩减到原来四分之一大小。
“差不多了。”花九溪说,“我们之前也收集到了足够的材料,可以把这些杂碎们击退了。”
他指的是之前没发挥作用的“箭城”。
“好啊。”拉克西米一阵拍手。只见花九溪将那具既大且重的机器费力地拉起来——原来它底部构造是能拉伸的架子,显然已经形如一个小小炮台了。他微微调试几下,方向转动还是自如的。
“这东西,后坐力会不会很大?比如一下子把人弹飞什么的?”拉克西米略略担心地问,她已然脑补了花九溪猛地撞到自己肚子,然后两人瘫倒被群妖覆盖的情形
“后坐力?”花九溪一阵疑惑:“好像基本没有这个问题”
“因为具体问题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就先不解释了。你看,怪物已经攻上来了!”
果真如此,不过十几分钟。之前的白色小妖有不少已经长成小狗大小,随之而来的是其他一干奇形怪状的低级山怪,或走或飞,无不闻腥而动。这一堆堆,一簇簇的,让人看着一阵恶心。
花九溪将城门打开,还是那张凶神恶煞的大脸,将摇柄驱动,耳听得“哒哒哒嗒”的声音,箭镞的密度简直像烟尘一样黑压压就落了下来。无数的小妖与之相遇,顷刻就被打成了血肉碎末。
花九溪这个瘟神指向哪里,哪里就徒然升起一阵血雾。不一会,眼前已然打出一个不小的红色圈子,圈子内都是红色c蓝色c绿色的妖怪血液,其余魔物见了胆都破了,哪敢上前?
这才有机会将块茎收拾打包。
“好了,我们走吧。”花九溪说,说着指了指半空。
拉克西米心领神会,晃了晃戒指。大甲虫即刻落下,两人一肩一个坐下,罗汉头的残肢则让甲虫大手拿着,仿佛一声炸雷,飞入虚空。
马骝站是一处隐没在山间林场的小小货运站,由于运量并不大,平时也没什么人气儿。这一天,打东面来了一行四众,男c女c老c少却是样样俱全。
这回出发之前,花九溪一行人在一个不小的镇子上猛吃了一通,又预备了些四季衣物。
“为什么从皮衣到衬衫都有?”拉克西米不解地问,“眼下是冬天,只准备过冬保暖的衣服不就行了?”
“孩子,看看这张地图。”虫天子甚是宝贝地自一具红木匣子内抽出卷地图来,拉克西米一摸,是不知什么动物的皮。
只看上面标注的地形地名与中国西南地区大相径庭,便说:“这是魔境的地图吗?”
“聪明。”虫天子说,“天地之间,有人类过活的地方,究竟是少数。过去常有小孩失踪的事,也不是花子拐子骗走的——而是一不留神,踩到了哪个魔境入口吧。”
“这个,好像岛国人说的‘神隐’。”拉克西米说,“那这些魔境是在地底还是其他空间?”她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虫天子不能解释,只呵呵笑着。一侧的花九溪则四处走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一处不大的窝棚,地上的轨道。除了这些之外就没什么人造之物了,自然的力量无处不在——那窝棚上长着四时不败的青草。
“那窝棚好像是列车员住的。”花九溪说。
“列车员?不是说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