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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垚不过是才满六岁的孩子,一时愈发惊慌了,晶亮的小眼眸微微转动着,四处望去,这一刻他突然想找皇祖母张太后,又想靠在母后的怀里。
杨慎见朱载垚无言以对,立即乘胜追击,正色的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他这样一质问,朱载垚脸色唰得一下像是开染坊似的,青白颜色晕染在脸颊两边,嚅嗫着想要乖乖顺服。
可是想到母后的话,想到叶皇叔偶尔会叫人寄来的各种小玩意,朱载垚便咬了咬牙,一脸认真,倔强地反驳道。
“母后说的,母后这样说的,叶皇叔不会错,本宫是太子,是储君,这是你们成日说的,你们说,做天子的都圣明,本宫将来也做天子,难道就不圣明吗?本宫既然圣明,那么说的话就不会错。”
他猛地厉声开始咆哮,小小的脸蛋涨得通红。
只是这一番话道出,却令不少翰林诸官心里摇头,李东阳沉着脸:“殿下不要动怒,注意威仪。”
朱载垚还在扑哧扑哧喘着粗气,憋红着脸,非常生气的道。
“你们总是说错了,错了,只有你们才对,你们对了,父皇错了,叶皇叔错了,母后错了,本宫错了,既然都是错,那么还要父皇和本宫做什么,那天下交给你们可以了。”
这一句顿时把所有人吓了个魂不附体,杨慎差点没有被气死,他突然意识到,你跟一个小娃娃讲理,实在是愚不可及,因为自己所谓的道理,人家未必听得懂,可是人家童言无忌,却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倒好像是,是自己不要皇帝,不要太子的意思一样,这……不就成了无君无父吗?
杨慎只得拜倒,迭声道:“殿下,殿下,臣的意思是……”
“不要再说了,你对了,你统统都对了。”朱载垚咬牙切齿的站起来,非常愤怒的打断道:“那天下让你说了算好了。”
此刻他觉得杨慎很可憎,非常的惹人厌,眼眸冷冷的瞪着杨慎。
因着朱载垚的话其他人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杨慎的话,其实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杨慎说的很有道理,我等翰林清流,不就是要矫正太子走正道吗?亲贤良远小人,这肯定不会有错,可是眼看朱载垚震怒,蛮不讲理,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毕竟他们不擅长哄孩子。
只有刘瑾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别有深意的看了杨慎一眼。
他没有做声,只是抿嘴不语,似乎自己只是个冷静的旁观者,是超脱于殿中君臣之外的人。
“殿下,臣就是对的,马政误国误民,臣敢拿人头作保。”大家还是低估了杨慎的傲气,换做别人,怕是早就知难而退了,可杨慎不是别人,他是正德六年的状元,是阁老之子。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发出了翰林的最强音。
众人错愕的看着杨慎,很快,大家的心情平静起来,小杨编撰,不愧是杨公之子啊,杨编撰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此乃真社稷之臣也。
杨慎说罢,铁骨铮铮的昂头,目视着朱载垚,在这目光之下,朱载垚毕竟年幼,这时心里又害怕的打鼓起来,冷漠的眼眸也变得暗淡起来。
“请殿下亲贤良,而远小人,如此,将来克继大统,才可做圣君,若如此,臣死而无憾。”他提到了死,大有一副随时引颈受戮的模样。
朱载垚阴沉着脸,呐呐不言。
受了杨慎鼓舞,几个师傅也纷纷出来:“殿下,杨编撰所言甚是……”
“殿下万不可轻信于人,何况,马政误国,人所共知,殿下不可受人蒙蔽啊。”
他们一个个痛心疾首的样子,发着感慨。
朱载垚此时终于有些吃不消了,他眼眶里湿润润的,竟有泪要夺眶而出,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委屈,红彤彤的眼睛,犹如兔子一样。
刘瑾看到了这里,已是知道这一场筳讲怕是结束了,他蹑手蹑脚,准备离开。
娘娘让自己来,只是让自己做一个旁观者而已,所以他小心提着袍裙,轻轻的要跨出门槛,回去禀告,只是前脚刚刚跨出去,却见一个小宦官手里拿着一个红绸奏疏,探头探脑。
奏疏……
通政司这样急的送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瑾带着疑惑,跨出了崇文殿,默然无声的朝那小宦官伸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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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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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壹秒記住『 qu 】
这代表什么?
代表否定马政,就是否定陛下的功劳啊。
刘瑾的眼睛,瞬间变幻了无数眼色,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而后,他十分小心地收起了奏疏。
那通政司的小宦官惊愕地看着刘瑾举动,刘瑾则是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前走,等刘瑾离崇文殿走远了一些的时候,那小宦官才意识过来,连忙追上,正要脱口说些什么……
刘瑾却是站住了脚步,朝这小宦官阴测测地笑道:“过几日,去御用监当值吧,这份奏疏,就当从来没有送来过。”
这小宦官先是一喜,御用监负责督造宫里的御用器物,相当于半个外朝工部的职责,油水丰厚,最重要的是,宫里的事,大多是利益均沾,上头的大太监固然是大笔的银子入账,可下头当值的小宦官,也多少能分一杯羹,反观通政司,看上去职责很要紧,可实际上只是传送公文的,是最苦哈哈的差使,出了问题,干系还重,若是因此惹来陛下或是内阁乃至于司礼监的不喜,他这种小宦官,是肯定要背黑锅的。
难得刘公公提携,他当然是心花怒放。
只是……小宦官看着已被刘瑾藏进了袖子里的奏疏,却还是怕担着干系。
刘瑾看了看小宦官的神色,继续道:“奏疏的事,若是让人知道,你也就不必去御用监了,去恩济院吧。”
恩济院……
这小宦官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甚至身子瑟瑟发抖,而后连忙拜倒在地,战战兢兢的。
恩济院,说穿了,便是义庄,乃是宦官们死后草葬的地方,刘瑾说到此处时,目露凶光,不再理会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小宦官,而是急急地朝着坤宁宫而去。
这奏疏里的事是大事,刘瑾是不敢做主的,得和夏皇后商量。
不过刘瑾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从前他虽是跟随在朱厚照的身边,可是和夏皇后的关系很疏远。
可以说,在夏皇后生下太子之前,刘瑾甚至没有把夏皇后当过一回事,原以为只要巴结住皇帝就可以了,反正陛下是没心没肺的性子,和宫里的女人,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了。
可现今不同了啊,现今夏皇后乃是太子的生母,太子迟早是要克继大统的,自己现在的恩荣来自于陛下,可是以后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
这一次绝对是绝佳的攀附夏皇后的好机会,攀附到了夏皇后,就等于是攀附到了太子,这个机会,决不能错过。
他几乎是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坤宁宫,接着让人传报,过不多时,便入了夏皇后的寝殿。
还未见到夏皇后的身影,他跨入门槛便急匆匆地拜倒道:“奴婢见过娘娘。”
“什么事,崇文殿那儿有什么消息?”夏皇后的声音,自殿侧的屏风后传来。
刘瑾急促的呼吸之后,忙道:“娘娘,崇文殿的事,暂先搁下,奴婢……奴婢得了个惊天的消息,不,不,不是消息,是捷报,是足以掩盖历代天子彪炳战功的捷报。”
“呵……”屏风后的夏皇后轻笑一声,旋即道:“刘瑾哪,是现在已是司礼监秉笔了呢,你这性子,怎的还如此毛躁了。”
刘瑾却是不敢怠慢,连忙将袖中的奏疏高高拱起,道:“娘娘一看便知。”
一个宫娥便徐徐上前,拿起了刘瑾呈上的奏疏,接着送进了屏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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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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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就这么趴着,纹丝不动,他很耐心地在等,等着夏皇后的反应。
屏风的后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整个坤宁宫的寝殿,此刻没有半分的声响,唯有那侧殿的琉璃窗开着,风吹拂进来,帷幔飘飞……
终于,屏风后的人像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夏皇后竟是赤足及地,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夏皇后方才显然还是在榻上,却因为过于激动,所以竟连鞋都忘了穿,就这样裸着脚,急促地走出,她的手里还捏着奏疏,面上满是惊诧:“陛下有音讯了?”
刘瑾连忙昂头道:“是,已经找到了,不但如此,还立了大功劳,这是伴驾的御史张汤所书的捷报,不会有错的,也绝不会是虚报功绩,恰恰相反的是,奴婢以为,镇国公的南人牧马之政得到了极大的成效,娘娘,这是天大的功劳啊,何况还有陛下奔袭土谢部,娘娘………”说到这里,刘瑾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接着道:“这份奏疏,奴婢已经扣起来了。”
扣奏疏,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夏皇后旋即明白了什么,道:“你有什么主意?”
夏皇后只是定定地看着刘瑾,而且没有显露出半点怒气,这代表……
刘瑾嘻嘻笑地道:“奴婢在想,奴婢从前和镇国公确实有些不对付。说起来,当初是奴婢不太懂事,以至于镇国公对奴婢有一些成见,所以……奴婢想和镇国公交个朋友。”
“……”
夏皇后看着刘瑾,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半响,双眸一剪,却是扑哧一笑。
是呢,人嘛,换了位置就要换一换脑袋。
这刘瑾倒是精明得很哪,当初叶春秋在京师,甚得圣宠,自然成了刘瑾最大的威胁,而如今,人家都已经放去了关外,说穿了,双方再难有什么利益冲突了,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以和为贵。
只是这一次,让刘瑾终于意识到了镇国公的能耐,这个镇国公怕是更要炙手可热了,这一次南人牧马之政,可是大功一件,这镇国公而今越来越显赫,再这样仇视下去可不成,那么不妨,找个由头去接近一二。
所以,刘瑾想要交个朋友。
用别人的尸骨来作自己的见面礼。
至于夏皇后,与叶春秋的关系不言自明,说穿了,刘瑾现在这是在纳一份投名状,这投名状既是给叶春秋的,也是给夏皇后的。
你看,娘娘,奴婢其实也是自己人呢。
夏皇后此时心情很是愉快,陛下寻到了,终于令她可以松一口气,她可一丁点都不希望陛下出什么事,毕竟现在太子年纪太小了,而今陛下在关外立下大功,又证明了叶春秋的牧马之政乃是善政,这即意味着,镇国公的地位已经巩固。
夏皇后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对刘瑾道:“你想怎么办,就去怎么办吧。”
“是,奴婢知道了。”刘瑾笑了笑,磕了头,他很清楚,夏皇后的意思虽是不愿干涉,其实却有暗暗鼓励的意思。
说穿了,夏皇后这一次也想给叶春秋送一份礼,毕竟这太子将来还是得镇国公撑着,在太子没有登基之前,叶春秋的支持实在太重要了。
那刘瑾告辞而出,等太子朱载垚被人抱了回来,夏皇后带着温和的笑意上前,用巾帕给他擦拭了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