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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巨大的阴影投射在穹顶上，那是从其他浮岛派过来的大型运输船，这些笨重的飞船在旭日之岛发生爆炸的时候就飞快完成了整备，现在它们带来了宝贵的药品和额外的空气过滤装置，后者是必不可少的：穹顶内的空气循环依靠埋设在地下和四周环箍上的净化设备，但这次爆炸对它们造成了一定损伤。现在城市里的浓烟和尘雾必须尽快除去，只能外接设备了。
郝仁和希尔妲站在皇家区尖塔的上的一处开阔露台上，希尔妲正在沉思。而郝仁则用自己超出常人的视力将城市中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对这些精灵在灾难中的反应表示钦佩。
维姆则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没有出声。
“我的人民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七十年前宁静之岛解体的时候他们就以绝大的冷静保住了岛上最重要的物资仓库，这座城市里有大约十分之一的市民是当年宁静之岛的幸存者，”希尔妲轻声说道，“越来越多的浮岛正在逼近使用极限，技术长老会正在想办法修复一些已经熄灭的死亡浮岛，但进展一直不大。”
希尔妲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她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匆匆结束长老会之后她就开始指挥避难和抢险。浮岛翻滚的时候各个城区开始崩裂，是她第一时间分配好了每个城区的疏散和来皇家区的避难方案，在推进机组被完全摧毁之后也是她配合着指挥了重新稳定浮岛的工作：这位女王并非一个只能发号施令的权威，她本身也是对所有浮岛技术参数了如指掌的专家。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并没有听从侍卫的劝告回去休息，而是拉着郝仁来到尖塔的露台上俯瞰整个城市。
“这就是我们的现状。”
郝仁仍然在思索着最适合艾瑞姆精灵的方案，他已经有了几个想法，不过还需要等数据终端过来之后确认一下哪个最有可行性。在此之前他很谨慎地问了希尔妲一个问题：“如果我有能力让你们摆脱困境，你们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希尔妲背对着露台边缘摊开手，好像整个身体都要融化在穹顶下的天光中似的：“你能看到我们还剩下什么。你觉得哪些是你需要的只管拿走就是。只要你能让我的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和其他种族一样能拥有一片真正的天空，你可以拿走你视野中的一切。”
郝仁赶紧摆摆手：“别这样别这样。容易误会——我不是要挟你或者狮子大开口什么的，我现在是出于朋友的心态想要帮忙，但说实话，我一个人的能力不够大，我那艘船撑死也就五六百米长——所以我可能需要请帮手，那些帮手可不是免费的。”
希尔妲想了想：“那还是那些话，反正我们也没别的东西，这地方没有任何资源，我们手头的东西在那些高等文明眼中跟石头无异。我们剩下的应该只有自己本身的劳动力，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
“算了。还是先别提这些，”郝仁挠着头发。感觉这些问题越说越头大，“还是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有一个精灵从后面的小门跑出来，在希尔妲面前单膝跪下：“女王陛下，祈愿世界的粗略扫描结果出来了，没找到卡迪伦大人的信息。”
说着，这名精灵将一份卷起来的文件双手送到希尔妲面前，后者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主存储器被人动了手脚……他们竟然渗透的这么彻底。通知埃卡洛姆，暂时封闭祈愿世界的三个辅存储器，同时严格审查每一个申请上传的公民……暂时禁止光棱之岛出身的公民进入祈愿世界，他们消耗的额外配给从皇家储藏库里支出。”
精灵传令官听命退下，郝仁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个祈愿世界到底是啥？”
希尔妲叹了口气：“其实这是我们自己的麻烦……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祈愿世界是一个虚拟世界，由我的上上上任建立起来，如今已经运行了两千多年，当前是我们安置亡魂的地方，也是一个特殊的试验场。”
郝仁顿时就想到了一大堆东西，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猜测*不离十。
“最早建立那个世界是为了科研任务，”希尔妲慢慢解释起来，“你知道，我们物资紧张，很多东西都消耗不起，而一些大型试验每失败一次对整个艾瑞姆社会而言就是一场寒冬，所以两千多年前的另一位女王就在技术长老会的支持下建立了一个名为‘祈愿世界’的虚拟环境。它运行在一个巨型服务器上，由最最优秀的魔导学者和占星师设计建造，是我们最后一次大型技术成果。祈愿世界内模拟了艾瑞姆恒星系：一颗太阳，一颗行星，百分之百模拟我们所生存的家园，而且输入了我们所知的每一条世界规律。我们甚至把这个世界的真实度精确到每一粒沙子，而且后期还给它加上了很多关于微观世界的限制条件。这个世界尽可能模仿现实，为的就是可以在不消耗物质资源的情况下进行各种大型试验——当时的技术长老会希望可以在祈愿世界内找到在艾瑞姆恒星系的资源限制下前往其他恒星系的可行方法，而且他们确实在初期得到了一些成果：现在我们在用的一些飞船就是这么模拟验证出来的。”
“但后期肯定不那么顺利了。”郝仁很容易想到这个故事后半段必然有转折。
希尔妲点点头：“没错：祈愿世界把一切设想的太美好了，但真正迈过几千万光年的距离前往其他星星所需的技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苛精确，我们必须在完全掌握真理的情况下才能制造一个和现实完全相同的虚拟世界，否则再接近的模仿也只是模仿，无限趋于真实的影子终究是影子，这个宇宙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是我们在这小小的摇篮里不可能凭空猜测到的，甚至有学者猜测这个宇宙的数学结构都不一定连续，在艾瑞姆恒星系生效的法则在其他地方不一定还能用——或者至少有几个小数点的偏差。另外很多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受到微观世界的影响，而即便我们把祈愿世界造的再精确，也不可能详细刻画它的微观部分，只能不断加上一个个补丁——这根本不够。总之不管怎样，在努力了几百年之后，祈愿世界里面制造的超光速引擎在现实中产生了大爆炸，有两座浮岛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祈愿世界计划的热情就此消退，当年那位雄才大略的女王郁郁而终。”
郝仁知道，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传的精灵们
祈愿世界在持续几百年后终于还是失败了，当初建立它的精灵女王和长老会不得不向公众承认这又是一次浪费，但祈愿世界仍然在这几百年的运行中得到了一些计划之外的成果——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要求那么精确的，只有超光速引擎才会受到微观法则的巨大影响，其他很多东西都可以在虚拟条件下测试出来。第一批进入祈愿世界的学者们通过模拟演算制造出了更先进的太空设备和生态穹顶维持装置，并且模拟了大量有关社会形态、配给制度的项目，这些成果到现在还在发挥巨大作用，也正是因为这些成果，祈愿世界并没有被完全关闭，而是被派上了别的用场。
尽管它不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室，但它至少是个完美的虚拟天堂。
精灵们意识到祈愿世界可以极大减少他们的社会消耗，一些要求不那么高的日常研究仍然可以放在那个实验室里，同时这个虚拟世界还可以让他们做个美梦，暂时忘却外面枯竭无趣的现实世界。更重要的是：进入祈愿世界之后，那副耗能过大而又臃肿无用的身体就可以抛弃了。
“一千年前我们通过了‘祈愿世界剥离法’，允许更多人申请上传进入服务器，”希尔妲慢慢说道，“我跟你说过吧？由于穹顶内的环境变化速度超过精灵的适应能力，有些浮岛的恶化已经达到老年精灵无法生存的地步，我们有很多人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皇室不能仅仅因为他们有病就处决他们，但这些感染疾病而失去劳动力的精灵在过去仍然只能慢慢等死，然而在‘剥离法’生效之后他们就被送入了祈愿世界。年老的、有病的、残疾的，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失去社会价值的精灵必须接受上传，他们的意识被抽取到服务器里，身体则销毁分解成为资源，他们仍然活着，但却不会再造成消耗了——而且他们还可以在祈愿世界中以更健康的形态继续为艾瑞姆社会做出贡献，比如搞研究。一些要求不那么高的项目还是可以在虚拟环境里进行的。现在这几乎是每一个艾瑞姆精灵的归宿，我们不能把一副失去活力的躯体留在世间继续呼吸空气，还不如把它分解成穹顶里的养料和工厂里的元素块。”
郝仁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虚拟世界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不管是从地球上的科幻小说里看到，还是从帝国数据总网上看到的真实例子，他都很熟悉这个概念，但绝大多数文明制造虚拟世界都是为了娱乐，少数为了科研或者降低能耗的也不会如艾瑞姆精灵这样极端，那些文明会把身体留在一个连接器里面，随时等着醒来再度体会现实世界，然而艾瑞姆精灵不是：他们在身体失去劳动能力之后才接入祈愿世界，为的是抛弃那副躯体，同时让精神继续工作。
他们连一口呼吸都不愿意浪费。
“其实对很多精灵而言，祈愿世界反而是一片乐土，”希尔妲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那里阳光明媚，有广阔的天空，你可以驱车千里而看不到围墙，还有一些只存在于传说和影像碟里的山川河流——每一个上传进入祈愿世界的精灵都会发回来一句感谢语，他们终于不用忍受枯竭的现实了。”
“为什么不干脆全民进去做梦呢？”郝仁问了个很直接的问题。
“因为那就没有希望了，”希尔妲摊开手，“那是逃避，祈愿世界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制造出来的。必须有人在现实里守着，我们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坚持到第二天。我们坚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才能一直活到今天。我们从未放弃飞向其他星星的努力，祈愿世界是在这个前提下建造起来的。如果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个资源富足的幻梦里，谁来拯救现实？服务器终会崩溃，外面的伺服机构迟早会损坏，这是自杀，只是被美梦延长和麻醉了而已。”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即便这个世界要崩坏，我也希望可以亲眼看着它崩坏，而不是在睡梦中懵然不自知地失去家园。”
郝仁沉吟了一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吧？”
“是的，我们毕竟是凡人——乐土组织就是一个希望全民逃避现实，让所有人进入祈愿世界度过余生的极端组织。他们的核心是一批技术精英，是当初建造祈愿世界的那些学者的后代或者学徒。在祈愿世界计划宣布失败，长老会商讨如何处理这个虚拟世界的时候，有一批建造者承受不住过大的压力，发布了很多不利的东西——最终导致乐土组织出现。这个组织认为现实世界已经毫无希望，进入梦境至少可以让大家安乐死，他们蛰伏了一阵子，但上次时空加速器爆炸之后他们好像受了刺激，现在更加活跃起来了。”
“他们自己偷偷进去不是也行么？反正只要失去劳动力就能进去了，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呢？”郝仁有些不明白，“要是只为了逃避现实，他们大可以直接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