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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短篇小说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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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黑汉。

他轻快的由台门闪出来,斜着身和打鼓的说了两句话,又轻快的闪了


进去。

哈!又是这小子!我心里说。哼,我同时想到了,大概他已把小陈吸
干了,又来耍这个什么“香”了!该死的东西!由天津回来,我遇见了俞先
生,谈着谈着便谈到了小陈,俞先生的耳朵比我的灵通,刚一提起小陈,他
便叹了口气:“完喽!妹妹被那个什么总长给扔下不管了,姑娘不姑娘,太
太不太太的在家里闷着。他呢,给那个黑小子挣够了钱,黑小子撒手不再管
他了,连行头还让黑小子拿去多一半。谁不知道唱戏能挣钱呢,可是事儿并
不那么简单容易。玩票,能被人吃光了;使黑杵,混不上粥喝;下海,谁的
气也得受着,能吃饱就算不离。我全晓得,早就劝过他,可是。。”俞先生
似乎还有好些个话,但是只摇了摇头。



又过了差不多半年,我到济南有点事。小陈正在那里唱呢,他挂头牌,
二牌三牌是须生和武生,角色不算很硬,可也还看得过去。这里,连由北平
天桥大棚里约来的角儿还要成千论百的拿包银,那么小陈——即使我们承认
他一切的弱点——总比由天桥来的强着许多了。我决定去看他的戏,仿佛也
多少含着点捧捧场的意思,谁教我是他的朋友呢。那晚上他贴的是独有的“本
儿戏”,九点钟就上场,文武带打,还赠送戏词。我恰好有点事,到九点一
刻才起身到戏园去,一路上我还怕太晚了点,买不到票。到九点半我到了戏
园,里里外外全清锅子冷灶,由老远就听到锣鼓响,可就是看不见什么人。
由卖票人的神气我就看出来,不上座儿;因为他非常的和气,一伸手就给了
我张四排十一号——顶好的座位。

四排以后,我进去一看,全空着呢。两廊稀稜稜的有些人,楼上左右
的包厢全空着。

一眼望过去,台上被水月电照得青虚虚的,四个打旗的失了魂似的立
在左右,中间坐着个穿红袍的小生,都象纸糊的。台下处处是空椅子,只在
前面有一堆儿人,都象心中有点委屈似的。世上最难看的是半空的戏园子—
—既不象戏园,又不象任何事情,仿佛是一种梦景似的。

我坐下不大会儿,锣鼓换了响声,椅垫桌裙全换了南绣的,绣着小陈
的名子。一阵锣鼓敲过,换了小锣,小陈扭了出来。没有一声碰头好——人
少,谁也不好意思喊。我真要落泪!

他瘦得已不成样子。因为瘦,所以显着身量高,就象一条打扮好的刀
鱼似的。

并不因为人少而敷衍,反之,他的瘦脸上带出一些高傲,坚决的神气;
唱,念,作派,处处用力;越没有人叫好,他越努力;就好象那宣传宗教的
那么热烈,那么不怕困苦。每唱完一段,回过头去喝水的工夫,我看见他嗽
得很厉害,嗽一阵,揉一揉胸口,才转过脸来。他的嗓音还是那么窄小,可
是作工已臻化境,每一抬手迈步都有尺寸,都恰到好处;耍一个身段,他便
向台下打一眼,仿佛是对观众说:这还不值个好儿吗?没人叫好,始终没人
喊一声好!

我忽然象发了狂,用尽了力量给他喝了几声彩。他看见了我,向我微
微一点头。我一直坐到了台上吹了呜嘟嘟,虽然并没听清楚戏中情节到底是
怎回事;我心中很乱。散了戏,我跑到后台去,他还上着装便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几乎是一把骨头。

“等我卸了装,”他笑了一下,“咱们谈一谈!”


我等了好大半天,因为他真象个姑娘,事事都作得很慢很仔细,头上

的每一朵花,每一串小珠子,都极小心的往下摘,看着跟包的给收好。
我跟他到了三义栈,已是夜里一点半钟。
一进屋,他连我也不顾得招待了,躺在床上,手哆嗦着,点上了烟灯。

吸了两大口,他缓了缓气:“没这个,我简直活不了啦!”

我点了点头。我想不起说什么。设若我要说话,我就要说对他有些用
处的,可是就凭我这个平凡的人,怎能救得了他呢?只好听着他说吧,我仿
佛成了个傻子。

又吸了一大口烟,他轻轻的掰了个橘子,放在口中一瓣。“你几儿个来

的?”
我简单的告诉了他关于我自己的事,说完,我问他:“怎样?”
他笑了笑:“这里的人不懂戏!”
“赔钱?”
“当然!”他不象以前那样爱红脸了,话说得非常的自然,而且绝没有

一点后悔的意思。“再唱两天吧,要还是不行,简直得把戏箱留在这儿!”
“那不就糟了?”
“谁说不是!”他嗽咳了一阵,揉了揉胸口。“玩艺好也没用,人家不

听,咱有什么法儿呢?”

我要说:你的嗓子太窄,你看事太容易!可是我没说。说了又有什么
用呢?他的嗓子无从改好,他的生活已入了辙,他已吸惯了烟,他已有了很
重的肺病;我干吗既帮不了他,还惹他难受呢?

“在北平大概好一点?”我为是给他一点安慰。“也不十分好,班子多,
地方钱紧,也不容易,哪里也不容易!”他揉着一点橘子皮,心中不耐烦,
可是要勉强着镇定。

“可是,反正我对得起老郎神,玩艺地道,别的。。”是的,玩艺地
道;不用说,他还是自居为第一的花旦。失败,困苦,压迫,无法摆脱,给
他造成了一点自信,他只仗着这点自信活着呢。有这点自信欺骗着他自己,
他什么也不怕,什么也可以一笑置之;妹妹被人家糟践了,金钱被人家骗去,
自己只剩下一把骨头与很深的烟瘾;对谁也无益,对自己只招来毁灭;可是
他自信玩艺儿地道。“好吧,咱们北平见吧!”我告辞走出来。

“你不等听听我的全本《凤仪亭》啦?后天就露!”他立在屋门口对

我说。
我没说出什么来。
回到北平不久,我在小报上看到小陈死去的消息。他至多也不过才二

十四五岁吧。


东西

晚饭吃过了好久,电报还没有到;鹿书香和郝凤鸣已等了好几点钟—
—等着极要紧的一个电报。
他俩是在鹿书香的书房里。屋子很大,并没有多少书。电灯非常的亮,
亮得使人难过。鹿书香的嘴上搭拉着支香烟,手握在背后,背向前探着些;


在屋中轻轻的走。中等身材,长脸,头顶上秃了一小块;脸上没什么颜色,
可是很亮。光亮掩去些他的削瘦;大眼,高鼻梁,长黑眼毛,显出几乎是俊
秀的样子。似乎是欣赏着自己的黑长眼毛,一边走一边连连的眨巴眼。每隔
一会儿,他的下巴猛的往里一收,脖子上抽那么一下,象噎住了食。每逢一
抽,他忽然改变了点样儿,很难看,象个长脸的饿狼似的。抽完,他赶快又
眨巴那些黑美的眼毛,仿佛为是恢复脸上的俊秀。

烟卷要掉下来好几回,因为他抽气的时候带累得嘴唇也咧一咧;可是
他始终没用手去扶,没工夫顾及烟卷。烟卷到底被脖子的抽动给弄掉了,他
眨巴着眼用脚把它揉碎。

站定,似乎想说话;脖子又噎了一下,忘了说什么。

郝凤鸣坐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脸朝着玻璃窗出神。他比鹿书香年轻
着好些,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圆头圆脸圆眼睛,有点傻气,可是俊得挺精
神,象个吃饱了的笨狗似的。洋服很讲究,可是被他的面貌上体态减少了些
衣服的漂亮。自膝以下都伸在写字台的洞儿里,圆满得象俩金橘似的手指肚
儿无声的在膝上敲着。他早就想说话,可是不便开口。抽冷子院中狗叫了一
声,他差点没由转椅上出溜下去,无声的傻笑了一下,向上提了提身子,继
续用手指敲着膝盖。

在饭前,虽然着急,还能找到些话说;即使所说的不都入耳,也愿意
活动着嘴唇,掩饰着心中的急躁。现在,既然静默了许久,谁也不肯先开口
了,谁先开口仿佛就是谁沉不住气。口既张不开,而着急又无济于事,他们
都想用一点什么别的事岔开心中的烦恼。那么,最方便的无过于轻看或甚至
于仇视面前的人了。郝凤鸣看着玻璃,想起自己当年在英国的一个花园里,
伴着个秀美的女友,欣赏着初夏的樱花。不敢顺着这个景色往下想,他撩了
鹿书香一眼——在电灯下立着,头顶上秃的那一块亮得象个新铸的铜子。

什么东西!他看准了这个头上秃了一块的家伙。心中咒骂,手指在膝
盖上无声的击节:小小的个东洋留学生,人模狗样的竟自把个地道英国硕士
给压下去,什么玩艺!

郝凤鸣真是不平,凭自己的学位资格,地道西洋留学生,会来在鹿书
香这里打下手,作配角;鹿书香不过上东洋赶过几天集,会说几个什么什么
“一马司”!他不敢再想在英国时候那些事,那些女友,那些志愿。过去的
一切都是空的。把现在的一切调动好了才算好汉。是的,现在他有妻小,有
包车,有摆着沙发的客厅,有必须吃六角钱一杯冰激凌的友人。。这些凑在
一块才稍微象个西洋留学生,而这一切都需要钱,越来越需要更多的钱。为
满足太太,为把留学生作到家,他得来敷衍向来他所轻视的鹿书香,小小的
东洋留学生!他现在并非没有事作,所以他不完全惧怕鹿书香。不过,他想
要进更多的钱,想要再增高些地位,可就非仗着鹿书香不可。鹿书香就是现
在不作事,也能极舒服的过活,这个,使他羡慕,由羡慕而忌妒。鹿书香可
以不作事而还一天到晚的跳腾,这几乎是个灵感;鹿书香,连鹿书香还不肯
闲着,郝凤鸣就更应当努力;以金钱说,以地位说,以年纪说,他都应当拚
命的往前干,不能知足,也不许知足。设若光是由鹿书香得到这点灵感,他
或者不会怀恨,虽然一向看不起这个东洋留学生。现在,他求到鹿书香的手
里,他的更好的希望是仗着鹿书香的力量才能实现,难堪倒在其次,他根本
以为不应当如此,一个西洋留学生就是看洋楼也比留东洋的多看见过几所,
先不用说别的!


他不平。可是一时无法把他与鹿书香的上下颠倒过来。走着瞧吧,有
朝一日,姓郝的总会教鹿书香认识清楚了!

又偷偷看了鹿书香一眼,他想起韵香——他的太太。鹿书香的叔伯妹
妹。同时,他也想起在英国公园里一块玩耍的那个女郎,心中有点迷糊。把
韵香与那个女郎都搀在一处,仿佛在梦中那样能把俩人合成一个人,他不知
是应当后悔好,还是。。不,娶了就是娶了,不便后悔,韵香又清楚的立在
目前。她的头发,烫一次得十二块钱;她的衣服,香粉,皮鞋,手提包。。
她可是怪好看呢!花钱,当然得花钱,不成问题。天下没有不费钱的太太。
问题是在自己得设法多挣。想到这儿,他几乎为怜爱太太而也想对鹿书香有
点好感。鹿书香也的确有好处:永远劝人多挣钱,永远教给人见缝子就钻。。
郝凤鸣多少是受了这个影响,所以才肯来和他一同等着那个电报。有这么个
大舅子,正如有那么个漂亮的太太,也并不是件一希望就可以作到的事。到
底是自己的身分;当然,地道留英的学生再弄不到这么点便宜,那还行!

即使鹿书香不安着好心,利用完了个英国硕士而过河拆桥,郝凤鸣也
不怕,他是鹿家的女婿,凭着这点关系他敢拍着桌子,指着脸子,和鹿书香
闹。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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