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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昨天夜里有人来救你,”我淡淡的开口:“是英汇吗?”
他往后一靠,显出无力的样子,却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见过楚元帅?”我再问。
李融的身体微微一抖,散乱的目光开始凝聚,却什么也没有说。
“光复会成立的早,”我的手摩挲着栅栏粗糙的木质,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应该是没有见过楚元帅的吧?”
“没见过又怎样?”李融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心头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除了疲乏,还有些许的乏味。
“即使我没有见过楚帅,我仍然是焰天国的子民。”
“那邵鸣呢?”我紧接着问他:“这人位份较高,你一定也没有见过。”
“邵哥我自然是……”李融蓦然住了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闪过几分惊慌的神色。
听了这半句话,我感觉好象面前有一只水缸哗啦一声被人打碎,而我,猝不及防就被水溅了满身一样。
我早该想到了,明韶应该是楚德最信任的人。而他,出面做这样机密的事,自然是不会用自己的真实姓名。
“你最近一次见邵鸣,是在什么时候?”我抬眼看他,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李融看着我的眼神,却忽然有了一丝不同。
“行刺张会长的前夜。”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满不在乎,似乎拿准了我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那昨天来劫牢的人是谁?”我反问他:“英汇?”
李融摇摇头,好象很疲倦的样子闭了眼,“你别套我的话了,我不会再说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声音听在自己的耳中都觉得似乎万分的疲倦无力,“你加入这个组织,到底有多久了?”
他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就在我以为等不到回答而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听背后幽幽的声音说:“一年。”
沉默了片刻,我缓缓的说:“李融,我知道你们恨我强买了你们的土地。不过,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能想到:如果人口比例占了一半以上的人都食不裹腹,那国家的富庶从何谈起?”
李融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走出地牢,很意外的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介子迁。
数月不见,他看上去更加清瘦了,眉宇之间一派焦虑的神色。不等我开口,他将手摆了两下:“我有急事,赶紧找个清净的地方。”
府衙里最清净的地方,应该要算是风谱的内堂了。
一壶热茶还没有端上桌子,介子迁就迫不及待的抖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三日之前,在大楚国的京都全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朝皇帝易凯的两位王兄:宏安王和庆安王,在同一天夜里双双遇刺。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脑子里又乱成了一团。
宏安王就是大楚国国王易凯的长兄,也是我们重金结交的大楚国权贵。原本是想利用他来牵制易凯,以免他向焰天国伸出援联手。没想到……
介子迁扔出了这一枚重磅炮弹之后,自顾自的将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又伸手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宏安王他……”我说了这几个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介子迁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位向来手足情深的易凯陛下,竟让所有的人都看走了眼……”
手足情深?帝王之家又有什么手足情深?
我没想到的只是易凯竟然选择了这个时候动手。
这有可能只是巧合吗?
正文第八十七章
介子迁深沉的目光从我们脸上依次扫过,缓缓说道:“大楚国虽然目前没有什么异动,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他的声音里透着奇异的沉稳,令我狂乱的心跳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不过,歧州的守卫算上从韩姜那里捉来的战俘,也还不到一万五千人……”
介子迁沉吟片刻,再抬头时,目光中闪耀出灼灼的火花:“大楚国兵马强健,硬碰硬,我们占不了便宜。老夫倒觉得,令师风秀秀的施毒之术,倒是大有可为……”
我和风瞳风谱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施毒,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介先生,是否可以将风尧调往歧州?”风瞳忽然开口了:“风尧虽然只是我风云堡的家将,但是此人行伍出身,而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介子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风尧已经在路上了。劫到了楚帅的鸽报,当天席获就把风尧打发上路了。”
“劫到的鸽报?”我怀疑的看向介子迁:“这么巧?该不是楚德有意让我们劫到的吧?”
介子迁又开始捋自己颌下的那一把短胡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老夫倒没有想过……不过,也有可能。毕竟分出精力去对付大楚国,可以先乱了我们自己的阵脚……”
风谱干咳了一声,说:“不如,让在下也前往歧州助尧兄一臂之力吧。”
“不可!”我和介子迁同时大喊了一声。
风谱没想到我们的反应竟然这么强烈,似乎被吓了一跳。手里端着半杯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看看介子迁,示意他来说。
“整个北部的地形就好象一个两端扎口的布口袋,”介子迁用一根指头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画起了简易地图,一边极耐心的跟风谱解释:“明敌目前就守在赤霞关外。大楚国虽然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最糟的情形恐怕就是联同楚德,对我们形成首尾夹击之势。而且别忘记了光复会在其中搅惹事端。我们万万不可让中间的这四个郡先乱了阵脚。”
我赶紧点头,加重了语气说:“目前,白城、丰都、陈家集和凉州最最紧要的,就是稳。千万不能被光复会给搅乱了。介先生已经说了,中间若是先乱了套,那两端也就不用守了。风执事,你现在身在凉州,可比风尧更加来得要紧呢!”
风谱人是极细心稳重的,但是却不擅长与人争论。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反驳我们的话,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用什么来反驳。急得脸都有点红了。
介子迁和我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一笑。就听风瞳说:“风执事,凉州目前的确不安稳。你若走了,临时换人,怕是会压不住。”
风谱闷着头喝茶,看样子虽然不情愿,却也暂时打消了随同风尧一起前往歧州的打算。
“老夫已经两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介子迁把事情交代完毕,似乎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长长的伸展了一下手臂,转脸去看风谱:“风执事,能不能先让老夫吃顿饱饭?”
风谱连忙放下茶杯,一迭声的说:“马上去准备!”
介子迁笑眯眯的看着风谱的背影,一直目送他连跑带跳的出了内堂。等再转过头来时,表情却变得有些萧索,他慢慢的转着手里的茶杯,看看风瞳,再看看我,淡淡一笑,说:“我明日一早就要赶路去歧州,邱烈容琴遇事不惯出头。只剩下一个风秀秀……”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好象想要批评她什么,却又有些说不出口。一想起当日在山谷里巧遇时,他诧异于我是风秀秀弟子的情形,忽然之间心念一动,一句未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介先生是不是爱慕我家师傅?”
介子迁一口气没上来,被茶水呛得直咳嗽。
风瞳连忙上去轻拍他的后背,一边丢给我一个嗔怪的眼神。
好不容易他停住了咳嗽,转头看到我满脸歉意的样子,又忍不住要犯哮喘。我连忙给他赔罪:“介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当是窗外一只鸟在唱歌好了。”
风瞳斜我一眼,唇角却已挑起了一抹笑容。
介子迁靠在椅子上不住的顺着自己的胸口,良久,才摇头叹气的说:“你这小丫头,不可再乱说话。我们只是故人而已。”
故人两个字,颇耐人咀嚼。只是看他的反应,我也没有胆子再追问了,心里暗想着,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风秀秀。的03
其实,她的性子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她治学虽严,却极厌恶琐碎事。介子迁要说的,只怕也是这一层意思。歧州事务繁杂,她,只怕是已经在头痛了。
快马急报是冥月连夜派人送来的。急报送到的时候,我们正陪着介子迁在内堂用晚饭。打开一看,是那夜在白云寺擒获的光复会俘虏的口供。看样子,是分开审的,口供不一致之处都已经用朱砂笔做了标记,另外附上了一份冥月自己的总结。
“一路上可平安?”风谱问信使。
那信使将头摇了两摇,沉静的回答:“冥执事派出了六组信使,属下只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余五组……”
风谱点了点头,拍手叫来守卫带这信使下去休息。
“光复会秘密成立于天芒十七年春,”我拿着那几张纸片,轻声念道:“到楚德离开歧州为止,人数始终在二百人左右。由前锋参将邵鸣出面管理会中事务。”压下心里隐隐浮起的惆怅,我接着往下念:“目前会中人数在四百至七百之间。在陈家集和白城还有两个据点。不过,冥月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散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介子迁端着酒杯,一只手若有所思的捋着自己的胡须,“楚德的前锋参将邵鸣,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司马无彻的弟子。据说身手是不错的……”
我偷偷瞟了一眼风瞳,他垂着眼睑在想心事,对介子迁的话恍如未闻。
“当初在并洲挑动矿民暴乱的吴应,果然是光复会的人。”我微微一叹,“而且还是并洲地区的负责人。不过,他的下落,我们抓住的那些人也不知道。”
介子迁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目光突然之间变得犀利了:“这些人,非杀不可!”
我的心微微一颤。就听风谱接口说:“不但要杀,而且还要造足了声势。如果他们不来劫法场,就权当是杀鸡敬猴;如果他们胆敢来劫法场,就连他们一并拿了!”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密林中明韶那飞快砍落的一刀,和淡淡星光下,他那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曾几何时,明韶的眼睛竟然变得这般冷冽?
而我,我只道从此萧郎是路人,却万万也没有想到,我们竟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风瞳的手从桌面上伸了过来,用力的握住我的手,又飞快的放开。转脸去问介子迁:“依先生看……”
“依老夫看,此事不宜久拖。”介子迁将杯中残酒饮尽,摇摇头示意风谱不用再添酒:“秋收之前,一定要让北部的农民感觉到一个‘稳’字。否则,民心一乱,满地的胡麻谁去收?这一年岂不是白忙了?”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风谱:“这句话说得好:杀鸡敬猴。我们要的就是杀鸡敬猴!”
行刑这天,阳光灿烂,是个极晴朗的好天气。
站在高楼上极目远眺,只觉得天高云淡,近处的屋宇和远处的田园都象被清水洗过一般清新如画。
凉爽的风中夹杂着袅袅的桂花香,我的目光扫过在楼外的桂树,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正对着华福居这间包厢的,就是临时搭建的刑台。时辰还早,人犯都还没有带到,但是台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人多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商贩。看着他们背着竹篮在人群中兜售吃食,总觉得有些碍眼。他们轻松如常的吆喝,和这里沉闷的气氛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人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们的身上。
风瞳和风谱坐在桌边,正在一本正经的讨论茶叶的好坏,他们的样子显然要比我镇定的多。也有可能是易容的东西堆在脸上,掩盖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看到我还在一圈一圈的踱步,风瞳终于抬起头,很无奈的笑了起来:“你这副样子,是怕他们来?还是怕他们不来?”
我摸了摸脸上厚厚的一层药泥,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是我自己也难以回答的问题。我是怕他来?还是怕他不来?
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