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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杀多少人呢?我要杀到什么时候呢?
罢了吧,罢了吧。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你不想死的时候,会有人千方百计的想取走你的性命。到你想死了,又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留住你的性命。
尽管在我清醒的时候,会暴躁的赶走所有胆敢进入牢房的郎中。但是在昏迷中,却能感觉到有人在处理我的伤口。我并不是要成心难为谁,只是对这一切都厌倦了。从心底里感到厌倦。
我现在所想的,就是让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
夕照的一缕微光从狭小的天窗里照了进来。带着些微的暖意。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看得到阳光。
我背靠着刑柱坐在草垫上一动不动。粗大的刑柱始终都是冰冷的,无论靠多久,也不能把它变暖。但是要想坐起来,我只能靠着它。手脚上的镣铐都被粗大的铁链固定在刑柱上,它们给我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一阵低沉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睁开眼,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正从半开的牢门里钻进来。
是楚德。他细心的打量牢房的每一个角落。好象生怕哪里会疏忽了一样。他的身后,明韶静静的站在暗影之中,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声上的镣铐。
楚德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冷冽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知道你醒了。你如今落到这般地步,我也很为你惋惜。”
我微微一笑。
楚德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探询的意味,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沉默良久,喟然一叹:“我不想难为你。但是你什么都不说,御前我无法交代。我不妨告诉你,御驾即日就会到达并洲。到那时,恐怕你……”
“想听我说什么呢?”我静静的反问他:“说我为什么没有从白城一城一城的撤退?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收成一把火烧掉?还是说,我为什么还留着最后一支金箭?”
楚德肩头微微一颤,冰冷的目光紧紧的盯住我,忽然“嗤”的一笑了起来:“你终究是英雄气短。连铁石心肠都做不到,又能成什么气候?你若是退回白城,静等檬国的后援。今日你我恐怕……”
“不错,不错。元帅所言极是。”我含笑点头:“无心受教了。”
只是,真若退回白城,万千铁蹄之下,白城郊外的田地便再也难保——那可是白城上下整整一年的心血。如果连这一点民心也失去了,我还拿什么去守?难道我要的,只是地图上的一个标志吗?
“你已经插翅难逃。还是老老实实的招了的好。都有那些同伙?藏身在何处?”楚德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不说也没有关系,对付硬骨头,我们的办法多得是。我不相信酷刑之下,你还能这么嘴硬……”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笑了:“元帅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刑柱上有突起的铁钉。这么近的距离,我要撞上去,又有谁拦得住?你说的那些,根本吓不了我。”
楚德的目光扫向我身后的刑柱,表情变得阴沉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少同伙恐怕还留在北部腹地暗中活动。官府派人去收地,总有人暗中捣乱。这些人抓住了,决不轻饶!”
这句话在我的心头激起了一阵异样的波动。我们的人有足够的时间撤出北部,换句话说,他口中这些“捣乱”的人应该不会是我们的人……
我闭上眼,头脑昏昏沉沉。今天的这一席话,需要我好好的消化消化。
说话太多,一静下来,只觉得疲倦得不想再动。
大概是体温又开始回升,一时间只觉得昏昏沉沉。
我还能挺多久?我还得挺多久?我知道自己做不到自我了断,不是怕。而是不甘心。
终究是有点不甘心啊。
有人在拍我的脸,我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朦胧中,听到楚德的声音近在咫尺:“这么久高烧不退,她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似醒非醒之间,只觉得从左臂隐隐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随即,一丝清凉的感觉慢慢的由伤口扩散到了全身。
是郎中吧。我懒懒的想,应该再把他打走吗?我这连自我了断也没有勇气的人,似乎,只能选择这样被动的等死。
持续的高热让我全身无力。这一刻,从伤口传来的清爽感觉,便越发的显出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舒适——这可不是好现象,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软弱了。
手臂往回一抽,却没有抽动。浑浑噩噩的头脑中忽然掠过了难得的清醒:楚德始终不让军中的郎中给我治疗,找来外面的郎中,是为了更有效的传播我被下在牢中的消息吗?换句话说,郎中既然可以把消息带到外面,也就是说,在某种条件下,应该也可以把我想要他传播的消息带出去……
问题是,我现在身无长物——通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不过就是头发上的木簪,我该拿什么来收买他?如果让他到指定的钱庄去领赏银,只怕会将更多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思绪纷乱之中,只觉得一滴温热的液体滴答一下,落在了我裸露的手臂上,然后又是一滴。
心头猝然一惊,情不自禁已经睁开了双眼。
狭小的窗口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油灯亮在草席的旁边,灯光摇曳中,我只看到一颗灰白头发的脑袋俯身在我受伤的左臂上。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衣衫简朴的老人家,外表没有丝毫的出奇之处,走在大街上也决不会让人看第二眼……
但是,他微垂着脑袋的样子,不知怎么,竟透着几分莫名的眼熟……
我的手臂微微一抖,却被他用力的按住了。他整个人看上去依然纹丝不动,只是正在上药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我只觉得呼吸骤然间困难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心跳的过于激烈,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开始簌簌发抖。视线飞快的扫过栅栏外全副武装的守卫,闭上眼,把头微微的侧向了一边。
最初的震惊飞快的沉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烈的的恐惧。这个疯子,怎么能想到用这样疯狂的法子混进大牢里来?当真以为楚德只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么?
我哆哆嗦嗦的拽过铁链,朝他身上用力摔了过去,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象以往一样的蛮横:“滚出去,我不用你们假慈悲!”
郎中手忙脚乱的向旁边闪了过去,立刻声音凄惨的大喊了起来。栅栏外的守卫露出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连忙打开了牢门。
就在此刻,守卫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牢门重重的合上了。紧接着粗大的铁索绕了回去,啪的一声扣上了铁锁。怎么,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么?”
郎中慢慢的站直了身体,似笑非笑的冲着姜援作了一揖,赔着笑脸说:“这位军爷说的是什么,小老儿竟是听不懂的。”
姜援又是一笑,摆了摆手,栅栏外面立刻转出了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头子,相貌和牢房中的郎中一模一样,只是身上长袍略显凌乱,黑瘦脸上,一双小眼睛显得惊疑不定。
虽然心中已有预感,但是眼前真切的看到这一幕,我心头还是漫起了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怎么样?”姜援冰冷的目光扫过了我的脸,转向了郎中,又是冷冷一笑:“用不用请家属来验明正身哪?”
郎中站直了身体,伸手在头顶抓了两把,拽下了一个套子样的东西顺手扔在了一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这老家伙白收了我两千两的银票。没想到转头就去告密——这样的钱也想拿双份么?难怪人家叫你肖老贪,真真是一点没有叫错。”说着回眸一笑,翠绿如宝石般的美眸昏弱的灯光下流转生姿,一片波光潋滟。
我的胸口象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身上控制不住的发抖,一阵冷一阵热,眼睛也不争气的酸热起来。
风瞳不再理会姜援,大摇大摆的又走回我身边坐了下来,拽起我的衣袖,继续包扎刚才的伤口。
他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让我恨得牙痒痒,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气急败坏的大吼了起来:“走前我跟你说过什么?!我是怎么一再嘱咐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风瞳扑过来,猝不及防在我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凉幽幽的,是他特有的清爽的味道。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却在成功的阻止了我的发飚之后,不满的摇了摇头:“又不吃饭又不吃药,你扮这副可怜样给谁看?这些兵大爷可都是名副其实的铁石心肠,要想对付他们,扮可怜是行不通的……”
“风瞳!”刚按捺下去的一腔怒火又有要爆发的趋势。
风瞳抬眼一笑,将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我的嘴唇上,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制止了我的再度发飚:“乖,别闹。等我把伤口给你包好。”
满心的怒火顿时一泻千里——我该拿他怎么办?
“还真是情深意长啊,”栅栏外,姜援的声音也隐隐夹杂着要发飚的趋势,“没想到堂堂风堡主,竟为了一个女人自甘堕落到这般不辨是非曲直的地步……”
风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认真的撕扯着清洁的绷带。生怕碰疼我似的,每一下动作都很轻。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这样一个动作也牵动了铁镣,发出一阵涩耳的哗啦声。风瞳的视线落在粗大的铁链上,眼底掠起一丝怒意。猛然间抬头怒视姜援。
我看不到他是怎样的目光,只看到栅栏外的姜援微微一惊,下意识的便后退了一步。随即,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冷哼了一声:“已然在我大牢之中,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风瞳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他。
姜援丢下一句:“给我看牢了!”便悻悻然拂袖而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捧起他的脸,心头悲喜交加。
风瞳将我抱进他的怀里,我的手脚都被铁链束在刑柱上,稍微一动,铁链便会哗哗作响。看到他的眼中重又勃发出的怒意,我连忙扳过他的脸,示意他看着我说话。
他将我搂的紧了些,似乎要借着这一个动作来缓解心头的怒火。却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我的颈间,久久的沉默不语。
我微微一叹,把下颌静静的放在他肩上,从他身上传来我熟悉的气息。凉幽幽的,象新鲜的薄荷。我环住了他的脖颈,突然意识到自己求死的心并不如预想的那样坚决。没有见到他的时候,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见到了,就更加的不舍得,总觉得我们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来得及过……
“……我们还要养花养鸟……教驰儿读书认字……养两只大狗……”不知不觉,心中所想已然说出了口。
风瞳“哼”了一声,手臂却又收紧了几分。
“别生气了,”我轻声说:“别生我的气……”
风瞳将我放开,一双碧幽幽的眼瞳飞快的扫过栅栏外的守卫,略一犹豫,压低了声音说:“檬国已经和大楚国结盟了。”
我的心骤然一沉。随即又觉得无所谓了——机会曾经就在我的手边,却被我自己放过了。我摇了摇头,又靠回了他的怀里:“败了就是败了。又有什么不肯承认的呢?事已至此,我也无心再将檬国拉进这乱麻里来。”
感觉风瞳的肩头微微一颤,头顶传来的声音却透出了几分轻松的味道:“你……真的放得下?”
我的眼前再度浮现出深印于脑中的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心头再度浮起了浓重的疲惫感和深深的厌倦。
“放不下,也放下啦。”我摇了摇头,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没来由的让我只觉得心酸。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连你也混到这里来,还怎么救我啊?”
风瞳眉头舒展开来,语气中却流露出浓浓的不满:“下在大牢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偏偏要死要活的——叫我怎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