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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日抬首一看,不知不觉中,月已中天。
游廊四周的灯笼全已被点燃,回首一望间,只见得,夜色中,八角亭内薰香袅袅,四周的白色纱帐正随风飘扬,几个浊世佳公子和几个娇俏的婢女正在期间畅饮,恍然间,竟如梦似幻。
婢女沿着游廊兜兜转转,带她来了另一处临池的阁楼,抬首一望,原来这就是听乐阁,听乐阁正好在八角凉亭的对面,中间隔着半个睡莲池。
听乐阁四周陆续的也被点上了灯笼,楼阁内被照得明亮,惜日一撩衣摆,淡定坐在琴前,忽而抬首向对面一望,便见对面八角凉亭内,所有人正注视着她所在方向,当下暗暗收敛心神,手指微动作琴弦上试了几个音,便要开始奏曲,可尚未开始,一个甜而亮的声音突然自后响起:“公子可否奏一曲离伤?”
惜日一怔,回首一望,只见一个体态纤细的女子娉婷立在身后,女子明眸闪亮,睫毛很长,比之如夫人更加美艳,她长发垂肩,赤着一双精致玉足,玉腕上和脚踝上挂着铜铃,身着蓝色纱衣,随着夜风轻轻飞扬,这一刻,就连惜日都控制不住的看到痴了。
女子见状低低一笑,又唤了一声公子。
惜日方才回神,恍然轻声问道:“离伤?”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面对惜日颇有些羞赧,她的羞赧,却恰到好处的惹人爱怜。
惜日正过身来,轻轻一叹,黯然:她应该就是兰夫人吧,如此美好的女子……难怪傅津这般急迫的想看她的舞蹈,即使此刻她还没有开始起舞,都足以令人一辈子也看不厌了吧,明路啊,明路,你拥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为何?为何……
离伤,是一首悲情的曲子,讲的是,女子爱着男子,而男子却并不爱女子,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可男子却仍对女子不屑一顾,最终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在死去时,女子问男子是否爱过她,在那一刻男子才发觉心中隐藏已久的爱,他告诉女子,他爱她,他已爱上了她,求女子不要离他而去……女子听着男子的话,虽然笑着但仍就带着遗憾的离开了人世,因为她始终以为男子只不过是在安慰她而已,却始终都不知道,男子是真的爱上了她。
这首曲子,是当时最为流传的曲子,因它的哀惋,因它的遗憾而深深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因为曲中的女子即使离开了,仍就是悲伤的。顾名:离伤。
离伤,想着这个名字,引得惜日心中也涌起了无限的悲伤。
琴音缓缓而出,悲伤从惜日的指尖渗入到了每一个音符……
这时,兰夫人随着舞曲翩然起舞,她的舞姿确实很美,美得让人目眩神摇,美得几乎令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琴音缓缓,划入每一个听者的心里。
在惜日眼中,面前的兰夫人美若仙子,可在别人眼中,这充满着忧伤抚琴的男子却俨然是月下之神,光华如玉,俊逸出尘。
就连刚刚赶来的万喜楼花魁苏盈盈在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微微怔愣,情不自禁的看着池塘对面的男子出了神。
这样的男子,这样俊逸非凡的男子,深深的打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苏盈盈忍不住轻轻吟唱起了离伤。歌声优雅哀伤,婉转悠扬……
这一夜,所有人都盼着这一曲不要停止,永远都不要停止。
这一夜,是明路几人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来了。而且即将带来一场天翻地覆!
惜日弹完琴后,兰夫人翩然退下,临去前,再次羞涩的看了几眼惜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丢下了一个纱织的手帕。
可惜,惜日看见了也只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听乐阁,临走前,风儿像是故意开玩笑似的吹起了手帕恰好落在她的脚边,可她却一脚毫不怜惜的踩了过去……
八角凉亭内,在这期间又多了几人,刚刚苏盈盈的歌声,惜日已经听到,但她没想到,来得不只苏盈盈一人,还有另外四人,这明路不只去万花楼嫖妓,没想到连府中都招妓,惜日顿觉厌烦,他身边有那么多好女子,却仍不满足,这男人……
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明路和苏盈盈,彼此正温柔软语,再看明路身后的如研,早已经退下了。
惜日刚步入八角凉亭,迎面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直扑而来,突然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胳膊,几乎全身都要粘了上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痉挛似的向她眨呀眨的,眨得惜日都忍不住眼睛狠狠地卡了下。
那女子娇笑道:“公子,快来陪奴家喝杯酒……”
不由分说拖着惜日就坐在了椅子上,还一屁股挤开了一旁的傅津,傅津正和刚来的万花楼女子调笑着,一回头见娇笑女子的椅子把他的椅子挤在了一边,也不在乎,邪笑着忽然摸了一下娇小女子的屁股,那娇小女子突然一声尖叫,猛然狂跳起来,傅津得逞似的哈哈大笑。
惜日讶然看到娇小女子的眼睛里面几乎冒出火来,立刻转移视线道:“你叫什么名字?”
娇小女子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看向惜日,娇滴滴道:“妾身叫红绿。”话音刚落就又粘到了惜日身上,惜日尴尬的想甩脱,但一看四周情景,终究还是忍了。
禧恩道:“瑜弟的琴音果然是天下一绝,一曲离伤,令闻者都悲伤起来。”禧恩出身军旅但显然却因这离伤多愁善感起来,一旁女子频繁示好,似乎也不能把他从悲伤中解脱出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眉间染上了些许愁绪,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纳兰也异于往常,似乎无心身旁女子,瞥向惜日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情绪,道:“瑜弟,你的琴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的心绪跟着琴音的悲而悲,喜而喜。”
一旁傅津忽然从身旁女子的颈窝处抬起头来,接口道:“所以我说,如果瑜弟是女子该有多好,无论如何,我也定要娶到,这样一辈子都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了。”
“傅津。”明路道,“瑜弟是个名副其实的男子,休要胡说。”
傅津一旁的女子此时不依不饶道:“津爷,难道翠儿不好吗?”
傅津立刻笑道:“翠儿好,好。”
“那就亲翠儿一下,爷才是真正的喜欢翠儿。”翠儿软语羞求道。
“好,好……”傅津一脸色相的亲向翠儿的脸颊。
惜日尴尬笑着,没有开口,一旁红绿殷勤布菜,还频繁往她嘴里送,她笑着拒绝,可效果不太显著。拒绝了这个,红绿就给她夹那个。
拒绝多了,红绿也像翠儿似的娇声问道:“公子,难道红绿不好吗?”
惜日看着红绿的眼睛,忽然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敷衍道:“好,好。”心里却道:好什么好,看见你我就浑身冷汗直冒,有种惊悚的感觉。
“那就亲我一下,公子才真正的喜欢红绿。”红绿不依不饶道。
惜日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头皮全部变麻。
刚想拒绝,就见明路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心下一惊,慌忙就向红绿亲去,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提起胆子来,就闭着眼睛向着红绿的面颊亲了下去。
可此刻的红绿刚好转头像是又要和她说些什么,没有料到她真的就这么突然亲过来,刚好这么一转头,两唇相接……
月上中天,大家喝得也够了,个个软玉温香抱满怀。惜日本要离开,却被明路执意留下了,连住宿都安排好了,见其他几人都各自抱着怀中女人进了客房,惜日心里十五个水桶吊着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生,一路上被手劲出奇大的红绿强行拉到了客房,似乎不是惜日要急着嫖红绿,反而更像是红绿要嫖惜日。
直到现在惜日整个心神仍然混乱,还在刚刚那个吻上缓不过神来。
当那一个吻印下时,惜日真想不顾一切的抱头痛哭。
苍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想活了,她不要活了……
她只顾沉浸在无尽的懊悔中,却没有注意到当时一旁的红绿身为一个妓女出现了不应该有的震惊神色,那种表情似乎比她的还要可怕。
当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时,惜日方才惊然。
红绿步步向她逼近,虽然身形娇小,但不知为何气势压人,惜日一步步退却,双手护住身体,有种要被侵犯的感觉。
红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得不可遏制,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头发散乱掉在了地上,笑得衣衫被崩裂,笑得一双绣鞋被抛甩到了墙角,笑得一张假脸皮从脸上掉落……
惜日定睛一看,这哪里还是刚刚的红绿,这明明就是那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冤家死对头——龙茗……
隔墙有耳
此时此刻,惜日心中万分复杂,眼看着红绿笑得张狂,与此同时,身体在一瞬间奇异的膨胀,骨骼咯咯作响,身形从娇小渐渐变得高大,硬是撑破了衣衫,心下大惊,像是看怪物一般,退至墙角。
直至红绿脸上易容的人皮面具掉落,入眼的竟然是龙茗那厮……一股恶气陡然堵在了胸口!险些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居然男扮女装,他居然扮成妓女,他居然被傅津摸了下屁股,他居然还和她亲吻了……
惜日本已退至墙角战栗不已的身体下一刻几乎浑身都能喷出火来!
愤然的左顾右盼没看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刚好墙边栽歪着两双大号绣花鞋,拾起来就向正大笑不已的龙茗劈头盖脸的冲了过去,这辈子,惜日也没这么想扁过人。
龙茗本来可以躲开的,可一身超小号且已经破掉的衣衫像绳子一样绑住了他的手脚,刚想挣扎,就栽倒在了身后的床上,然后就听到,一声接着一声:啊……啊……啊……啊……的叫声,外加床板的嘎吱声,还有啪啪的响声……
此时隔壁正耳鬓斯磨的傅津、翠儿二人,隐约隔墙听见隔壁的声音。傅津怔愣了一下,翠儿一下子脸颊就红透了,羞涩的垂下头去,傅津蓦然回过神来,邪笑道:“没想到瑜弟是这般勇猛,真是真人不露像啊!”伸指邪媚地勾起怀中翠儿的下颚:“我的翠儿,良宵苦短,我们也要快些了。”在隔壁异样声音的刺激里,翠儿露出媚态,状似大羞,躲到了傅津的怀里,傅津心中一荡,三魂丢了七魄……
再看隔壁,惜日打累了,鞋还留在龙茗的脸上,龙茗无奈且悲哀地挥掉了脸上的绣花鞋,叹道:“一失鞋成千古恨啊。”
惜日闻言,对他怒目而视。
可乍见到龙茗脸上残留的鞋印,忽然喷笑出来,一口恶气就这样笑掉了一半。
刚刚他挣扎,她狂打,当时一心想的就是拿鞋底打他那一张脸,不打别的地方,就打那张脸!
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这几日,她忍他已经忍到极至了,以前是拿刀都砍不到他,没想到今天他作茧自缚,一只绣花鞋就把他解决了。
看到他如今衣不蔽体的横躺在床上的模样,没有羞愧,只觉得好笑,非常非常的好笑。
龙茗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邪恶,慌忙扯过一旁锦被裹在了身上。
本来他刚刚是不小心,因为一时忍不住笑得太厉害,体内的功力一下子泄了,所以身体突然恢复正常才把这一身衣裳撑破,后来又因为为了躲避惜日的乱打,本来破掉的衣衫更破了,如今才如此狼狈。
此时,客房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喘息也都似停止了。
一男一女分占一张大床的两边,彼此怒目而视!
他衣不蔽体,她一脸邪恶。
他二人眼对眼,彼此敌视着对方,全都恶狠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欲把对方碎尸万段。
气氛一时冷凝,客房一时寂静……
就在这时,隔壁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客房越来越静,声音越来越奇怪,呼吸越来越沉重,气氛越来越……诡异。
恶狠狠的对视不见了,二人缓缓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