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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位并不牢固,父子反目给国姓带来的伤害固然是大,对郑经这个“逆子”的影响也不小。周士相不相信金厦那些“世子派”真有铁心保世子的信心和忠义。甘辉已经从海路出发前往福建,郑森是否愿意和周士相一晤,结果很快就能知道。
福建方面,苏纳率第六镇、及浙江清军及马逢知部改编而成的三个独立旅分两路向福建进军,一路由苏纳亲领,至绍兴、宁波经台州、温州方向攻入福建;另一路由苏纳的副将鄂多率领由严州、金华、处州方向攻入福建。
浙江太平军大举入闽时,浙江境内并未完全平靖。宁波、台州二府在杭州失守后便遣使纳降,独台州清军在知府朱君盛的带领下坚守相抗。苏纳以一旅兵猛攻台州府城,三日不克。朱君盛以太平军为流寇之兵,所到之处杀尽士绅为名,鼓动台州士绅练乡兵以拒太平军。
8月26日,仙居、天台两县士绅团练趁太平军主力围攻台州府城,后方力量空虚之际,密谋夺取县城,断太平军的粮道。不过由于消息走漏,苏纳得以及时防范,捕斩为首者70余人,又分兵围剿乡民乱军万余,斩杀千余众,余者皆解除武器发还乡里看押。
台州左近士绅乱民平定之后,府城独木难支。9月4日,东门被穴攻爆破,知府朱君盛跳城自杀,城内清军、官绅及青壮四千余皆遭屠戮。台州惨案发生之后,温州清军一部分张皇逃入福建,余者非降即逃。
鄂多路太平军前期进展也是顺利,未遇清军抵抗就拿下严州、金华、处州三府,在进攻衢州府时,却遭到福建左布政张经率领的满汉军队顽强抵抗。太平军攻下衢州后,张经率余部退守江山县,誓死不降。鄂多亲自统率兵马将江山城四面包围。清军在张经指挥下凭城顽抗,又从福建调来红衣大炮,达素更遣来满兵400余助战,致使鄂多部损失惨重。原金华、严州、处州三府被收编的绿营及匪兵三千余被鄂多驱为炮灰,连日攻城,死伤大半,余下数百人竟于夜中营啸,险些令得太平军全军大乱。营啸镇压下去后,鄂多凶性大发,竟令将参与叛乱的降兵尽数坑杀。
猛攻十四天后,鄂多部终在9月12日攻克江山县城。张经及其亲信将校在城破之时窜到火药局,点燃引线,轰然一声,为他的大清主子光荣成仁。鄂多部太平军入城后,因连日攻城不顺,伤亡惨重,军心士气都是不振,竟命将城中清军女眷及官绅子女千余掳至城外犒赏三军。
城中有德高望重老人等出面劝阻,称太平军乃大明王师,岂能行此禽兽之事。鄂多怒称:“我大兵攻城之时,怎不见你劝阻清军放下武器?我大兵血染城下之时,怎不见你等流下半滴眼泪?今不过掳些清军女子,你等就跳将出来,却是安的何心?倘要将人放回,也可,我大明天兵便学那清军一般,江山城中留女不留男,你等看可好?”
那干老人自是不敢再言。9月15日,鄂多部太平军从江山出发,未遇任何抵抗就越过了仙霞岭,兵锋直指闽西北重镇建宁府。与此同时,东路太平军在苏纳的带领下自温州平阳出发,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入闽门户分水关。至此,福建境内已无险要可阻太平军,全省光复已成定局。
9月10日,从广东潮惠北上的第七镇则在镇将胡启立的率领下攻陷漳州府辖铜山、南诏,兵进漳州府城,派使劝降。清漳州知府董学明、副将林昌全等人开门投降。漳州光复后,胡启立按军部原定计划立即向泉州进军。自南雄出发的朱统第十镇也经江西会昌攻入福建汀州府,经两日激战,全歼灭汀州守军1200余,旋向延平府挺进。
太平军四路兵马齐进,四路皆奏凯歌,福建全省除福州、邵武二府以外,都落入太平军之手。只余二府在手的达素,已经根本无力再阻挡太平军,甚至连组织一次像样的反攻都难以做到。张经在江山战死,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达素知道他已难逃一死。每日只缩在福州将军府内,饮酒浇愁,已经不管不问。
福州的驻防八旗及其家眷也都是愈发觉得天要塌陷,对于太平军,满州兵将人人惊惶。近有广州满城、杭州满城,远有江宁满城,可以说,自太平军起兵以来,凡满城所在,无一幸存。如此报复,自是让福州八旗既是绝望,又是愤怒。所谓降亦死,不降亦死,不如拼命。面对死局,福州八旗兵兽性大发,竟于城中大肆捕杀汉人,奸淫掳掠,称反正都要死,不如给南蛮子换换种。
整整十七天,福州城中汉人被屠戮者十之四五,沉河堕井投缳者十之二三,逃出城者不过十分之一。上至七十老人,下至还未说话的婴儿,凡男性者尽被满州兵杀戮。城中有僧寮中,匿妇女数十人,结果小儿一声,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
福州发生的暴行传到周士相这里时,已是9月29日,此时,暴行还在继续。他将福州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刚刚抵达松江的顾炎武。
顾炎武叹惜一声,说道:“自古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周士相听得一知半解,不由问道:“那先生以为甲申以来,我大明是亡国还是亡天下?”
“满州率兽食人,毁我中华衣冠,视我子民如牲畜,自是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第1033章 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
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前世周士相自是不明白顾炎武所讲,今世却是秀才出身,顾说的这句话,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换言之,保卫国家,即使是匹夫这样的卑微之人,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先生的意思是所谓亡国,不过是改朝换代,皇帝变了,百姓依旧是百姓;所谓亡天下,却是仁义阻塞,也就是道德沦丧,你吃我,我吃你,互相坑害,互相残杀。保护国家不致被倾覆,是帝王将相文武大臣的职责,与普通百姓无关;而保天下,则是我中国万千普通百姓的责任,是也不是?”在顾炎武这等当世大儒面前,周士相虚心请教。
顾炎武坦然道:“我所言便是此意。”
“先生方才说如今满州率兽食人,是谓我中国乃亡天下,而非大明亡国,照先生之意,这天下显是要比大明要重。”周士相若有所思。
“天下若不在,要这国有何用?自甲申以来,满州残害我中华之民亿万万,使我衣冠传承尽断,举族面临绝种,如斯,自当保天下不保国。那肉食者不尽职责以致失天下,我之民众便可不必再奉养于他。”
顾炎武的意思很明白,只要能恢复中华天下,那明室自可不必存在。这般直率表达倒让周士相有些发怔,他没想到顾炎武的思想竟会如此“激进”。蒋秃子等一干部下要周士相称帝,是为从龙之功,而顾炎武虽未明言劝进,但显然指出朱明已失天下,故不当再保。二者的目的相同,只是道理却不同。一为私利,一为公义。
周士相轻咳一声,道:“先生是说这天下本就是所有汉人的天下,国家也是所有汉人的国家,因此每个人都有责任思考天下兴亡之事。为官者,当以为官之道来为天下负责;为民者,当以为民之道为天下负责。假如你没有尽责,就没有权利享受相应的权利?”
顾炎武微一点头:“是也,先保天下再保国。天下得保,易国也是寻常。自古未有哪朝哪代江山永固的。”
“先生之见确是让我耳目一新,”周士相沉吟片刻,感慨道:“甲申前后,有几个想着身上肩负的责任?……肉食者只想自己的权力好处,结果致失天下,一旦天下得保,此类人等自当不应再享有从前权利,否则,叫保天下的万千百姓和志士如何看。”
“正是此理!”顾炎武微微一笑,饶有意味的看着周士相。
周士相呆了一呆,低语道:“若君王也如此,是否也可不必再奉。”
“能者居之,能保天下者居之,不能者可虚之,可替之。中国之天下非一姓一君之天下,乃为万千民众之天下。尔今之天下,满目疮痍,人尽想中华强大,百姓富康,然达成此目的需付出实际行动与努力。不愿投身于内者,自当拱手让贤。”
“先生说的,我懂了。”周士相将手一扬,没有再就此事和顾炎武探讨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我想当为官者没尽到为官之道的责任时,而百姓也没有尽到为民之道的责任时,双方都没有权利去责怪对方,而只有一方做到了,另一方才有权利责怪对方。从我做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任!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顾炎武赞了一声,这倒让周士相有些脸红,因为这话似乎是顾炎武的意思,他却归纳总结了下,有些窃人之功的感觉。
“今南都初定,但北都尚在满州之手,天下也是满目疮痍,我想强国富民,却不知从何做起,不知先生可否赐教?”
“若要强国富民,当革九弊。”顾炎武显是有备而来。
“哪九弊,请先生一一道来。”周士相一幅虚心求教的模样。
“一学弊。今儒多谈心性命理,而孔子所罕言也;孔子多语兴与取舍,而今儒所不论也。弃实空论,是以释老亡儒,晋风祸国。此学弊也。”
“二党弊。古人言政,言事而不言人;今人议论,多议人而不议事。但见一策,不问是非,先辨朋党。圣人语中庸之道,岂为此耶?此党弊也。”
“三钱弊。汉唐兼托米帛,可以富强;前宋专用金铜,遂至积弱。盖金银之属,唯以贾人流之。吴有丝茶之利,行商云集;秦独稷黍之田,无银可易。故祸出于秦而及于天下,此钱弊也。”
“四兵弊。人不可以无食,国不可以无兵。古时以兵为士,待之如子弟;今世以卒为仆,视之若贱奴。有事奉若干城,无事驱如奴仆。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而以大事托于奴仆贼虏之流,果可安乎?此兵弊也。”
“五将弊。孙吴之道,无不曰爱兵。而今之将者,独赖其私属亲、丁之流,而士卒少甲仗,寡衣食,无异流丐。庙堂之上,则目帅为屠狗无赖之辈。或侵其饷、或凌其人。将无其志,且失其气。有事安可托乎?此将弊也。”
“六税弊。税者,国以均富寡也。而今之赋,富者托以功名,贿于府衙,不能利一铢于社稷;贫者亡于催比、迫于胥吏,无可足其赋于国家。而不均者,尤以陕西最甚。所以乱出于秦而及于河洛,终荡天下。此税弊也。”
“七藩弊。成祖虚郡县以实中枢,中枢安而四藩皆穷。守臣以铢厘不足以纾困、有寡兵不足以御敌。故烈庙中枢一溃则四方崩解,以天下之大、人民之多,不能以为干城,致有衣冠之难。此藩弊也。”
“八吏弊。国家以籍官治郡县、籍官以胥吏治乡里。胥吏世代相袭,籍官历年迭易。故名虽令尹,实多昧于其政,困于胥吏。经年累患,至律令不行而政沦于贿矣!此吏弊也。”
“九义弊:善大言而不敏行者,古时稀也;好名节而能身践者,今世罕也。平日咸以圣人自任,责人之过,谩若仇寇;及临难时,或走或降,腆然不觉其耻。此义理之亡,